我闻言,脸上微红,忙岔开话题,说道:“你们略坐一会儿,我去沏一壶茶。”

李愔见我躲开了,把目光移向李恪,李恪道:“怎样都无妨。”李愔朗声一笑,说道:“既然三哥说无妨,那我可就权当那把琴是送给未来三嫂的新婚贺礼了。”

我端了茶具放到桌案上,坐到他们旁边。只专心的冲着茶,一声也不言语。抬手间,手上的碧玉手镯露了出来,李愔笑道:“母妃的礼物你都已经收了,看来我真要叫你一声三嫂了。”

我红着脸说道:“只要皇上没赐婚,就做不得数,殿下这声三嫂我可担不起。”

李愔看了看李恪,说道:“看来得让母妃催一催父皇。”李恪接过我递过的茶,放在面前闻了闻,也不急着喝。放下茶杯,说道:“吐谷浑的使者在,不宜谈这个。”

我又倒了一杯茶,送到李愔手里,他含笑接过,说道:“说道吐谷浑,慕雪,你那番见解实在精辟。”我微微一笑,说道:“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就不相信凭蜀王殿下的聪慧,会不明白。”李愔笑道:“明白是明白,不过我可想不出什么歪主意。”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的尝了一口,说道:“殿下可别小看了歪主意,有时候这歪主意可是更能成事。”

李愔看着李恪问道:“我怎么不知道鲁国公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徒弟。”李恪把茶杯放在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说道:“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给高阳准备什么生辰大礼。”

“是啊。”李愔一拍额头,看着我道:“你这一个歪主意不打紧,可知道我们要费多少心思。”我说道:“公主生辰,殿下这个做兄长的,还会吝啬一件礼物不成?”

李愔往椅背上一靠,懒懒的说道:“我哪是吝啬礼物啊,实在是高阳的礼物太过难选,那丫头可是挑剔的很。”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李恪,说道:“诶,三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恪斜斜的看着李愔,淡淡的问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李愔自讨没趣,低下头,默默的喝了一口茶。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李愔抬起头,看着我说道:“是谁当初说就算喜欢鬼也不会喜欢我三哥的?”

我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和他说过这样的话。看着李恪那张阴晴难测的脸,我卖力的装着糊涂,问道:“谁啊?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李愔玩味道:“是啊,谁啊?”

李恪放下茶杯,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扫了李愔一眼,说道:“你不是还要去太子那儿吗?”

李愔一愣,随即恍然似的说道:“对啊,我差点儿忘了。”说着,站起身,对我说道:“我们改日再不醉不归。”

“好!”我起身相送,说道:“殿下慢走。”

目送着李愔离开,转过身,差点儿撞上李恪。我向后退了一步,他一把揽住我的腰,手指往我额头上一敲,语气中带着薄怒,“什么就算喜欢鬼也不会喜欢我,嗯?”

额头被他敲的有些微的疼痛,我用手抚了抚,撅着嘴说道:“谁让你那时候整天冷着一张脸了,好像有人欠你八百两银子似的,凶巴巴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你。”说到这里,低下头,不禁想起与他相识的每一个细节。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霸道的说道:“以后你除了我,不许喜欢任何人,鬼也不行。”

我“噗嗤”笑出声来,歪着头说道:“我大唐堂堂的吴王殿下竟然连鬼的醋也吃,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他拉着我走进房间,说道:“明明是你气人。”我故作伏低做小,屈膝道:“小女子知错了,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生气了吧。”

他拉过我坐到他的腿上,冷着脸说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怕我了是不是?”

我双手搂过他的脖子,撒娇卖痴的说道:“怕殿下的人那么多,也不少我这一个吧?”

“你呀!”他食指在我额头上一点,说道:“我真是拿你越来越没办法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吐谷浑派使者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恪摇摇头,说道:“就连父皇也猜不透吐谷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在洛阳赈灾的时候可见过洛阳的首富杨老爷?”他将手覆在我的手上,说道:“见过,洛阳赈灾多亏了那位杨老爷慷慨解囊,又是出粮又是出人。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掰了一瓣橘子放到他嘴里,说道:“听说那位杨老爷年轻时和吐谷浑公主有一段情,现在仍旧藕断丝连。”他笑了笑,说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问道:“难道不是吗?”

他沉吟道:“我在洛阳倒是听人提起过,不过那位杨老爷为人直爽仗义,就算和吐谷浑公主之间有过什么,也是年轻时的事情了,以他的为人,定不会和吐谷浑有所勾结。”

我从来没听李恪夸过什么人,他既然能给那位杨老爷这样搞的评价,想来杨老爷其人一定不一般。我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相对于那位杨老爷,我更好奇那位吐谷浑公主,真不知道她是何许人物。”李恪说道:“也许等你见了她的婢女就知道了。”

我见李恪脸上疲态,从他怀里站起来,说道:“今日难得你不用忙于朝政,我们就不谈这些了,我为你弹一首曲子好不好?我好像还没有为你一个人弹过琴呢。”他放开我的手,说道:“好!”

我坐到琴案前,抬头问道:“殿下想听什么?”他淡笑着看着我,说道:“随便吧,你弹什么都是好的。”我

看着他一笑,随手拨动琴弦,弹起了宋代诗人张玉娘的《山之高》。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霜节。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这首诗上阕还是一副爱恋中千回百转的小儿女心思,下阕却是离别变故,相见难期,忧思难解。我弹到“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忽然一怔,心头有些堵得慌,后面一句却是怎么也弹不出来了。

李恪看出我神情有异,走到我身后,将手搭在我的肩上,低声问道:“怎么了?”我握住他的手,才就心中那种异样的情绪好了许多。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这首曲子上阕虽写得好,下阕的意境却完全变了,我不太喜欢。”

他柔声道:“既然下阕不好,那就只弹上阕好了。”我笑着点点头。他抚上我手上的手镯,说道:“这个手镯还是母妃及笄的时候外祖母送给她的,她十分珍视,自己都轻易不舍得戴。母妃会把它送给你,可见有多喜欢你。你无需再有任何担心,眼下只差父皇一道旨意而已。”

我低下头,羞赧道:“我没有担心啊。”他像是极喜欢我害羞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难得六弟从封地回来,便让他留在长安,喝完我们的喜酒再回去吧。我近日会很忙,你也好和六弟叙叙旧。”

我回头看向他,半开玩笑的问道:“殿下连鬼的醋也要吃,难道就不吃蜀王的醋吗?”我和李愔虽只是意气相投,但是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但凡走的近一点儿,难保别人不会多想。

李恪颇为自信的一笑,说道:“你和六弟一早就走得近,你们之间若真的有什么,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不喜欢六弟,我倒是很奇怪。”

我站起身,说道:“我有什么好奇怪的?感情这种事,本就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究竟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很多时候,自己也想象不到。有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觉得说的特别好。”情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终,曾经以为放不下,忘不掉的,如今早已经云淡风轻。比如李泰。也许曾经对李泰的感情没有对李恪这般炽烈,但是那时,我也确确实实是用了全部的真心的,如今,也将心尽数的收回来了。人生,永远都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他捏了捏我的手,说道:“这话确实说得好,你总是有数不尽的新鲜东西。”

我抬眼看着他,认真的说道:“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他道:“你说。”

我顿了顿,说道:“以后,若有些事情是我不想说的,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问?”他想也不想,干脆的应道:“好!你不愿说的,我便不问。”

我见他答应得干脆,亦知他从不轻易答应别人什么,心中大动,问道:“你也不问问为什么吗?”他说道:“我相信你自有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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