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瘸一拐的走进两仪殿来的李承乾,李世民忍不住心中一痛,他憔悴了好多,感觉就像是丧失了灵魂的傀儡,也不下跪,只是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可是事到如今,李世民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还是怒不可扼的喝道:“李承乾!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你就那么等不及的要坐这个位置了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即便坐上了又能坐几年?”

“呵呵!几年?从来都没有想过,儿臣只想着父皇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皇位传给儿臣吧!”

“该是你的,始终会是你的,你以为抢又能抢得到吗?你对得起你母亲吗?你看看你的弟弟妹妹们,你对得起他们吗?城阳因为你小小年纪成了寡妇,他们为了你,丽质还挺着个大肚子却四处奔波于朝臣之间,求他们在朝堂上为你说话,若不是那么多大臣都赞同法外开恩,你就是第二个李佑了你知不知道。”

“呵呵!抢不到吗?父皇的皇位不是抢来的吗?”

“你……咳咳咳……”李世民被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也许你说的对!”李承乾大喝一声又抢过了话题,“该是我的始终会是我的,所以儿臣失败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也认了!但是……父皇说我对不起母亲你就错了,我会走到今日都是父皇逼得,是你逼的,是李泰逼的……”

李承乾越说越逼近李世民,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每次看着他这张愤怒扭曲的脸就没了一点底气,也许世上的所有做父母的都注定逃不过被孩子所克制,以前他也常常这样对他的父亲,现在轮到自己的孩子也这样对自己了。

他站起来也怒目瞋视的喝道:“你自己的路没人逼你如何选择,不要为自己的错找借口!以为天下人都欠你的!”

“我当太子快十八年了,在朝政上可有出过什么错?我还有什么可争的?要不是你嫌弃我的废腿想要换太子,要不是你对李泰超出一般亲王的宠爱,要不是李泰他步步紧逼,儿臣至于冒着谋反的大罪走到今天的地步吗?”

李世民沉默了,没有回答,他心痛的想,也许承乾就是注定不是天子的命,从小就多灾多难,却又身为他李世民的长子,是老天在惩罚他吧!

李承乾见李世民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吧?脸色瞬间更可怕的又向李世民逼近了一步痛心道:“你知道李泰他们一党人是如何逼儿臣的吗?造谣生事诋毁我在先,又自残来陷害我说是我派人去暗杀他,他就是父皇宠出来的,是父皇默许了他皇位是可以靠阴谋挣来的。不就是修了一部《扩地志》吗?除此之外或许他最擅长的就是献媚于父皇了吧!他为了讨好父皇而为死去多年的母亲建什么承恩寺,可是父皇难道不记得了吗?母后病重的时候他来看过母后几次?他的为人有多残暴恶劣明眼人都知道,朝中的内阁大臣,百姓和舆论有多少人是真正向着他的?而父皇却允许他学你当年一样设学馆,想让他住进武德殿,他的花销甚至远远超过我这东宫的太子,总总总总,反正我不当太子无所谓了,我也烦了累了!但是父皇要是让李泰当太子,那也不过和儿臣一样陷入了他的阴谋罢了!你好自为之吧!儿臣告退!”

李承乾说完便愤然转身而去,李世民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一摇一晃的远离自己的视线,他不得不肯定的说这个儿子是最像自己的了,聪明、口才、权欲、决断能力、贪玩淘气、恋母的情感依赖、任性偏激、雄心勃勃、就连现在的至死不让人都和自己很像。他伸出手想叫住他但是又放下了,他想也许自己真的错了,他不会预料到这次便会是他们父子的诀别……

他想起自己真正开始大张旗鼓弄得天下人皆知他宠爱魏王是从贞观十五年李泰编修好《扩地志》开始的。其实他的目的就是想引蛇出洞,想逼出李恪背后的势力,看清楚他们的底线,另一方面他也不想他们只针对承乾,他要让他们知道,哪怕承乾不行了他也不会选择庶子继承皇位,在平衡朝中势力上,他以为加上李泰便可以多一个砝码,可是他也没想到这样反而促使了李泰集团的形成,李泰确实不像他想象的只好学。

在太子被废之后他曾想过要立李泰为太子,但是长孙无忌却推出了稚奴,因为长孙无忌也了解他心中的最后一张底牌。承乾有一点是说对了,李泰太过狠绝,而稚奴却太过仁善,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懦弱。李泰为了争皇位居然在他面前立誓说他要是当了皇帝,他可以杀掉自己的儿子将来把皇位传给稚奴,而另一面又去威胁稚奴说出“尔善元昌,得无极乎?”这样的话,足见他既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也不是一个仁爱的好兄长,传位于他恐怕承乾与稚奴都保不住。

只是立稚奴为太子的话他也有顾虑,稚奴什么都好就是太仁善心软,要让他当皇帝就必须由他出面为他清楚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可是他有这么多儿子,皇帝,而他们都可能成为一个潜在的威胁,尤其是李恪,虽然贞观十六年的时候他打压过他们一次,也成功的逼出并清除了他背后的势力,原来他是得了杨心儿和阿史那燕的支持,贞观三年突厥在战乱中丢失的宝藏图原来就在他们那,那可是曾经大唐的大半个国库。知道这个天大隐情之后,李世民即刻秘密抓获了杨心儿,李恪,阿史那燕等主谋,杨心儿自知事情败露,问他同样是他的孩子为何恪儿就不能是储君,他才是血统最高贵的皇子,太子已经是废人,恪儿会是最好的储君。李世民说正因为他流着前隋的血,而且他永远只是个庶子,所以他没有资格。李世民没收了宝藏,还奉劝李恪别再打大唐江山的主意了,否则别怪他不念父子之情,最终他还赐了一杯毒酒给杨心儿,理由是她还欠他儿子和女儿的命。

只是至今他还记得李恪在抱着他母亲大哭时的恨,没错,那看着他的眼神里有深似海的恨。他现在脑子很乱,心里很痛,感觉肩上的担子也很沉,承乾说他累了,其实他也很累。

刚踏入两仪殿的长孙无忌看到的便是头发凌乱,失神的坐在地上的陛下,他走过去唤道:“陛下!陛下?”

“嗯……是无忌啊!”

“听说陛下见了废太子,问到了什么没有?陛下心中可有了新太子人选的答案?”

李世民终于认真看上了长孙无忌的眼睛,许久之后他下定决心似的说道:“诸皇子中,属三皇子蜀王李恪最像朕,无忌你说,不如就立蜀王为储君吧!”

“陛下!请三思啊!”长孙无忌听后大惊的跪拜哭道,“陛下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立庶子李恪为储君?不要说他流着前隋的血脉,不宜继承我大唐的皇位,就凭他是庶子也不应该被立为储君呀!这样一来就等于给大唐立了一个皇位人人皆可以争得的恶例,那以后大唐皇室还能安宁吗?”

“哦!好像是如此……”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说这话显然是预料到结果才故意在这个国舅爷面前说的,因为他知道,经他这样的提醒,以后长孙无忌是绝对容不下李恪了的,好吧!那就让他来替他和稚奴铲除这个隐患吧!

毕竟以他们的立场都不便行事,也下不了手,敏敏,曾一再求他以后不要让无忌掌权,可是事到如今,他除了信任他还能信任谁?

“不仅这些呀!陛下想过没有,要是立李恪为储君,那将来等皇上百年之后,那些嫡子们怎么办?李恪会放过他们三兄弟吗?陛下舍得让从小善良恭孝,聪颖贤德,德才兼备的稚奴无辜的被陷害而死吗?

“不!不!不!稚奴他不能死……稚奴怎么能死呢?朕不会也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的,朕答应过皇后要照顾好孩子们的,可是朕却弄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无忌,朕对不起皇后啊!”李世民显然已经被长孙无忌打出的感情牌触动的失控痛哭了。

长孙无忌也忍不住哭道:“陛下别伤心,还可以挽回的不是吗?要保护好所有的皇子,就应该让最仁善的稚奴做储君,继承皇位。”

“稚奴……稚奴他能守的主大唐江山吗?”

“陛下真是当局者迷呀!稚奴是陛下从小亲身蓄养大的,难道陛下对自己还不信任吗?”

“可是稚奴什么都好,就是太弱了,少了帝王应有的霸气。”

“那是他现在还小,陛下请看稚奴的字。”长孙无忌说着便拿出了一张奏章指点给李世民看说道,“这也是臣发现不久的,俗话说字如其人,稚奴这字,可是字字入骨,不逊于陛下笔下的雄风和霸气啊!这就是天生的王者之气,等他当了太子在陛下身边再学习几年王者之道,陛下应该相信他不会让陛下失望的,而且大唐现在正是需要治天下的时期,以稚奴的品性和才学,难道不是最佳人选吗?臣一直以为,稚奴的品性最像我妹妹,是一种韬光养晦不露锋芒的霸气,正如‘上善若水,水缮万物而不争’稚奴他从未想过与人争抢皇位,因为他就是天生的王者啊!太原不是有传天降了神石言:‘治万吉’吗?这就是天命啊!”

“对!对!对!朕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太像敏敏了……”

李世民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罢黜李泰、立晋王李治为太子。不久,李泰被贬为顺阳郡王,圈禁在上林苑。

然而与此同时,噩耗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向李世民袭击而来,六月末长乐公主突然难产而亡,丽质身体本来就不好,她结婚十年了,却没能为长孙家留下血脉,之前两次都流产,本以为这一胎也养不稳,不曾想却又会难产,害的最后一尸两命。

经历了数番打击的李世民,面对爱女的离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悼深夭蕙,怀三号而犹感。

九月二十一日,太宗敕命鸿胪卿韦挺为丧事监护正使、鸿胪少卿崔仁师为丧事监护副使,将长乐公主陪葬昭陵。长乐公主墓与昭陵仅一沟之隔。女儿在世时李世民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死后亦然。昭陵玄宫内设置五道石门,贵戚功臣和妃主墓一般只设一道石门。惟独长乐公主承恩特葬,墓室甬道内破格使用了三道石门。

显然,从李世民给女儿安排了最高规格的葬仪,可以看出他是在表达作为一个父亲最为朴素的感情。

然而就在同月他还是下令把青鸟和承乾外放了,城阳晋阳稚奴等都来求情,他还是这么做了,连他五岁的皇长孙也没有留下,因为他要为稚奴扫除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于是青鸟去了均州,承乾去黔州,他担心承乾的身体还特意找来孙思邈希望他陪同前往,孙思邈也去了,可是谁也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又得到了儿子的死讯,对李世民而言,这不啻是漏屋遭雨、雪上加霜,他才二十五岁呀!

李世民独自坐在两仪殿内,呆呆的看着殿门口,仿佛还能看到那天承乾愤然转身离去的背阴,那个一摇一晃的背影却不曾想会是永别。手中拿着孙思邈寄来的信,他说承乾在途中染疾却拒绝治疗,到黔州后就把自己关起来,最后因宿疾复发不治而亡。

信纸飘零在了地上,李世民开始神志不清的呢喃:“敏敏,是你生气了吗?是你在惩罚我没有照顾好孩子们所以要把他们一个个带走是吗?你一定又会像武德六年那会一样生我的气,骂我根本就没资格做他们的父亲了吧!”

李世民回想起自己初得敏敏怀了自己的长子的喜讯时还是在打薛举的战场上,那时他得了疟疾,但是他是那么的高兴,当时幸福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他以为自己是做梦,他当时真的很想抱着敏敏去向全军上下宣布这件好事……

“你怎么确定就是儿子啊?难道不能是女儿吗?”敏敏取笑他道。

“哈哈!我就是有预感,这一胎一定是儿子,是我等了五年的儿子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