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河六年(公元571年),十一月,敦煌。

敦煌镇将李雄出关迎接昭武使团和大陈使团。

李丹大致说了一下邀请大陈国长沙王陈叔坚到长安的事,“另外我想亲自处理在敦煌避难的三支马贼队伍,所以我说服了摄政王,改道河西回长安。”李丹的话说完之后,李雄的脸色随即有些不正常,欲言又止。“有话就说嘛,我们兄弟之间还隐瞒什么?”李丹笑着催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我带给弟妹?”

李雄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陛下的密旨或者是大冢宰的密令,总之你這次行踪神秘,出没无常,很多事自作主张,为所欲为,根本无视使团的其它大臣……”

“怎么?”李丹冷漠轻笑,“是随国公有意见,还是谭国公心怀不满?”

“鸿烈,长安不是敦煌,更不是大漠,你能不能……”李雄似乎担心自己的话说重了,停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为了婶母,也为了我们李家,你能否把脾气稍微改一改……”

李丹惊讶地看着他,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改什么?我脾气哪里不好了?”

“這几年你很少回长安,回去了也见不到人,除了婶母,我们几个兄弟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李雄无奈地叹了口气,“這次到了敦煌,我发现你变了,变了很多,让我感觉十分陌生,你还是过去那个鸿烈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丹有些心慌,害怕被李雄看出什么破绽,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生硬了,好象很不耐烦。

“鸿烈……”李雄正色看着他,郑重其事地问道,“這次回长安,你没有听到什么?”

“什么?”李丹愈发心惊,“你吞吞吐吐地干什么?有话就说吗?”

“這两年,长安关于你的风言***越来越多,我就亲耳听说过,说你私通突厥,利用主掌河西官贸的机会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传言你都富可敌国了,还说你擅离职守,置边镇安危于不顾,常年出没于大漠,行踪飘忽不定,飞扬跋扈,恣意妄为。”李雄有些激动,虽然极力压低嗓音,但听得出来他心里的焦虑和惶恐,“婶母为什么病倒?还不是担心你,所以才忧郁成疾。大哥和二哥在婶母的催逼下,想尽了办法,试图把你调离敦煌,但都被晋公(宇文护)以各种理由拒绝了,直到今年夏天,晋公才松了口,把你调回了长安,但他以你在边镇多年,功勋卓著为由,迁升你为司卫上大夫,执掌皇宫宿卫。”李雄的眼神看上去十分忧惧,“鸿烈,司卫上大夫一职這些年都是由晋公的儿子和女婿出任,虽然你也算是他的女婿,但嫂子难产过逝已经很多年了,這份翁婿之情早就淡薄了,他這么做可能别有居心。”

李丹后心阵阵发凉,半晌无语。哥哥身上的秘密太多、太复杂,除了他自己,大概没人清楚他的所作所为和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李雄看到李丹面无表情,眼里隐约有惊色,马上又补了一句,“大哥、二哥和四哥对此也颇为担心,他们觉得晋公此举大有深意。”

李丹冷笑,点点头,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

“這次出使突厥,你的计策基本上成功了,回到长安后肯定要受到嘉赏,但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一件事。”李雄笑得很苦楚,“以我看,你不但私通突厥和西域诸国,还私通大齐和大陈,你看看……”他指指远处大陈使团的车队,痛声责斥,“你有什么资格邀请长沙王出使长安?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陛下或者是晋公的主意?如果是你自己的主意,你這样独断专行的后果是什么?你现在对晋公有用,這或者可以称之为处事果断,也可以说是先斩后奏,但如果你对晋公没有用了,這就是一项现成的罪名,你难道不知道?”

李丹想了一会儿,冲着李雄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会小心应付。”

“鸿烈,你锋芒太露了。”李雄叹了口气。响鼓不用重敲,而且长安还有几位哥哥坐镇,婶母也会及时告诫,以李丹的机智,想必也能很快改改脾气。“燕国公(于寔)和我们家是世交,他是担心你,才好意让我侧面告诫你。前几年他曾得罪晋公,被闲置很久,直到今年才得以复出,他对晋公的了解,要比你我深刻很多。他说此次出使,谭国公等人在明处,你在暗处,将来论功行赏,你的功劳最小,因为你做的事见不得光,一旦晋公要把你扫地出门,你做的事就是罪证,那时除了晋公自己,还有谁能证明你的清白?”

李丹开始冒冷汗了。這些事哥哥不会不考虑,他肯定有万全之策,但他的计策是什么?他是不是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也要设计杀了宇文护?哥哥的把柄都在宇文护手上,他若想在长安出人头地,而且还无后顾之忧,最好的办法就是另投明主,或者干脆推翻宇文氏的国祚取而代之……李丹越想越是害怕,哥哥的死因此刻也显得扑朔迷离。临行前室点密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像哥哥一样自负,难道哥哥真的是因为太自负太自信了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才遭到了杀害?难道哥哥的死,是宇文护在暗中指使?

“到了凉州,你最好去拜见一下燕国公,聆听他的指教。”李雄郑重说道。

李丹点点头,没有说话。

三支马贼队伍两百多人都被安置在军营里,缴了械,囚禁了。

斛律雅璇、阿蒙丁和龙竹被带到大帐里,他们看到了笑容满面的李丹。三人又惊又喜,难以置信,李丹竟然还活着。

龙竹欢呼一声,冲上去和李丹紧紧拥抱,“我一直对他们说,你是九只头的乌鸦,命大,死不掉,哈哈……”

阿蒙丁急行几步,一把推开了龙竹,抓住李丹的衣襟,怒声吼道,“你出卖了可汗,出卖了国相,出卖了柔然人,你背信弃义,你无耻……”李丹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摇头苦笑。他无法解释自己活下来的原因,在那种情况下,自己还能活着,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自己出卖了他们。“我只能這么说,如果我出卖了柔然人,我何必让你们逃生?就算你们杀出重围到了敦煌,我只要一句口信,你们就会被砍下脑袋。”李丹平静地说道,“你能活着,你能站在這里质问我是不是出卖了你们,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阿蒙丁痛苦不堪,缓缓松开了手,他想不通,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這样。柔然人复国的梦想就這样彻底破灭了,数万柔然人的冤魂在蒲类海日夜哀嚎,他们的仇恨到底由谁来偿还?阿蒙丁跪在地上,叩头,痛哭,“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柔然人,到底是谁?”

“是柔然人自己。”李丹俯身拍拍阿蒙丁的肩膀,无奈苦叹,“是你们自己杀了自己。”

阿蒙丁不相信,他挥舞着双手,愤怒地咆哮着,痛不欲生。

“庵罗辰和玷厥秘密结盟,蒲类海的叛军至少有一半人都是玷厥的军队。”李丹勉强解释道,“你也知道,柔然人没有那么多军队,庵罗辰更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集结五万大军。玷厥背叛了室点密,他想杀了燕都,但室点密早有准备,他在莫贺城秘密屯集了大军,一战全歼了铁勒人,然后飞速驰援蒲类海。玷厥的军队为了自保,临阵倒戈,而室点密为了掩盖玷厥参予叛乱的事实,只好杀光所有的柔然人,一个不留。”

阿蒙丁明白了,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大漠你是回不去了,除非你想死。”李丹蹲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劝道,“如果你愿意,就暂时跟着我,和我一起去长安。我们多年的朋友,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让你活下去,其它的我就做不到了。”

龙竹扶着阿蒙丁出去了。李丹向斛律雅璇张开了双臂。雅璇早已泪如雨下,冲进李丹的怀里,抱着他失声痛哭,哽咽难语。

“你是不是打算遁入空门了?”李丹亲吻着她的脸颊,笑着问道,“那样的话,我就要娶一个尼姑了。”说着他抚摸着长长秀发,叹了口气,“抱着个光头美女亲热,会不会亵渎神灵,佛祖一怒之下,要五雷轰顶啊?”雅璇泪水盈盈,闻言宛然失笑。

“你听到了断箭的事吗?”李丹问道。雅璇摇摇头。“大漠最近传言,断箭在蒲类海刺伤了大可汗燕都,他的脑袋和四肢被砍下,被送到大漠各处悬挂以示惩戒。”李丹盯着她,慢慢说道,“断箭死了。”

雅璇不以为意,娇笑道:“李丹呢?”

“我就是李丹。”

“我知道。”雅璇笑道,“我是问你,真正的李丹呢?他现在在哪?还在大漠吗?”

李丹摇摇头,脸显悲色,“我就是李丹,世上只剩下一个李丹了。”

雅璇惊愣片刻,两眼逐渐瞪大,樱唇颤抖,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他……他死了?”

李丹双臂用力,把她紧紧拥进怀里,因为太用力,雅璇略感窒息,黛眉轻皱,接着霍然反应过来,脸色霎时就变了,“我怎么办?你要杀我吗?”

“还记得僧稠禅师的那四句偈语吗?”

雅璇现在知道那四句偈语的意思了,不死不生,断箭死了,李丹也死了,然后断箭变成了李丹,断箭了。不知道断箭和李丹兄弟秘密的人,永远也不会懂得“不死不生”的真正含意。

“你还记得你当初对我的承诺吗?”

雅璇记得,自己曾说过,只要断箭能帮助自己杀了燕都,自己就是断箭的,无论为奴为婢,终身不离不弃。

“我杀了燕都。”李丹笑道,“燕都死了。”

雅璇先是震惊,接着长久郁积在心中的痛苦骤然爆发,“你杀了燕都,燕都死了……”

“他死了。室点密和佗钵为了能维持突厥汗国的统一,暂时隐瞒了這个消息,现在他们正在抓紧一切时间,竭尽全力抢在明年春天之前解决王位继承问题,只要新的大可汗被大漠诸族承认了,燕都死亡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李丹抚摸着浑身颤抖的雅璇,亲吻着她的秀发,小声说道,“燕都死了。”

雅璇再也忍不住,伏在断箭的怀里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冬天的阳光温暖而柔和。斛律雅璇披着毛裘,抱着双腿坐在阳光里,呆呆地望着远方碧蓝的寿昌海。

李丹牵着青海骢,负手而立。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广袤的戈壁,美丽的寿昌海,雄伟的阳关,這一切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烦躁的心在霎间便平静下来。我相信雅璇的选择,就算她是一只狡猾的九尾狐,也是我的九尾狐。僧稠禅师给她的指引不仅仅是报仇,更应该是帮助她摆脱昔日的痛苦,引导她走进一个美丽的仙境,即使那个仙境只存在于心灵,存在于未知的命运里,但那就是希望,有希望就会有快乐。

“你真的愿意娶我吗?”雅璇忽然大声问道。

李丹转身看看她,笑着点点头,接着丢掉马缰,走到她身边坐下,“那天晚上,我们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生死两绝,所以……”李丹伸手把她搂进怀里,“现在我们虽然同样看不到未来,但我们看到希望。”

“我很害怕……”雅璇蜷缩着娇躯,胆怯地说道,“我真的很害怕……”

“如果真有那一天……”李丹迟疑良久,苦笑摇头,“肯定有那一天,大齐要和大周决战,我也要和你父亲决战,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把你送到白马堂,那里是人间仙境,你到了那里,或许能忘却這世上丑恶的一切。”

“父亲知道我嫁给你了,他会不会很生气?”

“他肯定高兴,因为崔季舒说了,你就是红颜祸水,嫁到那,那里就要国亡族灭。”李丹笑道,“他听说你嫁到李家了,肯定会大礼恭贺,他到哪去找這么好的机会?”

“那你还愿意娶我?”雅璇可怜兮兮地问道,“假如……”

“崔季舒根本就是胡扯八道。”李丹大笑,“我们逃出火焰山后,哪一天不在一起?蒲类海那等生死两绝之地,我们不也活着逃了出来?”

“那不一样。”雅璇叹道,“那不算嫁给你。”

“世上的人都说,昭武江南是灾星,谁碰她谁就得死。”李丹笑道,“我在火焰山的时候,和她一起掉下山崖,她一直就在我怀里待着,你看我死了吗?”

雅璇吃惊地睁大双眼,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半天才颤声问道:“你……把江南姐姐……那个……”

“走吧,我带你去见她。”李丹把她抱起来,一边向战马走去,一边笑道,“你是我的女人就要为我做事。”

雅璇娇羞而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生孩子的事不急,哪一天都行。”李丹笑道,“你先给你父亲写封信,告诉他你很平安,燕都还活着,而周、陈两国结盟了,這样你父亲就不会马上攻打大周,我也好有时间在长安解决一些事。這封信很重要,必须在新年之前送到邺城。”

“只要能阻止大齐和大周打仗,什么事我都愿意干。”雅璇说道,“我让斛律庆连夜出发。”

昭武江南对雅璇的态度让李丹很是不满。

江南对雅璇非常戒备,对她当初把李丹诱到蒲类海,并且阻止他在最后紧要关头离开蒲类海的做法耿耿于怀,“你为了你的大齐和你的父亲可以毫无怨言地出卖自己的身体,那么当然也会在任何时候出卖你的男人。”江南指着李丹说道,“這个男人对你来说,是什么?是达到目的的工具吗?你说你信守诺言,那你告诉你,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雅璇紧贴着李丹坐着,温顺地低着头,一言不发。李丹袒护了两句,江南更是生气。

“我曾经恳求大周人杀了你们,包括你,但鸿烈执意不从,這是此次长安之行的一个祸患,如果要出事,肯定就是你和這帮无恶不作的马贼。”

江南愤怒地质问李丹,“你告诉我,你收留他们做为你的部曲,你如何管制他们?如何保证他们不在长安为非作歹,蓄意闹事?你手上有多少钱可以养活他们?你有多大的府邸给他们居住?你有多少女人才能满足這些野兽?”

李丹有些莫明其妙,不知道江南为什么发這么大脾气。這件事在路上就说好了的,现在江南却出尔反尔,横加指责?

“你是大齐咸阳王斛律光的女儿,斛律光是大周的生死仇敌,你的身份如果暴露,鸿烈的身份就会被人怀疑,即使他能蒙混过关,但他会遭到朝堂上下的弹劾,他很可能被赶出长安,你知道吗?”江南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案几,“鸿烈要留你,你竟然厚颜无耻地就留下来了,你這是帮他吗?你這是杀他,成心要他死。”

雅璇委屈万分,泪水顿时滚了下来,但又不敢哭出声,娇躯不停地颤抖着,看上去很可怜。

江南愈发生气,不过看到雅璇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一软,语气立时委婉了很多,“我听鸿烈说,你不想回邺城了,曾打算到昭武九国去找我,這个主意其实不错,如果你现在无处可去,我可以派人……”

“王上……”李丹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请求道,“我已经……”

“我认为你会杀了她,谁知你被她迷住了,竟然还要娶她,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江南狠狠瞪了他一眼,“到了长安你就要和元氏联姻,不出意外的话,婚期应该就在正月。现在西海已经让我头痛了,你又弄出一个妖狐,你还让不让我活了?你愿意娶多少女人回家,我不管,但现在不行,在丝路没有打开之前,绝对不行。”

“我又没说现在就娶她。”

“难道我刚才讲的话你没有听到吗?”江南的脸色沉了下去,“我不反对你娶十个二十个女人回家,但你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你不能随便找个女人回家就做妾,這会严重影响你的声誉,更会危及你的前途。你记住,高门娶妻妾就象皇帝选妃一样,要精挑细选,要门当户对,任何一个妾都要对你有所帮助,而不仅仅是取乐的工具,是生孩子的牲口。大周以《周礼》治国,凡事都要讲究礼法,婚姻之礼更是万万不能乱,否则自取其辱,不但遭人耻笑,前途功名更是毁于旦夕之间。”

李丹哑口无言。自己从小就跟着梁山公学习儒家经文,礼仪之道当然了然于胸,江南這番话的确没有任何错误,想挑毛病都挑不到。他现在有些怀疑,江南到底是粟特人还是汉人,她对中土的事和儒家礼仪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她到底从中土礼聘了多少汉士做老师?

“你在李家本是庶子,能有今天的地位,先是承蒙祖上的荫泽,后是因为大周形势好给了你们李家子孙更多机会,然后你哥哥又非常努力,這才让你捡了个大便宜,你不好好珍惜,反而肆意糟蹋,你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你哥哥吗?”江南咄咄逼人,把李丹骂得面红耳赤,羞愧不已。

“哎,西海是谁?”雅璇的声音犹若蚊呐,断断续续地传进李丹的耳中。李丹气苦,我和你都被江南骂得抬不起头了,你还有闲心管西海是谁?他转头看看,眼睛蓦然瞪大。雅璇的泪水扑簌簌地淌个不停,但脸上却没有丝毫伤心之色,泪花朦胧的眼睛里竟然还露出几分戏谑和狡黠。李丹傻了,九尾狐就是九尾狐,连哭都和一般人不一样,這个时候她脸上的表情还如此丰富,让人叹为观止。

既然雅璇的委屈和伤心都是装出来的,那自己也没必要袒护她了,给江南去骂吧,反正她是妖狐嘛。李丹强忍着笑意,小声说道:“阿史那西海,室点密的女儿。”

“室点密为了丝路,当真不择手段,竟然白送给你一个女儿。”雅璇的话音里透出一丝嫉妒。

“是我抢来的。”李丹有些得意,“世上哪有白送的好事?不过你好象算是白送的。”雅璇娇哼一声,伸手就去掐他。

“你们两个说什么?”江南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当我是空气啊?小丫头羽毛长长了,可以飞了是吧?你过来,坐到我這里来。”

雅璇弯腰弓背,哆哆嗦嗦地走了过去,挨着她跪下,小声哀求道:“姐姐,我错了……”

“你还知道错?你知道這些年我为你花费了多少心血?结果呢?结果你父亲背信弃义,眼睁睁地看着高俨杀死了和士开,手都不伸一下。你呢?你背叛我,竟敢当着我的面把他救走,你是不是讨打啊?”江南刚刚举手作势,雅璇尖声惊叫,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李丹疑惑地看看她们,迟疑着问道,“很熟吗?”

“有一点。”江南放下手,冷声说道,“不过你和她更熟,不是吗?”

李丹尴尬苦笑,不敢接腔了。她们怎么会很熟?江南和大齐有丝路贸易,她和大齐的和士开、斛律光這些权臣自然关系非同一般,那么斛律光托她照顾自己的女儿也很正常了,不过她们既然很熟,那前几天江南口口声声逼着自己杀雅璇,岂不是耍我?

“姐姐,求求你了……”雅璇抱着江南的手臂泪如雨下,“我不嫁给他就是了,你把我留下吧。”

江南唉声叹气,连连摇头,“你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如果把他出卖了怎么办?你知道丝路对我来说,比生命更重要,而我要打开丝路,现在就剩下鸿烈這根救命稻草了,假如……”

“我发誓。”雅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都听姐姐的,姐姐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好。”江南说道,“你和你父亲来往的书信是不是有暗语?”雅璇的哭声顿了一下,显然被江南這句话吓到了。

“你不要骗我,否则我……”江南两眼盯着雅璇,语含威胁之意。

雅璇急忙摇头,“姐姐,這不行,這真的不行,从各地送到我父亲手上的书信都是這套暗语,如果我说出来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发誓?”江南指着目瞪口呆的李丹,厉声喝道,“我怎样才能相信你不会出卖鸿烈?”

“姐姐……”雅璇被逼无奈,只好说道,“那你也发誓,除了你,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而且不能害我父亲,不能……”

“够了……”江南打断了她的话,“你都要嫁给鸿烈了,还管什么大齐?大齐给了你什么好处?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父亲……”

“还有……”雅璇胆怯地看看她,小声说道,“我的钱财大部分都在你那里,现在我要要回来,你要翻倍给我。”

“你要许多钱干什么?”江南奇怪地问道,“等你嫁给鸿烈的时候,我一把给你。”

“我手下不吃饭啊?”雅璇娇声问道,“是不是姐姐一个人全包了?阿蒙丁的人加上三足乌的人,总共有两百七十多个,姐姐你看……”

“鸿烈富可敌国,他养得起。”

“你刚才不是说他穷得叮当响,养不起我们吗?”雅璇腻在江南身上,撒娇道,“而且,他如果在长安放开手脚花钱,那对他的前途好象也不好吧?”

“這些人暂时先跟着我,但钱由鸿烈出。”江南说道,“他的钱也在我這里,我代他花而已。”

“姐姐,你的钱不就是他的钱吗?你干什么要分得這么清楚?”

江南黛眉微凝,“你什么意思?”

“姐姐,你和他不是也……”雅璇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江南玉脸霎时绯红,举手就打向了雅璇,“小丫头,你无法无天了。”江南的手掌还没落下去,雅璇已经惨声尖叫了,“我错了,我不说了……”

昭武江南设晚宴,长沙王陈叔坚和敦煌镇将李雄联袂而来。

一身华丽艳服的雅璇站在江南身后,妩媚动人,光彩夺目,陈叔坚和李雄只觉眼前一亮,惊艳至极。

“這位是……”陈叔坚惊奇地问道,话音未落,何林急忙介绍道,“這是王上的妹妹,康国的雅璇公主。”

“公主……”陈叔坚更惊讶了,“王上先前把她藏起来了?”

“她身体一直不好。”江南一边请众人坐下,一边笑道,“這次带她去中土,想请名医看一看,听说大齐的崔季舒先生医术高明……”

雅璇听到崔季舒的名字,脸上笑容一僵,本能地打了个寒战。李丹微微一笑,正想乘机调侃两句,就听到腰间凤凰刀突然发出一声清悦响声,如同暮霭中的鸣罄,空灵而幽远。

四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