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外阳春江,贯通东西,传说是中州皇城那位天子听了一句‘樱花三月下扬州’后当即龙颜大动拍案称奇,动用俗世平民百万不分昼夜开凿而成。wWW。QuanBeN-XiaoShuo。coM

滚滚春江水,自西而动直入九州大地最东的汪洋大海,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扬州城和白帝城虽然相隔万里之遥,可当真算起来也就是隔了条滚滚东流的阳春江而已。

号称三险之最的千里碑林西朝白帝东临沧海,实则处在阳春江江心之中,苍茫一片说不出的萧索荒寒。碑林之外有一座巨大的无字石碑,石碑斑驳一片四周杂草丛生,乍一看去,竟又几分凄惨孤涩,直面东南。

“师傅,这大老远的从苦禅寺来到扬州城参加天武会谈,不好生带着徒弟赏赏风景看看樱花,来这么一个阴气煞气一股脑重的鬼地方作甚?”

滚滚江面之上,一胖一瘦两道身影起伏不定,仿佛虚空站在江面之上,细细看去,才发现脚下有一张苇席。苇席任凭风浪吹打依旧平稳若岸,古怪之极。

这两人好大光头在日光之下隐隐发光。

开口说话的是身披破烂麻布袈裟的年轻和尚,脚趾一点自苇席之上翩然落在荒滩,肥胖身体此刻看去也有几分潇洒飘然。

摸了摸好大头颅略带疑惑朝着身后身形瘦削老和尚一眼,似乎对老和尚千里匆匆前来此地实在不理解。

老和尚同样披着一件破烂袈裟,深黄袈裟之上点点斑驳。面容沧桑目光深远,闻言神情淡然古井不波只是抬头盯着无字石碑瞅了半晌轻轻叹了句阿弥陀佛。

悠悠一晃十六年,当年这一座石碑四周还是枯黄零落一片寒,现在已经是芳草萋萋生机勃勃。双手合十闭眼躬身就是一拜。

这一拜,佛相庄严。

身侧年轻和尚面容清秀,身子浑圆肥胖确实有几分佛像,一脸笑呵呵的摸样仿佛这天下间便没有烦恼事儿。只老和尚几十年平淡如古井的面容居然破天荒头一回产生一丝小小变化,当即暗自摇头连道此处不俗,怕是有身前这位平日一棍子打不出三闷屁的师傅故人,否则怎么会吸引自己这位江湖中号称‘山动水动唯我不动的佛门神僧不动明王’躬身至此?

不动明王圆通神僧乃是西方佛门苦禅寺六大神僧之一,佛法超群修为极高,当世罕见高手之一。苦禅寺虽不列九州大宗,但底蕴深厚传承甚至直追几大远古宗门,于天道武道之中独辟蹊径自成佛道。

“师傅我看着千里荒滩古怪的紧,这方圆之中居然暗杀血煞之气,怕不是什么好地方,难道要进去?”

年轻和尚自封杀生,逢人必说杀生无数一身罪孽,可真正了解这位光头胖和尚的便会嗤之一笑转身而走。杀生看着眼前高空之中隐隐涌现若帐幕一般的煞气,笔挺眉头微微一皱。

老和尚不言不语神色如初迈出一步走入碑林。

四周煞气如潮化作浓烈之气宛若云雾蜂拥而来。

老和尚神情淡漠低叹一声阿弥陀佛。

右手之中拿着一串宛若翡翠一般的佛珠,拇指微微波动,一道道淡淡黄绿之光自翡翠佛珠之中闪出。

黄绿之光一出现,便隐隐有万佛诵经之声,说不出的庄严肃穆,佛珠之内,不时有佛门大日轮闪现。

四周煞气略微僵持直接若潮水一般疯狂退去蜷缩云层不出。

这老和尚的佛珠居然天生克制碑林煞气。

笑眯眯的年轻和尚目光落在翡翠一般的佛珠之上一动不动,仿佛被这几颗小珠勾了魂一般脱口说师傅这翡翠念珠什么时候借弟子耍耍?

老和尚神色依旧不变第一次转头看了身侧弟子一眼。

年轻和尚立刻咧嘴一笑上前一步说师傅放心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谁不知道这串玩意儿是您老宝贝?

老和尚稀疏双眉似乎挑了一下又似乎一动不动。

若是让让天下人知道,西域苦禅寺德高望重的圆通大师唯一一名弟子如此没上没下嬉皮笑脸怕是要惊掉下巴一大片吧?

年轻和尚六岁懂事就跟了老和尚上了山入了寺,对老和尚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挑眉动作都能够了然于胸,好像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他略带不舍看了看已经被老和尚收入宽大佛袍的翡翠念珠,摸了摸好大头颅看了看四周或倒或立的煌煌千万石碑,脚下一动立刻跟在了圆通身侧。

老和尚直面向西,脚步缓慢但速度却极快。

四周煞气退避三舍,模糊不清的石碑逐渐清晰。

杀生尾随圆通不时小心翼翼看着四周,生怕自石碑之后跳出一道狰狞妖魔。

一道笔直如松的石碑在林立的石碑群中鹤立鸡群,傲然凝望。

老和尚神色陡然一怔步伐一停双手合十。

杀生同样停下脚步笑眯眯的摸了摸头,狭长的眸子半眯若刀盯着身前石碑。

斑驳石碑之上,肃杀傲然的刻着‘九黄’两个字。

字迹简单却异常遒劲,有剑锋直指入木三分味道,极具视觉冲击力。

单单是盯着着石碑上两字便有凌厉剑意席面而来。

他心中一跳立刻退后两步不敢再直视石碑。

老和尚圆通则仿若无事静静立在石碑之前,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深的回忆之中,本来悲欢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越发的古井不波直如入定画地为牢。

欣赏不了那两个肃杀大字,更别想从师傅口中听得半点有关石碑的来源,杀生和尚干脆寻了个干净点的地一屁股坐上去,静静的拿着树枝在地上计算着时间。

碑林肃然,甚至连一两声鸟叫虫鸣也难听得到,唯独风声呼呼自四面八方吹过。杀生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气。

遥想三个月前,白帝城那一场白衣对白衣的决战,便忍不住一阵神往。

只可惜那些日子风雪飘摇自家正在苦修静心禅,后来听得寺里师兄讲起来那叫一个精彩,尤其是那一场碧海潮生对战气冲斗牛,当时就一拍脑袋只觉得没看那一场决斗人生就失去了味道。

这一次死缠烂打跟着师傅不辞十万里遥遥赶来东南扬州,参加劳什子的天武会谈,可真心想看的,还不是那一袭白衣玉箫演奏的碧海潮生?

杀生小和尚犹自暗暗可惜,手中枯枝泛着点点佛光,将身前一道青石直接化作两半。

原本一动不动只若闭了关的老和尚陡然间眉头一挑,若白云深处的目光带着一丝淡淡的惊愕,回首一瞬间,只见小和尚已经扔了枯枝抬头朝他看来。

四目相交,两只锃亮头颅隐隐有反光互射。

“师傅你结束了?”

小和尚略带诧异扫了扫地面三十道划痕。第一次见师傅从一炷香的时间结束入定只感到惊奇。

老和尚一点头恩了一声跨出一步瞥了一眼折断枯枝,双眸深处隐有精彩。

“刚才,你想什么了?”

“我么?”

小和尚杀生屁股坐在已经捂热的石头上不愿意起身,但心里依旧七上八下只觉得今儿个师傅有那么点古怪,至于究竟哪里古怪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去深思抬头一笑。

原本狭长小眼立刻在起伏的面颊肌肉中消失。

“我刚刚在想三个月前剑楼之巅那一场决斗,只觉得那天下第三贼牛叉了,以玉箫演化的碧海潮生胜了道家至高符篆之术,啧啧····”

小和尚一变咂嘴一变抬头注意老和尚。

老和尚神色不变既不点头也不要摇头。

小和尚则第一次略带羞涩一笑说师傅你知道弟子的梦想么?

老和尚摇了摇头淡淡的吐出不知道三个字。

小和尚毫不介意一摸脑袋抬头看天。

“从小我就一直认为自己必成大器,就算成不了中州皇城那青衣宰相吴必文,成就也绝对不会比天下第三魏白宗差。现在我越发觉得自己有高手风范,再过几年再杀生积累无上煞气和佛门圣光结合,绝对能够超越魏白宗直追六指剑神赵冷禅,甚至超过天下第一夏问天也不在话下,师傅,你认为呢?”

小和尚老神在在目光落在破烂袈裟之上略带激动,好像真的已经成了那牛逼冲天的绝世高手一般。

老和尚斜瞥了小和尚一眼,双目之中略有变化。

小和尚腆着脸一笑说师傅你又开始欣赏我了?

老和尚目光立刻归于平寂,只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子面朝煌煌石碑群。

三十年前,谁又没这样想过?可又有几个敢堂而皇之的对着水面看自己老脸?还是年轻好啊,什么都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