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亲的车队忙着往边上让,如见瘟神,吓得鸡飞狗跳马粪满地。

连看热闹的人群也不出声了,整条长街一片肃静。

江昊也想看看刚才有三十二辆车的排场,现在这位架子能有多大。等了半天才过来两个人,都是身材比普通人高出两头,魁梧得跟门神似的大汉。两个大汉合力拖着一大卷红毯,边走边铺设。

这活计说起来简单,其实以红毯的长度,重量何止数百斤,提在两个大汉手中跟玩似的。江昊正自惊讶,商远清淡淡说道:“帝都郡东面的海上有瀛洲岛,上面的人都天生神力,所以帝都的豪门往往从瀛洲买人来做奴仆。”

江昊想起公子詹手下的孙大锤和马大斧,看来也是瀛洲土人出身。

红毯铺满整条长街,才慢慢有一个轻衫公子摇着扇子过来,这轻衫公子衣着也不见如何华丽,如果不是出现的方式太特殊,走在街头都未必有人注意。现在整条街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别提有多出风头,这副派头确实比三十二辆车还哗众取宠得多。

商远清笑道:“他还是这么会抢风头,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江昊问道:“他是谁?”

商远清说道:“帝都四公子,排名第二的公子谨。四公子当中,排名第一的公子陵是皇后之弟;公子谨是宰相之子;公子晗排名第三,是皇兄之子;公子詹的姐姐则贵为贵妃。随便哪个都有很硬的后台撑腰。”

江昊说道:“听口气你和他很熟。”

商远清说道:“他是我在帝都要争取的人之一,不过我现在先不想见他…”

担心什么便来什么,街上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商远清低着头站到江昊身后,偏偏公子谨竟然一眼瞟到他,大声招呼说:“商兄。”

商远清皱眉对江昊低声说:“以后我会介绍你和他认识,现在有太多事情没同你解释清楚,你先跟马戏班走,我回头自会找你。”

江昊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然只有点头答应。商远清走出人群,公子谨和他寒暄问候,好不亲热,也不装腔作势在红毯上散步了,马上传过辆马车,直接请商远清过府赴宴去了,徊风作为保镖当然也跟去。

送亲的队伍刚才受到挫折,也不如刚才气焰嚣张,很快过去。转眼间长街上少了两伙瘟神,恢复正常。师圣彦介绍说:“我们要落脚的地方在帝都城东北角,只走十里八里很快就到。”

张仲举立刻叫苦连天说:“只走十里八里,那不是要人命么,我不干,我要坐车。”

他不等别人发话自己先跑去找车,掀开汝瑶坐的车帘,汝瑶冷冷瞪他一眼,吓得他马上缩手。往后找去,后面两辆车上都是马戏班的人,对他厚着脸皮勒索吃喝早都大为不满,故意把地方占住。

他正感觉没面子,听见阿蠢说道:“来,傻大个,我不嫌弃你,咱俩一辆车。”

张仲举说道:“我才不跟猴子一辆车。”

阿蠢怒道:“我是函虚灵猿,你才猴子呢,滚你的吧。”

张仲举连忙说道:“我错了,你是函虚灵猿,我跟灵猿同车是无上荣幸。”不顾赶车的白眼,挤到车厢笼子边上蹭个地方。

屁股还没坐热,街上又一片喧哗,马嘶长鸣,一队快马在长街上飞奔,根本不管行人死活,动作稍微慢点都有被马蹄踏中的危险!

师圣彦忙不迭吩咐车队闪避,叫苦不迭,说帝都公子们果然蛮横,车队刚进城这么一会功夫,就让了三次路。

这一队骑士都是清一色武士装束,身上的软甲闪闪发亮,为首一匹马上是个年少英俊的公子,表情傲岸,完全目中无人的样子。

本来马队即将冲过去,张仲举掀开车帘看热闹,阿蠢憋得久了,也探头探脑出来凑热闹,被那公子一眼瞥见,勃然变色,一声呼啸,所有战马同时打住,纷纷扬蹄嘶叫。

那公子一跃下马,到张仲举面前说道:“好大的胆子,本府走掉的灵猿你也敢收留!”

张仲举早被他的架势吓傻,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不认识这只猴子。”

阿蠢不忘反驳说:“你才猴子呢,我是函虚灵猿。”

那公子点头说道:“这就对了,来人,拿下。”

师圣彦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赔笑过来解释道:“这位公子,恐怕是有误会。”

公子旁边的武士抬手给了他一耳光说:“什么这位公子,这是公子晗,你在帝都连公子晗的威名都不知道么,掌你的狗嘴!”

师圣彦本来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受了欺辱当然便想动手,一听到公子晗的名字,马上火气全无,打了个寒颤说:“公子,是误会,小人是进京献艺的师彦班班主师圣彦,为祝帝君寿辰奉召而来,今天刚进帝都,不可能去偷您家的灵猿。”

听到奉召进京,公子晗的脸色才缓和点,师圣彦马上拿出份公文,上面大概是说明他身份来历的。公子晗看过后点头说:“谅你也不敢偷本公子府上的灵猿,再说这畜生是自己跑出来的,看在你奉召的份上,免你的罪过,我只带灵猿回去便罢了。”

师圣彦还想说话,公子晗眼睛一翻,杀气毕现,师圣彦噤若寒蝉,动都不敢一动了。

江昊想替他讲理,师圣彦死死拉住他,悄声哀告说:“你千万别动手,损失了一只阿蠢好办,得罪了公子晗我们连命都保不住,他可比公子詹可怕十倍。”

江昊牢记欧治子的嘱咐,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公子晗的武士把张仲举一脚踹下来,赶着装阿蠢的车子准备上路,忍住胸中怒火,盼事情快点过去。

阿蠢在车上不住喊道:“没天理啊,天子脚下,居然连一只奉公守法的灵猿都不放过,你们这帮家伙不够意思,没一个帮忙的。”

老淘一家紧紧捂住嘴巴,连幸灾乐祸的心情都没有,生怕公子晗发现他们,也当作失窃宠物一起抓走。

阿蠢可不会忘了拖他们下火坑,继续喊道:“那辆车里还有三头失窃的灵猿,你们也不能放过。”

武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掀开他所指的车子,看到老淘一家,啐了一口说:“晦气,我说哪会凭空多说三只灵猿呢,原来是三只死猴子。”

老淘一家浑身哆嗦,不敢反驳,汝瑶忍不住掀起车帘笑道:“有趣,真有趣。”

公子晗听到笑声看过去,正见到汝瑶如花的笑靥,在阳光下端丽万方,不但是他,连周围的武士都看呆了。

公子晗眼神中闪过贪婪的光芒,看得江昊心头不舒服。公子晗走到汝瑶面前,一改先前锋芒毕露的样子,温文尔雅地说道:“帝都美女,我每一个都见过,唯有姑娘不曾识得,莫非姑娘是初到帝都不成?”

汝瑶说道:“如果这个地方是帝都,那我是初到了,或者以前到过忘记了,总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公子晗眼睛里闪过喜悦的光芒,就是找到猎物时的眼光,说道:“那是姑娘的亲朋好友陪你来的了。”

汝瑶说道:“我没有亲朋好友,跟我来的人我不认得,我也不想理会他们。”

公子晗大喜说道:“那正好了,帝都是个非常好玩的地方,比如我府上就有各种珍藏的玉器几千种,各式各样,美不胜收,光女孩子喜欢的玉钗便有数百枝,姑娘愿意去我府上做客吗?”

汝瑶眼睛发亮说:“好啊好啊,我还没见过那么多式样的玉钗呢,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公子晗笑道:“姑娘接受我的邀请,那是我的荣幸,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马上吩咐人准备车马迎接你。”

江昊的手握成拳头,师圣彦时刻观察他的反应,死死拉住他说:“公子詹跟我师门有点瓜葛,我在帝都外得罪他还可能有活路,要是得罪了公子晗,我和整个马戏班都惨了。”

江昊慢慢把拳头放开说:“你们先走,我留下,明白我的意思了么,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看着的。”

师圣彦无奈说道:“我明白你,如果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也会为她拼命的。如果不是有马戏班在旁边,这次我还陪你拼命,你保重。”他拍拍江昊的肩膀,带着车队迅速去了。

小四和张仲举不甘心,江昊狠狠瞪了瞪他们,低声嘱咐几句,两个人只好跟着走了。

公子晗手下办事效率奇高,装阿蠢的车子还没赶走,一辆宝盖香车已经到位。公子晗含笑拱手说:“姑娘请上车。”

汝瑶回头看了看江昊,表情有点迷惑,江昊一瞬间认为她一定想起了自己是谁,一个箭步上前说道:“你不能走。”

汝瑶蹙眉说道:“又是你,喂,我们说好的,我想走的时候你不会拦我。”

江昊说道:“不错,但是我不能让你跟他走。”

汝瑶说道:“为什么?”

江昊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会对你怎么样?你到了他那里以后又如何?这些问题你想过么?”

汝瑶现在的思路很多时候是一片空白,经他提醒,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想过。”

旁边武士齐声断喝说:“胡说八道,敢说公子的坏话,你不想活了?”

江昊根本不理会他们,凝视汝瑶说道:“从你能记得的时候算起,你跟我相处也有几天了,你更相信我还是别人。”

汝瑶说道:“好像是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比较相信你。我觉得你对我很好似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江昊被这个问题一下难倒,如果从前聂冰问他,那么答案当然只有一个,是因为他喜欢那女孩,现在汝瑶问他,难道他也要用同样的答案回答?

眼见汝瑶又在看着公子晗,眼神动摇,公子晗也不像要继续给他说话的机会,江昊来不及思索说道:“我就是对你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公子晗大笑说道:“这话说得荒谬,姑娘不要理会这人,请上车。”

江昊的心凉了半截,知道自己说话不利,谁知汝瑶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在他身上转来转去,说道:“你这人说话笨得够可以,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起来感觉很舒服的样子。我改变主意,不去他府上做客了,你要到哪里,我跟你去。”

江昊一震,很久以前他是个毫无特殊能力的穷小子的时候,聂冰如此对待过他。他变得越来越强,直到进入帝都,感觉到自己又像一个穷小子一样向有权有势实力强大的权贵低头,他只有靠诚意打动汝瑶,汝瑶的话让他心里满是暖意。

汝瑶粲然一笑说:“你这人怪有意思的,笨笨的,可是挺可爱。”

江昊头一回听有人说他可爱的。公子晗沉声说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师彦班的?”

江昊装傻充愣说:“师彦班是什么,唱戏的么,没听过。”

公子晗更生气了:“一个穷小子也来跟我作对,活得不耐烦了。”

汝瑶不满说道:“是我愿意跟他走的,不关他的事,你对他那么凶干什么?”

公子晗知道打倒江昊美女就是自己的,绑进府内也没关系,不理会汝瑶的指责,说道:“小子,你要么赶紧消失,要么等死。”

汝瑶嗔道:“你这人表面上挺文雅,其实蛮横得很了,我不喜欢你,我们走。”

她拉起江昊想走,周围一圈武士早已经围住去路。公子晗说道:“小子,你既然到帝都,该知道帝都的美人归属是以剑决定的,我这里正好有一位驭剑高手,帝都十二剑坊中的解剑坊掌门顾嘉远,你如果过得了他这关,随你去哪里。”

江昊知道欧治子不希望他惹事的愿望完全落空了,给他准备的宝剑完全有机会派上用场了,如果不惹事事情还要来惹他,那只有迎战。

面对着他站着一个瘦削如竹竿的人,灰扑扑的衣服,背上背着个长条包袱,不用说也知道是解剑坊的顾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