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晃了晃头道:“小生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故事罢了,见了姑娘,方知此事定然无虚。”

这故事是赤奋若新近听来的,他故意说出来,以示自己乃是文武全才。哪知他说了半天,莎琳娜却像根本没听进去,只是道:“他说这两天不回?不会吧。”

无心爱和别的女子搭讪,那是不假。但说要去青楼住两天,以他一钱如命的性子,莎琳娜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赤奋若没想到自己添油加醋适得其反,心头一慌,道:“说不定他天黑时就回来了。莎琳娜姑娘,你不妨到船上来坐坐,他回来时定会来找小生的。”

莎琳娜淡淡一笑,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忧色,道:“谢谢,不用了。”她已经决意将终身托付给无心,可无心本来只是讨讨嘴头上快活,现在却真个寻花问柳去了,莎琳娜再怎么大度也不会高兴。赤奋若看她面有忧色,眼中隐隐有些泪光,心头一热,脱口道:“姑娘别担心,我帮你把他找回来!”

莎琳娜抬起头看着赤奋若的样子,心神忽地一荡。赤奋若此时的模样,不知为何总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为了她付出了生命的少年。虽然与赤奋若的长相颇有不同,但此时两人的神态却几乎一般无二,她险些就要叫出“赫连午”三个字。

也正在这时,林归榕在一边忽然道:“阿米塔瓦先生怎么有兴过来了?我去请张公出来。”

阿米塔瓦是俱蓝王手下总管,过往客商到了俱蓝总是上他那里报号。前些天赤奋若刚到俱蓝时,阿米塔瓦曾带了些随从过来,张仲熊送上早就备好的礼物。赤奋若记得此人当真称得上狐假虎威,架子不啻王侯。但现在过来的这人却一脸惶恐,竟似有些害怕。

走在他边上的,是一个天竺个老者。这老者须眉皆无,身上披着一条恰达,看上去不是什么高官厚爵之人,但脸色严峻,气度非凡,站在阿米塔瓦身边,直如是他的主人。

赤奋若现在做的是船上通事,忙迎上去道:“阿米塔瓦先生,张公在舱中歇息,我去叫他出来吧。”

阿米塔瓦还没说什么,那老者忽然道:“阁下可是升龙号么?”

赤奋若心中有些不快,心道:“什么叫‘阁下可是升龙号’,这天竺人文法都不通。”只是见这老者的气势,他也不敢怠慢,道:“在下赤奋若,这船正是升龙号。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那老者却不回答,只是盯着莎琳娜。赤奋若看他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快,这时阿米塔瓦颤声道:“赤奋若,有一个无心先生是不是在这船上?”

赤奋若一呆,心道:“他们怎么都来找无心?”连忙陪笑道:“方才是来过,不过他已与一个姑娘一同走了。”

他话音刚落,那老者忽然指着莎琳娜道:“不对,这女子才是与他在一处的!你们快把他交出来!”

这老者说得极不客气,赤奋若心头着恼,暗道:“你这天竺老头,什么礼数都没有,当我们是犯人么?”依着他的性子,早就反唇相讥了。只是这船是张仲熊的,他知道不能给张仲熊添乱,仍是陪笑道:“无心道长真个已走了,只是他马上会回来的。”

老者冷冷扫了他一眼,还没说话,船上张仲熊急急道:“阿米塔瓦先生,出什么事了?”

已经有人前去报知正在舱中歇息的张仲熊,说有人前来惹事。张仲熊吃了一惊,只道是什么俱蓝当地不开眼的混混。他与阿米塔瓦混得很熟,俱蓝当地的混混没有谁敢来招惹他们,哪知下来一看,却正是阿米塔瓦带着一个天竺老者。他慌忙上前,先打了个圆场,只是他只会一两句天竺话,也不知阿米塔瓦所为何事。招呼过后,拉过赤奋若道:“赤奋若,他们要做什么?”

赤奋若道:“他们要找方才来过的那位无心道长。”

张仲熊一怔,道:“找他做甚?无心道长与阿米塔瓦先生有过节么?”

“只怕是与那位老者有过节。”

张仲熊又是一怔,喃喃道:“不会吧。”

升龙号刚来的时候,张仲熊曾去拜会过俱蓝王,在俱蓝王边上见过这老者,知道他是俱蓝法师桑波底。桑波底在俱蓝地位崇高,他怎么也想不通无心一个中原年轻道士怎么会和桑波底有过节。

张仲熊和赤奋若在一边商议,这时阿米塔瓦向那老者行了一礼道:“尊者,那个无心应该不在船上了,我们不妨将这女子带走吧,他定然会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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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了?”

恒伽道:“他不愿意帮我们。”

乌莎斯一怔,道:“难道他不知桑波底正在找他?”

“他说他根本不惧桑波底,婆摩罗耶便是死在他手下的。”

婆摩罗耶的本领与桑波底差不多,但他心不旁骛,只怕本领比桑波底更高些。乌莎斯沉吟了一下,道:“给他加价也不成么?恒伽,夫人已然不在,波罗提毗宗一系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间。”

恒伽家中富可敌国,不管无心要价有多高,她定然付得起,只是看她愿不愿意了。乌莎斯生怕恒伽权衡之下不肯答应,那波里提毗院复兴就成空想,因此以这话来激她。果然,恒伽身子一凛,抬起头道:“是。”

乌莎斯见她目光坚定,她知道这个师妹经历过一番变故,原本心灰若死,现在总算又恢复了往日模样,这下放下心来,道:“恒伽,多谢你。”

恒伽扭头看了看无心,却见无心盘腿坐在树荫下,东揪一个葡萄,西切一片甜瓜,又剖个倒捻子(印度一种水果)啃啃,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她低声道:“也只有这样了,至少他能干掉婆摩罗耶。”

无心虽然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先前那条巨蛇不见了踪影,定然还在树丛里。他体内有勾陈螣蛇两个神煞,偏生对蛇有种本能的害怕,万一恒伽和乌莎斯恼羞成怒,将这条巨蛇驱出来,那可怕人得紧。见乌莎斯和恒伽又走了过来,他连忙站了起来,道:“恒伽姑娘,你想得如何?”

恒伽咬了咬嘴唇。她的嘴唇鲜艳夺目,牙齿又细小洁白,咬住嘴唇时直如一排白玉嵌在了一块玛瑙之上,无心心中一荡,心道:“恒伽姑娘不比我的莎姑娘差啊。还好还好,莎姑娘没在跟前。”他正在胡思乱想,却见恒伽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答应你。”他呆了呆,心道:“天竺女子就是实诚,我这漫天要价她居然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是做生意的不二法门,无心根本不想给恒伽她们办这事,但又不敢一口回绝,因此有意开了这个荒唐之极的价码,原本觉得恒伽定然不会同意,谁知恒伽竟然同意了,此时他反倒有些慌乱,结结巴巴地道:“自……自然,只是恒伽姑娘,你不多想想么?”

恒伽道:“无心先生,只消你能取回波里提毗珠,我便答应你。”

无心微微一笑,道:“那好,成交了。”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恒伽告诉他,她们波里提毗地天宗的至宝波里提毗珠被火天宗尊者桑波底夺走,只消自己能从火天宗将波里提毗珠夺回,恒伽便答应自己的条件。过单马锡。无心与婆摩罗耶有过一场恶战,虽然婆摩罗耶最终失手被杀,其实却是因为与无心恶战消耗了实力,结果中了与单马锡国师荀明赞二身一体的秦明容的暗算。在那一战中,无心出尽八宝总算不曾丢了小命,其实却是一败涂地。方才听恒伽说婆摩罗耶乃是阿耆尼火天宗三尊者之一,此教还有两个尊者,他更是胆寒,哪里敢去虎口拔牙。提出这个荒唐之极的条件,一是让恒伽知难而退,二是让恒伽觉得条件如此困难,便不会想到自己根本不做的可能了。其实无心早就打算好了,不论恒伽答不答应,他在俱蓝胡混个一两天,只消一有去勿斯里的船,马上带着莎琳娜走人,管他娘的火天宗和波里提毗珠。现在恒伽果然已落入了他的圈套,根本就没想到取不回,或者说不去取波里提毗珠会怎么办。他道:“那么,恒伽姑娘,那我就先走了。我住在港口边的客栈,到时你来找我好了。”

恒伽怔了怔,对乌莎斯说了句什么,乌莎斯柳眉一竖,又向恒伽说了一句,恒伽忽道:“我姐姐说,你若是根本不想帮我们,那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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