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为女儿身,但红狐却极为擅长近身战。

毕竟妖物们磨练得最为了得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但有些时候物理攻击并不能取到很好的效果。

就好比现在,渡上了淬炼成精粹的狐火,给予对方似乎没有实体的黑云更加巨大的伤害。

她扭转腰身,踩着玄妙的步伐,躲过攻击,转过身,五指突然伸长的指甲上狐火明灭,硬生生地从黑云身上刮下了一小部分,天地间骤然响起了一声惨叫。

她的肌肤绷紧,姿态有力而张扬,似乎并非在战斗,而像是给高坐其上的君王献上的一曲鼓点激烈的战舞。

而安倍晴明仿佛连最后的理智都没能保存下来,只剩下暴虐的破坏欲,妄图破坏眼前的所有一切。

这一方状态奇差的战斗竟然渐渐胶着起来,吃痛的黑云似乎很不愿意接触度有狐火的攻击,它本能地拉开了距离,这使得红狐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虽然红狐的战斗节奏更加高明,但避开了攻击的黑云却直接以庞大的能量倾泻而来,它指挥着分离开来的厉鬼死灵,桀桀笑着如炮弹一般轰炸下来。

一力破十会!

红狐停住了脚步,她面色凝重,嗞嗞牙,美丽的面庞逐渐兽化,红色的毛皮若隐若现,伸长的狐狸嘴张开,巨大的能量汇聚其中,她用力吐出,能量收缩成庞大的球体,急速冲向黑云,一路上碾压无数,清空了乌压压扑上来的鬼魂,轰炸在黑云身上。

烟雾笼罩了视线,红狐微微喘了口气,眯了眯眼。

一道流光闪过,红狐瞪大了眼眶,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曾经狐身时受到创伤的部位再次被攻击,剧烈的疼痛感一刹那尖锐地刺痛了神经,黑色一瞬间腐蚀了大部分肚皮,更有向上急速蔓延的趋势。

还没待趁着敌手大意重创对方的黑云“嗬嗬”笑几声,滚烫的灼烧感袭来,被一瞬间反应过来的红狐锁在身体里,就像是条死掉的鱼,在油煎锅里,被反反复复翻滚着,直到煎熟。

心狠手辣的红狐抱着双臂,闭上双眼,狐火蔓延全身,她就像是个火人,以献祭的姿态与敌人以自己的身体为战场战斗。

领地蔓延到脖颈的黑色像是被触痛,条件反射一般缩了回去,将自己凝缩到最小体积的黑云以势不可挡的决绝气势向上直冲。

大脑“嗡”的一声轰然作响,红狐直接一闭眼,连人型都维持不了,巨大的狐狸直接从天上掉落下来。

意识海里,明眸善睐的女子身着轻纱,赤脚踏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淡然没有表情的脸首次出现了波动。

她有些诧异地向前望,从来没有访客的海面上第一次被外人闯入,以一种绝对暴力直接的野蛮方式。

来人身着宽大洁白的狩衣,长长黑发扎起,只留下额前两屡泻下,拂过脸颊,落在胸前。

他两手叠起,长长的衣袖几乎垂到了海面上,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眉眼挑起,嘴角的弧度拉大,俊秀的脸上带着千年前红狐熟悉的狡猾笑容。

几乎了解外界所发生的一切的红狐这才是真真正正地震惊了,她定了定神,以防自己因极度的诧异出现结巴的丢脸情况:“安倍晴明?”

“是我。”温润的嗓音与从前别无二致,安倍晴明眼中闪过戏谑,瞧着红狐有些单薄的身体:“原来你真正的样子是这样啊。”

“呵。不过是皮相罢了!”毫不在意的红狐上上下下打量了安倍晴明一番:“我的灵魂从来没有过变化,就连从前忍耐痛苦的分魂,结果也不过是虚化了一段时日罢了。”

“这可能是与我一直以来的信念有关吧?”红狐歪了歪头:“妄图从虚假中寻找真实,怎么可以让真实的自己都被弄丢呢?”

“你呢?你是怎么回事?”

“你都没有看出来么?”安倍晴明语气有些寂寥:“我这三魂七魄都是以外力强行凝聚在一起的啊!”

红狐试探似的伸出手,在安倍晴明身体里搅了搅,面目严肃:“好高明的手段!”

“你听说过钉头七箭书么?”安倍晴明深深地望向对方眼里。

“……听过名字。”红狐沉默了一会。

“你知道你的分魂手里有过这样物品么?”安倍晴明面色有些寒冷。

“怎么可能?!”红狐咬了咬唇:“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并没有时刻观察她,只是在她有危险时才会有所感应。”红狐紧了紧双手,指甲几乎要握进掌心里。

安倍晴明叹了口气:“我在千年前被由天皇赐下的侍女玉藻前暗算,她所用到的就是这件奇诡的物品,但她似乎有意放我一马,并没有施咒到最后。但是我也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二魂六魄游离在外,不得回归身体。”

“接下来的一切你都知道了,只余一魂一魄的我浑浑噩噩,根本无法独立思考,被趁虚而入的恶鬼占据了身体。”安倍晴明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所幸我残留下来的魂魄也并非那么容易被吞噬,二者相斗中似乎产生了奇妙的反应,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格诞生了。”

“他继承了我的身体和法力,却又被恶鬼暴虐贪婪的思想污染。他运用武力统治了京都暗处的一切,甚至成为妖物们的王。这真是不可思议!”安倍晴明说到这里都惊叹了一会。

“这完全脱离了我的预算。”红狐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这其中有另外一方参了一脚。”

“看你的样子似乎知道是谁。我可以有幸知道他的名字么?”安倍晴明脾气好到不可思议,谈到幕后黑手都只是用一种好奇赞叹的语气。

“钉头七箭书是九州中原极为有名的恶毒法器。”她顿了顿,将有关自己原来世界的信息在嘴边绕了绕,又重新吞了回去:“能够一直惦记我,连我逃到京都都不放过,将我坑得这么狠的,只有一个人!”

“姜子牙!”红狐冷森森的眸子里似乎闪烁起幽光,寒彻心肺。

生气的女人要绕着她走,安倍晴明感兴趣地眨眨眼,非常遗憾地转换了话题:“其实围绕着自己一直旁观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呢!”

“尤其是可以发现身边人截然不同的面目。”他弯了弯眉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就像是我那可爱的妻子……”

“哦~”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红狐也不在意,她眼珠子转了转,小小声说道:“你去围观过贺茂保宪了么?”

“不,并没有。”安倍晴明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满脸八卦的红狐:“早在沙罗嫁过来时,师兄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京都里传说他已经去往了高天原,连天皇都给他立过寺院供奉他。”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吧?”红狐收敛了表情:“安倍沙罗背后的人?”

安倍晴明眨眨眼:“啊!当然咯!”

“我的身体刚被打入地狱,就被师兄留在三途河底的力量锁住。安倍沙罗早就在我的身体里做了手脚,力量使不出来,那一个我就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被禁锢。”

“接下来我便在三途川河边一直飘着,也许看守我的芦屋道满有过一丝察觉,但他也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后来师兄再次回转,登上冥神神座后,来到那里剖开了我的身体,打碎了我的骨头,让我的法体完全失去了防护力……”安倍晴明禁不住拉大了嘴角的弧度:“于是我便乘着汹涌而上的死灵洪流,回到了我阔别已久的身体里!”

红狐注视着眉目飞扬的安倍晴明,在心底里暗搓搓地咒骂道:“蛇精病!”

就像听见了红狐心里说的话,安倍晴明饶有兴致地望过来,犀利的目光让红狐不自在地撇开眼。

“本来我还挺苦恼,那么多的住客在我的身体里挤来挤去,天天吵吵闹闹。我还以为我要一直忍受下去,直到师兄放开对我的禁制……”安倍晴明调皮地送过来一轮眼波:“于是对你恨意颇深的另一个我就急急忙忙地降临到了大地上。”

“于是你们这是利用我给你清理垃圾是么?”红狐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好了。

“不不,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安倍晴明半阖了眼,长长的睫毛遮蔽了他眼中的情感:“但更重要的是另外一点。”

“哦?”红狐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你的身体还在外面吧?”安倍晴明注视着平静无波的海面,倒映在其中的少女可爱地皱了皱鼻子。

“我并没有感受到危险。”红狐声调冷静。

“在场有五百多的大妖怪和众多家族中的精英阴阳师……”安倍晴明身处他人的意识海,并不能看到外面的一切,但他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说道:“避开被你我战斗所波及的死者来说,还有那么一小部分一直安然无恙。”

“我们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找出其中的伪装者。”安倍晴明抬起头来,目光锐利似刀锋划过:“那位跨界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