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

缓缓的抽刀声,库洛洛不紧不慢,甚至颇有些悠闲的意味,仿佛这一刻,他面对的不是前所未有的终极敌人,而是可以互相切磋的经年好友。

这是能够降伏了自我,慑服了内在心猿意马,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真正的强者才能够表现出的气势。

这并非自信自己的力量,也并非运筹帷幄之后的自得,这是一种无论在任何的情况下都不会慌乱,不会颓丧,不会傲慢,不会狂妄的温润,是一种风波无用,时间不移的坚如磐石的心灵,才能够支持得了的姿态。

只有这等强者才能在时空轮转中,一次又一次地攀爬上向上的路途,将这条路遍布上自己的尸体,踏着自己的枯骨,眼中所能注视的,只会是那遥遥不知名的更高处。

永不停止。

在这片幽紫色的寂静中,库洛洛甚至微微笑了起来,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无比,像是连星空投进去都填不满的广博。

“这应该是你第二次对我拔刀相向了!”吉安德烈漠然相望:“姜子牙并不在这里。为了对付我,怎么可以少了他这么一个可以决定结果的强大战力?怎么,你还想来一手,像是滑头鬼之孙世界里那样拙劣的戏码?”

库洛洛眨了眨眼,他并没有说出类似于“只要能够让你载个跟头,无论什么戏码,只要好用就好”的挑衅之言。虽说言语是刀,他和吉安德烈也曾经互相讽刺刺探,但是来来往往了这么多次,对方的秉性早就在这一次次的交互之中心知肚明。两人都有一颗玲珑心,厉眼之下,还有什么能够隐藏的了呢?他们是在所有世界之中,最为了解对方的人。在如此场景下,这些语言,平白拉低了格调!

没看到对着库洛洛沉默的回应,吉安德烈都轻讪了一下,为了自己没有得到回答的发问。在这一刻,言语从未有过的无力,在现今二人剑拔弩张的境地,若是有任何一个捅死对方的机会,恐怕二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紧紧抓住,然后插|进对方的心脏!

吉安德烈扫视了一下这个困住了自己的领域,空荡荡的毫无一物,这并非是一种荒凉,更像是在太空之中神秘的宇宙,失去了所有的星辰,留下的是浓厚无边的黑暗。那黑暗,平凡人看一眼,就会遗失了魂魄,在无边际之中永远流浪。吉安德烈站在地面上,但更像是踩在半空中,脚下毫无实物感,踏空而立。

整个空间泛着幽然的冷紫色,肉眼所及之处,吉安德烈连库洛洛面上的表情都看不大清楚,只能见到他面前那寒光湛湛的冷厉刀锋。

就像是曾经做过的那样,库洛洛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划了下来,动作迅疾冷酷,刀尖如寒星,从遥远的天际坠落,刺向吉安德烈的脖颈。

在锁链围成的领域之外,一只红眼的兔子蹦蹦跳跳地奔向此处,它眯了眯眼,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它后退一用力,正想再次往前跳一跳,进入这战场之时,一只手从身边落下,抓紧了它那长长的两只耳朵,制住了它所有的动作。

纤纤五指细长白皙,像是久不出深闺的娇养小姐才能够生得出,但这只手却如同钢铁一般,在红眼兔子焦急万分地挣扎蹬腿之下,毫无松动。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旁边悠悠传来:“奇怪的小东西,怎么跑到这里来,是你的主人终于厌烦了你,准备抛弃掉了么?”

相原凉子走了出来,言语中饱含恶意。她今天换上了一件浅黄色的碎花和服,貌似这套在流星街中扮演不谙世事的美丽大小姐的戏剧很令她喜爱。

她知道这只兔子,不正是那生生剖开了八歧大蛇的肚子逃脱了自己手心的莉可的所有物么?在当初二人交锋的时候,相原凉子从来就不肯将投注在这时时刻刻都被抱在莉可怀里兔子身上的戒心消除,这不仅仅是它那瘆人的眼珠子,更是围绕在它周身的不详气息,如同食物链底层的生物遇见了天敌,生命最初的本能在叫嚣,快跑!

相原凉子眼波流转,这只兔子曾经在流星街里大发异彩,吃食了骚扰逃出八歧大蛇禁锢的莉可的渣滓,所有的血肉和所有的灵魂。但是这并不能成为本能警告自己的原因。她思忖了片刻,开始细细地撩拨。

“被主人抛弃的宠物,兔子,你已经毫无价值了么?”相原凉子咧开嘴,呲了呲牙:“那么我来吃掉你怎么样?看你这鲜嫩的模样,我是将你炒着吃,焖着吃,炖着吃,煮着吃,红烧了吃,还是做成干煸兔肉,麻辣兔肉,五香兔肉,跳水兔肉,亦或者做成冷吃兔呢?”

兔子转过头来,红红的眼珠子看着她,冷漠嘲讽,就像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上蹿下跳着不知所谓,它的神色里透露着纯然的野性,趁着相原凉子被惊住的刹那,兔子咧开三瓣嘴,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腕,猛地摆了下头,兔子咬下了一大块血肉。

相原凉子反射性地缩回了手,兔子轻轻一跃,蹦出老远。

它快速地咽进了嘴里的肉块,对着相原凉子铁青的脸亮了亮自己残存着肉丝的尖牙,转过身,扭了扭屁股,短短的兔子尾巴摆了摆,径自离去。

“食物,你弄错了一点,我不是那个宠物,莉可才是!”它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狩猎者才有的冷厉笑意。

相原凉子垂下头,表情一片空白。她举起右手,手腕处鲜血淋漓,森森白骨露出,她就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伸手敲了敲骨头,缓过情绪,面上终于带上了点滴好奇,这一突发状况终于将她从那灰暗的心情之中拉了出来。

伤口处有肉芽妄图伸出,却没法再进一步,相原凉子的手腕终于止住了血,但却始终没办法复原。按理来说,到了相原凉子这种地步,滴血重生也不是不可能,这种小伤片刻之间便应好转,这种情况,相原凉子以前也遇见过,不外乎是诅咒毒药之类的把戏,再往上说也不过是在规则上的巧妙运用,处理的手段麻烦了一些,但也不过如此,若是在战斗之中,会让人费老大劲,但战斗之外,多的是办法解决。

可是现在,她试了所有的办法,一遍又一遍,但毫无成果。

她来了兴趣,盯着受伤的手腕,像是在钻研着什么难得的研究品,跃跃欲试。

在传说中,最为有名的贪吃兽类就是饕餮了。这位龙之九子的第五子,古书《山海经》介绍其特点是:其形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它最大特点就是能吃。它是一种想象中的神秘怪兽。而又有传说,这种怪兽没有身体,是因为他太能吃把自己的身体吃掉,只有一个大头和一个大嘴。

不论是哪一种说法,饕餮的形象和那只兔子都是风马牛不相及,毫无类似之处。

而且还有更应该注意的地方,相原凉子眼神暗了暗,恐怕它吃掉的不仅仅是血肉和灵魂,她感受了一下自己被撕裂的灵魂伤口,有些惊异地感觉到自己思想的转变。

她竟然开始慢慢地觉得,自己的手腕原本就应是如此,生来如此,理所当然。

真可怕,相原凉子这么想着,与此同时,思考得也更深了一步。

自己这种想法说明了什么?除了血肉,灵魂,那只兔子到底还吃掉了什么?记忆?存在力?这些无形之物也在它的食谱之内么?那么,它的极限又在哪里?时间?空间?

看它那么焦急地奔往方向,那两位交锋的战场,难不成,它还想吃神?

相原凉子想要嘲笑它的不自量力,但转念一想,她又开始期待开来。若是那两个人两败俱伤了呢?

一种危险的颤栗感迅速爬上她的尾椎,酥酥麻麻。她慢慢地掏出绷带缠住手腕,垂下眼帘。她一点也不为自己这永远都好不了的伤口担心,前所未有的好奇挠着她的心尖,诸多幻想在脑海中翻滚,那些从前从不曾起过的念头欢快地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大不敬的,亵渎的,生怕那两位知晓的,肆意幻化。库洛洛和吉安德烈的破碎尸体在她的想象之中被玩弄的不成样子。

但她很快便想到了那两个人深不可测的力量与手段,尤其是她接触的最多的库洛洛,那双眼睛看过来,就像看遍了自己的所有,就连心灵最深处被遗忘的的角落也不可幸免。她咬了咬唇,抚了抚侧过来的脸庞,有些忧愁地担心起那一盘伤了自己而后逃掉的兔肉。

“哎呀,不论谁失败了被吃掉,貌似都挺遗憾的……诶,我为什么总是想着吃呢?这种心态真不好!”相原凉子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唇瓣,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