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并没有再问什么,又埋首写字。

潮生从屋里退出来,觉得两腿微微发软。

说起来四皇子从来没有发过怒,也没见他象二皇子那样处置过什么人。就是上次桂雨受伤那件事,他也是气定神闲的。

可是潮生就是觉得……有些怕他。

有的人不用拍桌子砸板凳的大发雷霆,也自然有那一种气度。

这个人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秋砚是皇后的人,四皇子一定知道。

这种事宫中常有。

但凡有点地位,有点办法的人,当然会在别处安插一二耳目,好随时掌握消息。

皇帝肯定在宜秋宫有人的。

皇后肯定也有。

或许还有贵妃的人?贤妃的人?

这些事可以说是公认的,公开的秘密,彼此心知肚明。

尤其是做为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他们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自己的人手——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哪怕确定某个人有问题,也只能暗地防备。就算找个错把这人赶出去又如何?下一个进来的人又说不准是什么来头,而且不知道底细,更加麻烦。倒不如把这个已经知道根底的人留下来得好。

第二天李姑姑告诉秋砚,那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那……”

“陈素萍死了,秋砚呢……是因为家人的原因被陈素萍胁迫,不知内情,且她出首告发陈素萍,所以只杖四十。”

真巧,也是杖四十。

“那她人呢?”

李姑姑白了潮生一眼:“问这么多反正她不会再回宜秋宫来了。这个人以后也不要再提起。”

潮生点点头。

“陈素萍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手里也是有人命,现在自己报应不爽,一点都不冤枉。”李姑姑用铲子在潮生手背上敲了一下:“发什么呆,快起锅。”

潮生忙用抹布包着砂锅的耳朵,将它端到一旁。

砂锅里炖着一只鸡,香气扑鼻。

李姑姑舀了一勺汤让潮生尝。

汤味十分鲜美。

李姑姑自己并不尝菜,用她的话说,自己尝自己做的菜,总是尝不出个好歹来。所以这个艰巨任务通常是落在潮生身上。

潮生这么左一口右一口的,通常不到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填饱了肚子。

李姑姑不再提起,潮生也不再说话。

是的,就要当这个人从没出现过一样。

身边的人也都是如此,不用谁教,没有一个追问秋砚为什么就此消失的。

这就是宫中的规则。

不过——也有例外。

和秋砚住在一个屋里的珊瑚和文月,就曾经偷偷找人打听。

找的人很巧,就是潮生。

可能她们觉得潮生脾气好,好说话。

也可能她们隐约察觉了什么,知道潮生与这件事情有关。

不过潮生只能回答她们不知道。

也告诫她们,不要和旁人打听,问起秋砚了。

珊瑚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潮生好象在她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样。

刚进宫的小姑娘,还没体会到这宫廷法则的残酷。

李姑姑不动声色,就将秋砚和陈素萍做掉了。

这件事,看来是结束了。

结束得如此顺利,如此安静。

但是,潮生感觉这件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李姑姑为这件事前前后后做的一切,潮生只能看到很少的一部分。

比如,李姑姑为皇上做的汤,她在皇上面前应答时说的话……

这些事必定是有深意的。

只不过潮生不了解,猜不到端倪。

这件事也绝不会就此结束。

因为——主谋还在。

陈素萍是死了,可是她背后的人还在。

秋砚是离开了东宫,但是在东宫内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和秋砚一样?充当别人的眼睛,别人的耳朵,别人的爪牙——

不知什么时候,危险就会从暗处再跳出来,朝她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冬衣很快就穿不住了。杨花柳絮到处乱飞,白生生的,一团团的在地下打滚,随风飘荡,仿佛又回到了冬天,雪纷纷扬扬的落个不停。五皇子送了贴子来,请二皇子四皇子去宜春宫赏花。

宜春宫的桃花已经开了,花瓣红、软,香、繁,远远望去灿若云霞。

春墨和潮生也随着四皇子一起去的。

这还是潮生头一次到宜春宫。

——秋砚走了之后,潮生顺理成章顶上了她的位置,成为华叶居里仅次于春墨的大宫女了……咳,就是编制问题仍未解决。

宜春宫的看点就在一个“春”字上,果然春天的时候最美,春风无限温存,嫩绿的柳枝仿佛绿浪,偶见俏美的宫人从绿丛中探头出来,活泼如黄莺一般。

宜春宫也很美。

和宜秋宫是全然不一样的。宜秋宫的美是在秋天,华贵,灿烂,沉静。让人感叹的同时,也会感慨一句“夕阳无好,只是近黄昏”。

宜春宫的美生机勃勃,春天是万物萌发的季节——

两者相较,各有千秋,很难说谁更美一些。

唔,但是二皇子直言不讳:“阿——嚏这破地方倒贴钱我也不住,阿嚏这什么玩意儿,净往鼻子里头钻”

一旁宋婵体贴地递上绢帕,二皇子接过来把口鼻都掩住,一脸嫌恶地说:“花有什么好赏?听说你前些天得了好茶,快拿出来请哥哥尝尝吧。”

五皇子显然有些不悦,只说:“二哥不喜赏花,就请先进屋坐坐,我陪四哥在这儿转转。一年里景致最好就是这个时候了,过两天柳叶全长出来,就没有这样浅晕如水的颜色了。”

二皇子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们去吧。”

潮生跟随在四皇子身后。

五皇子显然颇为自得,两人一道走,他吟了两首诗,一首咏桃花,一首咏柳。吟诗的时候摇头晃脑,显得大为陶醉。

这叫一个酸哪。

潮生觉得隔夜饭都要酸出来了。

而且她觉得五皇子这诗明显不是现想出来的,十有八九事先做好了,专等这时候拿出来用。

四皇子面带笑容,好象对美景,还有这诗作,都十分欣赏。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欣赏,那就不好说了。

五皇子邀四皇子到假山上的亭子里去:“从上头看才好,正是红肥绿瘦。”

四皇子点头说:“好。”

五皇子十分热情:“四哥当心脚底,这石子还挺滑的。”

潮生她们穿着裙子,就不便跟着往上爬上了,留在下面等着。

看亭子上头五皇子正和四皇子说什么,他声音不大,下面什么也听不着。

四皇子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始终面带微笑,不愠不火,五皇子的神情却渐渐有些变化——象是有些不忿。

难道他又做了诗,而四皇子这回没附合他?

显然不是。

五皇子特意邀四皇子上亭子,把旁人都撇开,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过了好一会儿、四皇子和五皇子才一前一后从假山上头下来,潮生低眉顺眼,只当没看见五皇子不善的脸色。

果然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平白的赏个花,也得弄出点是非来。

不过五皇子过了一会儿,好象自己想通了一样,倒是又和颜悦色起来,午饭时还频频向两个哥哥劝酒,二皇子鼻子眼睛都红红的,不知是柳絮还是花粉什么的东西让他过敏了,宋婵哪还敢让他沾酒。四皇子也不喝,他只说:“这几天功课太紧,酒就免了。”

五皇子也不勉强,笑着说:“也是,真被罚了,那也难看。”

一时菜肴摆了一桌子,他得意地指着:“这个,这几个,桃花鱼,柳叶儿汤,这个你们宜秋宫可吃不着,都是我这儿才有的,就拿这园子里的花叶入菜。二哥、四哥,尝尝吧。”

二皇子哼了一声,偏不去动他说的那两样。四皇子倒是尝了那鱼,点头说:“不错,很有新意,带着点花香,鱼肉嫩得很。”

其实潮生看来,这菜的做法应该和茶香蒸鱼差不多,区别只是把茶叶换成了桃花。

二皇子吃得不多,他那副模样活象被人狠狠欺负的小白兔一样,这会儿就是给他再美味的菜肴珍馐他只怕也尝不出味道来。五皇子打量了他好几回,象是要笑,一直忍着。

“二哥,做弟弟的先在这儿恭喜你啦,娶了妻,又有了栋好宅子。等二哥迁出去搬到新府邸,一定要请我和四哥去好好逛逛。”

二皇子没精打采的说:“你们爱来就都来吧——反正离得不远。”

“我可听说了,未来的二嫂也算是德才兼备啊,二哥这回有福气了。”

“有什么福气啊,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嘛。”

二皇子被过敏折腾的没有好声气,早早就告辞了。他一说要走,四皇子也顺势告辞,五皇子一直送到门口,笑呵呵的道了别。

转过身来二皇子就问:“老五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四皇子笑着说:“二哥何出此言?”

“切,我还不知道他?吝啬得象铁公鸡似的,搬到这儿又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今年突然想起请我们赏花来了?肯定有什么小盘算。”

四皇子也不隐瞒,说:“五弟只是说,请我们在父皇面前也多提携他一把,并没有说别的。”

“你答应他了?”

四皇子一笑:“这让我怎么答应呢?父皇考校功课时他与我都一样能见着父皇,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对父皇说,非要由我来绕这个弯子?”

二皇子撇撇嘴:“他这个人就是太小家子气。”

也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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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降到12 度13度了。。

天哪,冻死我了。

今天各种悲摧。吃花生糖,刚吃完牙疼了。吃鱼,被刺扎着上腭了,鱼刺短小,费了老大劲儿才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