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元宵

盒子里装着一盏不大的花灯。

潮生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四皇子亲手做的。

要说为什么……

咳,她当年看他做过一次。

再说,上面的字和画,也是他的手迹,她认得。

灯并不大,小巧玲珑。乍一看象走马灯,可仔细看又有些不一样。

这是一盏同心灯,里面两层的。

潮生在书上读到过,不过还是头一次看到实物。

同心……

潮生咬着唇忍着笑,把灯笼里的蜡烛点着。

灯笼亮了起来,上面的图案缓缓转动。

啊,不一样。

里面一层顺着转,外面一层却是倒着转的。

潮生趴在桌上,认真的看着它。

里层是一只胖胖的小虎,和外层一只憨憨的大猪,随着灯的转动,从不同的方向往前走。然后它们遇在一起,再继续走,又遇到一起……

潮生忍不住笑了。

原来他记得她属什么啊。

嗯,本来应该很威风的老虎,给画得这么小巧。连头上的王字,都透着股妩媚。而那只猪,却画得威风凛凛的,鼻子挺翘,不象家猪,倒象野猪。

图案转到眼前,潮生用手在猪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再转过来,再弹一下。

为什么把小虎画得这么小?她个子有那么矮吗?还有这只猪,他有那么英武吗?明明就是很斯文的一只家猪嘛。

天渐渐暗下来,灯笼显得更亮了。上头小虎和大猪,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小虎显得很羞涩,大猪显得很欢跃。

芳园隔着屏风问:“姑娘,公主打发人来问,姑娘换了衣裳没有?”

“哦,就好。”

大公主在家歇着,却打发何云起带着妹子出门儿去看灯。

“这可是全家团圆之后头一个上元节么,出去热闹热闹。”

大公主没说口的是,这可能也是最后一个潮生在娘家过的上元节了。

上元这天,不管什么门第,姑娘们都是可以出门的,走百病,赏花灯。

潮生换了一身儿轻便衣裳,斗篷又厚又暖,一兜上,光见衣裳不见人了。

红豆眼巴巴的瞅着潮生,可是许婆婆不许她出门,这场热闹她是看不成了。

潮生没看见何月娥。

从那天她想进书房而没进去之后,就在自己院子里闭门不出。潮生想,她多半并不是自愿的。

那天四皇子说的话,隐约暗示了,何月娥的父母,可能和何家当家的变故脱不了干系。

那何月娥那天为什么想进何云起的书房呢?

难道她还能如上一辈一样,再炮制出什么通敌书信来?

也许她是想从里面取什么东西,也可能是想往里放什么东西。

不管是哪一样,潮生都不能够原谅。

这和她们小姑娘闹脾气,斗心眼儿是两码事儿。

何月娥,亏她也姓何,吃了几年温家的饭,就把自己当成温家的人了。

这些事情何云起和大公主不会告诉她,许婆婆似乎也觉得潮生是位小姐,要嫁出去的,这些事情她多听无益。

要不是四皇子提起,潮生还真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芳园小声说:“姑娘,快瞧。”

隔着一层纱帘,外面是一片灯火通明,有如白昼。车已经上了桥,前面人多,挤得几乎走不动。桥上桥下都是灯。桥上的灯是有人拴在那里的,祈福平安。桥下的是河灯,扎成莲花形,鲤鱼形的花灯浮在水面上,慢慢漂向远方。

幸好桥上人虽然多,但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而且并不凌乱拥挤,马车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动。

桥上左右多半都是女子,结伴成行,一起过桥。

过了桥,上了大路,速度就快多了——这个快,是相对的。

观灯的人多,不过都自发的靠路边走,中央留给车马通行。

这时候要养匹马,比养好几个下人还要费钱费力,能坐得起马车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家。

远远的能看到东边有一处地方特别的亮。潮生想,那里应该是城隍庙。据说那里热闹得很。舞龙的、舞狮的,斗灯的,猜谜的。听说庙里也会出灯谜给人猜,猜中的话能得些彩头,百姓们趋之若鹜,接踵摩肩,猜灯谜,摸城隍庙门的门钉,在庙台下观的小摊子上买几文钱的元宵,一人吃上一颗。

潮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那么多人,那么欢快,大声的说笑,即使他旁边的同伴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嘈杂,吵闹,欢腾。

潮生的脸颊贴在纱帘上,睁大眼向外看。

这么,这么多的人……

如此真实,如此喧闹……

曾经她以为穿越后的世界是狭窄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所处的地方也永远都是方方正正的院子,头顶是被切割过的一块天空。这个世界是安静的,压抑的,也是空落的,封闭的。

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她以为所有人的,都是这样的过的。

可是眼前的一切把她的固有印象都颠覆打破了。

并不是这样的。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他们的活法儿和她不一样。

他们大声说话,谈笑,嗓门宏亮,孩子骑在男人的肩膀上,高人一等,兴奋的喊叫。女人们穿红着绿,离马车很近的那个年轻姑娘,眉心和眼角都点着朱砂红——是的,潮生知道这是驱邪的,也是一种美容妆饰。不过看起来还真是……

嗯,也许看习惯了就好了。

车子停了下来,何云起下了马,跑到路边儿小摊上,挤进人堆里,端了一只碗又挤了出来。

潮生纳闷了。

芳园接过碗。里面有四枚元宵,还有一枚圆圆白白的糖鸡蛋。

何云起说:“到城隍庙来的人都得吃一碗,说是吃了一年里头都福康盈顺,不生病的。”他补了一句:“我小时候也来吃过……”

何云起小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娇生惯养的何家小公子,上元节来城隍庙吃一碗糖鸡蛋和元宵——

何云起感慨地看着四周:“那会儿还是父亲带我来的,母亲原来不肯让我吃,怕外头的吃食不干净,我记得父亲说,那么多人在吃呢,个个都好好儿的,一准没事儿。过了这么些年,这里还是那样,人这么多,这么热闹,看起来什么都没变。”

他还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灯笼,上面绘着钟馗捉鬼,挂在车子前。仔细看,来来去去的人手里都提着一盏。

大概这又是她所不知道的一种避邪的风俗。

潮生默默的吃了糖鸡蛋和元宵,何云起去还了碗,然后车子继续向前走。

过了城隍庙,人就没有那么多了。

潮生能感觉到,他们离皇宫更近了。

“看,那是定远候府的灯楼。”

潮生探头看,那全是彩灯堆起来的,上下两层,不光是彩灯,还有绢花彩绸,在金红色灯光的照耀下,看起来金碧辉煌。

再往后,更争奇斗艳的都有。

很美丽,也很浮华。

京城的名门世家,大大小小都有自己家的灯楼。

潮生看到了一朵硕大的牡丹花灯,足有间小房子那样大,下面是各种花形的彩灯,芍药菊花荷花……全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成了这朵牡丹的陪衬。

“这是谁家的灯?”

这次芳园没说话,何云起在车外面说:“是陆国舅家的。”

哦……

原来是他们家啊。

怪不得弄出这么一朵牡丹艳冠群芳的花灯来。

陆国舅也是位将军,掌着兵部。不过他更有名的外号是——救驾将军。

陆国舅据说文韬武略无所不通,不过他这辈子一仗也没打过。他年轻时,有一次陪同皇帝围猎,远远窜出一只虎来,陆国舅一面大叫“救驾”,一面“奋勇护主”。皇帝是不是因为他这一声喊而得保性命不知道,但是陆国舅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桩拿得出手的功绩了。

也许是陆皇后不放心自家兄长去外面拼杀受苦。陆国舅这辈子都没过京城,安安稳稳太太平平的当着将军——

陆国舅这个救驾将军的故事,潮生在宫里的时候就听说过。

“前面就是三元桥了。妹妹,你也下来走一走吧。”

潮生往前看。

果然,前面隐约能看见那三座桥。

三元桥是好彩头,举子们都迷信着,走过这三桥,也能三元及第。

芳园扶着潮生下车。坐了这么半天,腿也麻了,下来走走正好。

远远的能看到禁军把守着,这里一般百姓人家来不了——当然,安全无虞。

芳园扶着潮生刚上桥,后面有人喊了她一声:“潮生?”

原来是王家姐妹,如玉和素玉也来了。

“我就说你会来。”如主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真巧就遇着你了。走走,咱们一块儿过去。你怎么这时候到?从你家过来可比我们近啊。”

两姐妹一左一右,潮生也笑了:“我们路上经过城隍庙,还吃了一碗糖元宵呢。”

“啊。”如玉惊讶又羡慕:“好吃么?城隍庙热闹吗?我总听人说起,可是一次也没去过。”

“挺香的。”元宵是芝麻馅儿的,鸡蛋是糖桂花煮的。

大概人们都觉得,一年头里吃碗甜甜蜜蜜的元宵,这一年都会有好福气。

三个人说说笑笑上了桥,如玉开始数步子了。

据说过完三座桥,步子如果正好是九百九十九步,那才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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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大家。

明天周一,大橙子要上学了。哦,我也能多写点字了。

看别人好象都在周末加更,感觉我和别人正好反过来。周末大橙子休息,我想加也加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