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撒泼

钱婶做什么在她家门口哭天抢地的?

钱婶这个人一向泼辣,钱家的事儿可没见她男人出过头,也不见她大儿子有什么担当,全是她张罗。

因为她泼辣,所以钱家虽然男人都显得懦弱,可是左邻右舍也没谁敢欺负钱家。

许婆婆脸上露出怒意:“这个妇人,真是不知好歹”

潮生抬起头来:“婆婆,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去找她麻烦,她倒先找上门来了。”许婆婆把梳子一放:“你在屋里待着,可别出去吹了风着凉。”她上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后一句却是柔声细语。

潮生点点头,看许婆婆出去,她走到窗边,将窗子掀起一条缝来。

大门已经打开了,钱婶正坐在她们家门坎儿上,披头散发,哭天抢地。

许婆婆个子可不算高,瘦瘦小小的,往那儿一站,却显得不怒自威:“钱家的,你还混闹什么?让你家男人出来说话。”

“我家男人?我家男人都要让你们逼死了天哪,老天爷啊,街坊四邻,大家都来看看吧……”

许婆婆哼一声,招了招手,潮生看见从灶房出来一个小丫头,搬了张凳子,许婆婆就在门口端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说:“倒茶来。”

咦?这小丫头是自家的?

潮生可不记得家中有这人,想必是许婆婆带来的。

那小丫头手脚伶俐,果然又进了屋,端了茶出去奉与许婆婆。

许婆婆接了茶,不紧不慢,吃了一口,端坐在那儿看着。

钱婶这么一闹,早就有人出来看热闹了。都是街坊,大家彼此也知道。有的就问:“钱婶子这是怎么了?”

有的却说:“咦?何家的人回来了?这门儿可锁了好几年了。”

“这是闹哪出儿啊?”

钱婶子终于逮着人了:“哎哟哟,大家快给我评个理啊,我都快让何家人欺负死了——他们一回来,就管我要人。当年潮生她叔叔撒手一走,我辛辛苦苦照料那小丫头那么些日子,我家里的境况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都紧巴巴的。她叔叔说好三个月就回来,都过了大半年还没音讯,我就容易么?我还托人搭钱给他家丫头找了个进宫当差的路子,为这事儿我腿都跑细了,嘴也说破了”

她一拍腿:“这下好了,他家姑娘在宫里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他叔叔回来还管我要人好象我是那拐子,把他家侄女儿拐了卖了一样你要有本事就进宫去你家孩子接回来啊冲我耍什么横你有的今天发狠,当年你怎么一去不归啊?到底谁才是那没良心的人哪,你丢下亲侄女儿不管她死活,要不是我,她早饿死了……我的天哪……你们逼死我算了……”

原来是为这事儿。

钱婶子没见着她已经回家了么?她进门时,钱家的门里好象有人在往外窥看。

好吧……

也许钱婶子当年把她送进宫去,是有她的私心……

潮生虽然吃了那么多苦,可现在总算是回家来了。

这事儿……潮生倒想劝劝叔叔何勇,就别和钱婶儿计较什么了。

毕竟,叔叔一去不归,也的确是事实。人家也没那义务老养着她……

许婆婆咳嗽一声,发话问:“你可真会说,前情后事都说得清楚。那我问你,我家何勇走时,不但把侄女儿托付给你,还给了你五十两银。这五十两,别说养她吃半年饭,就是养她吃十年饭也够了。你怎么不提这五十两银子的事儿?”

四周的人顿时哄一声乍开了。

五十两

这年头五十两是个什么概念?米寻常年份也就八文、十文一斗,年景不好时也不过二十,三十,潮生一个小小孩子,能吃多少饭?这五十两的确如许婆婆所说,十年都够吃。

钱婶儿眼一瞪:“你这老太婆是哪钻出来的?谁认得你是谁啊?你说给钱就给钱了?有凭据吗?空口白牙的,哪来的银子?你家何勇穷成那样儿,家里能抖出五文钱来就不错了”

潮生却不怀疑。

何勇那人一看就不是会欺人的。他要说给了,那一定是给了。

那就是钱婶子昧下了这钱?

许婆婆一点儿不急:“你说没给你钱?我问你,你家男人建平二年生了场大病,欠了一大笔债,你哪来的钱还?隔一年,你小儿子订亲,娶隔街马家的女儿,听说你放出话,说聘礼给得多,人家女儿带来的嫁妆不算什么。你又哪来的钱下聘?”

钱婶子噎了一下,直着脖子说:“那是我们家三儿他爷爷留下的,你管得着吗。”

“好。”许婆婆说:“钱的事儿且不说,我家姑娘的下落我也不问你。我只问你,我家这宅子,原来后面两间矮房,还有一间小马房,怎么我们一回来,都被你家封了门儿,给隔断了,变成了你家的屋子了?”

啊?

潮生还没到屋后去过,真不知道自家后面儿的房已经被人占了?

周围的人又是嗡一声。

有个人便说:“说起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我还以为那是两家儿说好的,把房让给钱家的呢……”

“你胡扯”钱婶儿也不坐地下撒泼了,直接蹿了起来:“那本来就是我家的房”

许婆婆一笑:“你要这么说,那也由你。可我家地契房契都写得清楚着呢,明儿我就请了里正,让人往衙门去走一趟,咱们断一断这房到底是谁家的。还有,当初我侄儿给你的五十两银,都是有记印的,要打听出来你当年还债下聘用的什么银子,也不难。你有理,可以往公堂里去说——哎哟,我忘了,”许婆婆把茶杯盖一合:“这女人上不得堂,我家里呢,当然是何勇去,你家里呢……是你男人去,还是你几个儿子去?这女人要打板子、戴枷示众、坐监什么的,到底难看,还是男人出面儿经得住。”

钱婶儿顿时愣了:“你……你别胡说”

虽然嘴还硬,可是气已经馁了。

她心虚。

不光潮生在屋里看出来了,围观的人也没个儿傻子,谁看不出来啊。

“哎哟,这可真是丧尽天良啊昧了人家钱,把人家姑娘弄进宫里去,还要占人家房……”

“钱婶子真没白姓这个钱,见钱眼开是不是就是说得她这样人?”

“八成是。”

“嘿嘿,这下好了,人家要去告,有房契什么的为凭,她这占人房地……”

钱家的门儿一开,有人出来半拉半扶的,把钱婶儿往回拉。

这个……不是钱家的二小子么?

当年他个子很矮,现在却长高了很多啊。

钱婶儿嘴里嘟囔着,好象还很不服气似的,其实脚底非常顺溜儿,就着台阶儿下台,跟儿子进了门儿,砰一声响,钱家的门又重重关上了。

许婆婆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对众人说:“各位街坊,老身姓许,何勇是我侄儿,以后大家在一条街上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要大家多多照顾帮扶。”

众人也都应着好,许婆婆拍拍衣襟进了门,招呼那个小丫头把门关了。

潮生实在忍不住,许婆婆一进屋来,她就连忙问:“婆婆,当时我叔叔,是给了钱婶儿银子的?”

“那是当然。”许婆婆说得咬牙切齿:“我本来不想现在收拾她,不过你叔回来时,去她家问过你的消息。她做贼心虚,还想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我呸,我要能饶了她,我的许字倒过来写。”

原来……

当年的事儿是这样。

还真让四皇子说准了。

钱婶儿果然……心存奸诈。

而且,比四皇子推测的,还要坏。

昧了钱,把她送进宫,还想占这房子……

她八成以为何勇死在外地了吧?又舍不得手里的银子,觉得把潮生送进宫,何家就再没人了,她还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居然只占了后院儿的房子,没把整个何家都占了去?

不,也许她是想的,只要何家再没人回来,早早晚晚的事。

“哎哟,你这头发还湿着哪”许婆婆顿时急了:“可别着了凉,快坐下。”

潮生坐了下来,许婆婆又拿起布巾来替她擦拭:“姑娘小时候儿让她给算计了,这笔账咱位定要讨回来的。“

“嗯……”潮生一笑,她倒不是太生气。有四皇子的提点在前,心里已经先有了些底:“婆婆你刚才还真厉害。”

许婆婆笑了:“这算什么。这种市井妇人……哼,要放在以前,哪用得着跟她废话?一顿板子打死了算。”

潮生听到板子二字,本能的不那么舒服。

她也挨过板子……不过那是宫里的板子,皇帝让打的。

疤好象已经全消了。

幸好消了,要不许婆婆肯定又要气愤心疼。

“她还占了咱们的房?”

“是啊,勇子原来在后头养了匹马,你可能小,不记得。”

这个真是不知道……反正潮生在这里醒过来的时候,这里没有马。

大概是何勇出门时骑走了。

“要不是姑娘现在回来了,这是喜事儿,我早寻那女人晦气了。”许婆婆说:“这样的人……哼……”

潮生绝不怀疑许婆婆说得出做得到。

看她的气派……哪象是穷家贫妇?这气势这口才,就算在王府那样的地方做管事妈妈都绰绰有余的。

“啊,我刚才看见有个小姑娘……”

“哦,那是我从乡下带来的,不懂规矩,不过很听话。这两天等腾出手儿来,就给你买两个好的使唤。”

没搞错吧?

潮生一下子真适应不来这种身份的转变。

原先她还是伺候人的,现在却要让人来伺候她?

“我不用的……”

“那哪儿成能。”许婆婆手按在她肩膀上:“以前那是没法子,让你吃苦受罪……以后可不会了。”

是么?

潮生愣愣的转头去看镜子。

镜子里的她也愣愣的和她对视。

不明白的事,还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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