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肃第二天便动身离京了,温氏嘱咐又嘱咐,还写了一封回信交他带走。

李姑姑在厨房的地位又回升了,且看着比前还稳固。这个潮生感觉十分强烈。秦氏和胡氏两个到了小厨房之后,厨房的人再见着潮生,也没有殷勤的又招呼又倒茶了。但是小肃回来这一趟,潮生再去厨房,那些人看着比以前还热情,上赶着说话献好儿,姑娘长姑娘短的。

这就是人情冷暖哪。

以前在宫里不是没经历过,只是没有这么大的起伏。

潮生毫不怀疑,要是哪天李姑姑和她失势了,这些人肯定也会上赶着来多踩一脚。

杨梅成熟的时候,李姑姑交给采买单子,上面列的是做杨梅酒要的材料。原来那采办还没说话,温氏安排的那人已经先把单子接了过去,看了一眼,笑着说:“这些都易得,姑姑只管放心,今天一准儿给办齐喽。”

李姑姑不冷不热地说:“那就有劳了。”

“姑姑客气。”

杨梅酒往年在宫里头有现成的,只是李姑姑说他们那酿的不好,自己要酿,在东宫住着又不好折腾费事。要知道这熬汁儿的火候,放多少糖,发酵的时间都有讲究,细微的不同就会靠成口味的差异。杨梅酒生津止渴,夏天用冰镇过口味更好,不单四皇子,宜秋宫上上下下都很喜欢这个。

潮生给李姑姑打下手,买来的杨梅要先摘去梗叶,再用打上来的井水浇洗,杨梅浸了水,看起来红透发亮,尤为诱人。

李姑姑朝潮生嘴里塞了一颗:“味道如何?”

“嗯,甜。”

李姑姑也尝了一颗:“这还不算好,有一种蜀地珊瑚梅才好,果子红通通的象宝石一样。用那个来酿酒最好不过,不过这个也算不错了。”

潮生由衷地说:“姑姑懂得真多。”

李姑姑嘿的一笑:“快干活儿。”

只靠他们两人自然不行,小厨房的人都挽袖上阵,洗好的杨梅沥净水,绞碎了碾出汁儿,再用细绢滤过。潮生两只手都染上了杨梅汁儿的深紫色,用矾水洗过之后,那颜色还留在指甲的缝隙里,看起来并不显得脏,倒象是给指甲边缘抹了一层紫晕,衬得她的手更加白皙。

老天爷很赏面子,她们忙碌的这些天,天气一直晴好,等酒都封好了开始等其酵熟,京城就陷入了连绵的阴雨天气。

在潮生印象里,京城的夏天一向高温多雨,最初的时候她在烟霞宫,那里在宫中算是地势低洼的一处,一下雨就显得闷热而潮湿,到处黏答答的,衣裳倘若收管的不当,很易生霉。宜秋宫就要好多了。

但是今年的雨对于四皇子府上的人来说,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京城在下,南方也在下。顺河如果又一次泛滥……

当然,顺河连年水患,十年里总有七八回发水。可是这一次,四皇子可在那里啊。

水患无情,那可不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天湟贵胄。如果他有个什么好歹,这一府的人去指望谁?

好吧,就算人平安,可是这奉命去巡查河工,结果水患严重,那这差事也算是砸了,回来岂有好事儿等着他?

肯定会让皇帝不待见吧?

温氏表面上还是一派温和,不过满儿和潮生说,正院里这两天有两个丫鬟都被训斥了,一个是掸灰的时候弄脏了摆设,一个是茶的凉热不合口。

其实温氏心里不象她表面上那么坦然吧?

而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南边儿的消息传来,府里头开始有些人心惶惶。虽然不敢公开说什么,私下里肯定没少谈论。

这天早上潮生起的比平时晚了一些,夜里没睡踏实,风雨声太大。她本以为自己晚了,去打水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才起身。

雨一直下个不停,檐前瓦沿处流下来的水珠连成了一线,好似挂了一面珠帘。

“潮生?”

满儿在一旁小声招呼她。潮生放下木桶,两人走到屋角处。这里有檐瓦遮雨,又不会被旁人看到,倒是说话的好去处。

满儿打量她:“你好象瘦了些啊?”

“苦夏吧……”

满儿朝外看了一眼,转回头来说:“昨天我听秦荷在屋里伺候的时候说了几句话,提到你的名字。”

潮生一怔:“说我什么?”

满儿摇摇头:“我不知道……就隔着窗子听见一句,后头的都没听到——反正不象在夸你。你……自己多当心点儿。”

满儿来告诉她这话也是冒了风险的,潮生催她快点回去。

回去后她和李姑姑商量,李姑姑想了一想:“暂时应该没事。殿下既然点了你照料书房,温氏轻易动不得你。你小心些门户和自己的物件。她和殿下是新婚夫妻,正要好,而且还要顾着一惯的名声,不会公然的无故发作你,要捏错找碴儿的话,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潮生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不过没有李姑姑想的这么通透。

而且听李姑姑这样说了,也算是暂时吃了颗定心丸。

李姑姑仔细瞧过她的脸:“你昨儿熬夜了?”

“没有,姑姑你还不知道?我不在晚上做活儿的。就是打雷声音太响了,睡不踏实。”

李姑姑没再说什么。

可是她记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下起大雨,还打雷——潮生却没有睡得不好。

李姑姑在心里叹了一声。

姑娘大了,有心事了。

有时候她想,潮生要是生得不那么出挑,象自己一样,平平常常的,那日子说不定会平顺很多。

有时候这美貌是老天给的本钱,也有时候……是招灾的祸源啊。

府里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应酬往来,一是四皇子不在家中,二是天气连日不好。其间二皇子妃来了一次,温氏的娘家嫂子来过一次。温氏打叠起精神待客,亲疏有别,当然待遇不同。二皇子妃来时,一切摆设备求气派体面,屋里待客摆开了排场,小厨房张罗的菜肴也都是富贵菜式。温氏的嫂子来时,却只留了秦荷在跟前伺候,而且这位客人也没有留下用饭,说是家中事忙,便匆匆告辞了。

府里人都说,四皇子妃大概是要托自己父亲和哥哥打听南边儿消息。不然什么都不知道,坐在家中空焦急。

有时候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比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一片茫然来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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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今天去秋游了,小朋友们一个个抓住前面人的衣角,由老师领着上车,一队懵懵懂懂跌跌绊绊的,跟群小鸭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