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统阿惊讶于忽兰哈敦的高贵与虚心,也非常乐意有这么一位哈敦做学生,教得好了也好减轻他在大汗帐前任职的风险。忽兰本就天资聪颖,一个月之后,居然慢慢地开始阅读塔塔统阿拿过来的畏吾儿文字的书籍,也常常与塔塔统阿用畏吾儿语交谈,周围的人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本来像这样的机会,郭进是不会放过的,可他真不想和铁木真的女人有什么来往,所以就只好便宜塔塔统阿这个老小子了。

不亦鲁黑汗是太阳汗的弟弟,哥哥被铁木真杀了他没有一丝忧伤,只是犹自对不能到手的歌碧哈敦念念不忘。他管辖的乃蛮北部共有二十余万人口,能战斗的有三万余骑。他不惧怕铁木真,认为铁木真不过凭战术上的侥幸打败了太阳汗。

“要是能杀了铁木真,歌碧就是我的女人了。”他在阿尔泰山北二千里外的谦谦州的金帐中怀抱着一名乞儿吉思美女,玩弄着一只西辽的玉如意时这样想着,为“即将到手”的歌碧忍不住笑出声来。

五年前与兄长争雄失败,不得已偏居汗国西北隅自立为汗;三年前“意外”受到铁木真与王罕的联军的夹击,损失了后路军的哨官和二千多人马,便越过阿尔泰山区,逃到了谦河边的谦谦州,索性将原来这块牧地的主人——纯朴的乞儿吉思人用武力赶走,占领了这块广袤而苦寒的高山草原。他认为过去所有的失败都是偶然的,而胜利,终将如雨点一样从云中掉下来。

谦谦州是苦寒之地,城无廓,路无形,生民逐水草而居。乃蛮汗国本部被铁木真打败后,很多旧那颜不愿受铁木真的羞辱,携眷逃到了不亦鲁黑汗的辖地,乞求收容。不亦鲁黑汗看在都是故人的面子上,显出十足的大度分派给了他们牧场。

太阳汗的长子曲出律也狼狈地带着十几名那可儿和一千败兵跑来求见叔父。不亦鲁黑汗见是侄子,心里担心别到时候羽毛硬了弄得鸠占鹊巢,也知道曲出律是个心比天高、手比锅底还要黑的家伙,但毕竟是亲侄子,有难来投拒之帐外显不出唯一一个乃蛮汗的度量,便故作和蔼地说:“我的好侄儿,你来得正好,你可是我们乃蛮汗国的希望啊!现在我给你二个乞儿吉思美女,五十桶酸马乳,八百只羊,再分配你一千轻骑兵,你就帮我守卫南部边境吧。一旦铁木真杀过来了,你就给我将他捉住,如果你逮不住他,就赶紧给我送信。”

曲出律一看拨来的那所谓一千轻骑,倒真是“轻骑”,没有一幅革甲,连马刀都配备不全,弓箭只能射死兔子,简直就是个逃难队伍,哪里能打仗,而且语言不通,根本无法指挥。调遣完边境布防的军队,不亦鲁黑汗带着十几个女人和一千名护卫军到科布多上游的索果克河边打猎去了,汗国的琐事就交给兀真和自己的长子处理。

巴图儿随大军行至山麓,多少风雪之夜伴着狼嚎,已经远去,春天又姗姗来到身边。雁群掠过晴空,继续北上飞去,柳林吐出了新芽,绿色渐渐染遍了苍黄的高原每一个角落。想到去年此时自己流连于阿尔泰山的美景时,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年青那颜,须臾间却落得如今境况,忽兰也已成了铁木真的女人……,想到这儿他便问身旁的十夫长失儿古:“我的老失儿古,大汗的金帐走到哪儿了?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

失儿古在军中已经两年了,没立下什么军功,所以一直没有升迁机会,但对军中习惯了如指掌。失儿古得意洋洋地告诉巴图儿:“汗爷的金帐被二千怯薛军团团护着,帐外还有一百五十名侍从军,一般人休想接近。就是博尔忽那颜有事想进帐,也得经怯薛军统帅阿儿孩合撒儿同意。倒听说忽兰哈敦就在帐中,那可是天下最年轻美貌的哈敦。我现在呀,就盼着打仗,列阵时她必定陪在汗爷左右,那样就可以在阵前远远地看她几眼了。”巴图儿微微一笑,知道天下除了纳牙阿外,没有不喜欢美貌女子的男人。

巴图儿所在的前路军奉博尔忽的命令喂好战马做好战斗准备,因为哨骑回来报告二程外已经发现了乃蛮人的营寨,估计约有二千人左右。博尔忽对所有的部下说:“一群狼总有一只头狼,凡是草原上的人都应该是大汗的子民,现在只有乃蛮人在大汗面前不肯弯下他们的膝盖,面前的敌人我们一个也不要放走。立功的时候到了,出发吧!”

博尔忽先派一名千夫长率军堵住了曲出律军的北逃之路,另三名千夫长担任正面和侧翼进攻。曲出律正在帐中和几名那可儿饮酒,向他们抱怨叔父汗的苛刻,忽然远处杀声传来,马蹄声惊雷一样响起。

曲出律出帐一看,漫山遍野都是铁木真的军队,他两腿一软,对几位那可儿颤声说:“这块土地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就是雄鹰也没有替别人守巢的道理,我们何苦要卖命呢?趁敌人还离得远,我们快跑得远远地吧!”他带着那可儿跑了,可是他的二千人一下子没有了主将,只好各自为阵与狂风一般卷来的蒙古骑兵死命厮杀。其中老弱,尽躲在帐中战栗不已。

巴图儿率骑一下子就冲进了一座乃蛮军的营寨,他的弯刀象鹰隼一样在乃蛮人头上盘旋,很多乃蛮人弓箭还没有举过胸前头已经掉在了草地上。一个乃蛮人大叫:“天地保佑,别杀我,我的儿子还没有轱辘高呢!”

巴图儿一迟疑,用刀背砍在这个乃蛮人的肩膀上,这人便倒地昏过去了。巴图儿看自己一身是血,仿佛成了个嗜血的蟒古斯(魔鬼)。在周围的杀戮声中,他脑中闪过去年冬天博尔忽进攻兀洼思部的惨烈景象,额吉、额布也就这样被夺去了性命吧。巴图儿率军又冲进另一座营寨,发现竟然全是乞儿吉思人,老弱妇孺挤了一帐,手中都没有武器。巴图儿连忙下令不要杀他们,并指派一名十夫长守帐。到太阳落山时,博尔忽才发现曲出律逃走了,他向西越过阿来岭,逃往也儿的石河方向去了。

清点战场后,所有的战士均分了战利品,十夫长以上每人还分得了一名孛斡勒,分给巴图儿的是一名乞儿吉思马夫,正好照料他的枣红马。

博尔忽在百夫长会议后特地叫巴图儿留下,郑重交给他一枚银牌,说:“这次战斗的情况你去向大汗禀报一下,注意要显出我博尔忽帐下个个勇武善战。”巴图儿将银牌挂在腰间,手心出了一把汗,“终于要见大汗了,腾格里保佑能见了忽兰。”

可他又不愿想到忽兰和铁木真在一起的样子,每次想到这儿他的心就像被海东青啄碎了一般。太阳落山时,巴图儿到了中军汗帐外。有博尔忽的银牌在手,所有的护卫军都对他非常尊敬。

铁木真传叫巴图儿进帐,巴图儿放下腰刀整了整甲衣,精神抖擞又惴惴不安地随一名怯薛长进了汗帐。铁木真正坐在软毡上和忽兰说话,巴图儿跪下禀报:“可汗天威,前路军在山下五十程处打败了一支乃蛮军,杀一千七百人,俘八百人,曲出律带二十人西逃,没人往北逃走;我军伤三百人,阵亡一百二十五人;今晚就地扎寨。”铁木真赞许地捋了捋胡须,忽然来了兴致,“你战绩如何,我英勇的百夫长?”

巴图儿不敢抬头,“禀大汗,杀一十七,俘三十八人。”铁木真打量了巴图儿一眼,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理睬郭进的想法“你好身手,体格也不错。你回去告诉博尔忽,如果以后你们捉住了乃蛮人的那颜,不必都押来见我,就地杀了,免得中途逃脱。不过,能识畏吾儿文字的一定要留下善待,我要他们教所有的蒙古那颜学会畏吾儿字。”

铁木真说话时,巴图儿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五步外,居然真的是忽兰。尽管她宽松的衣袍无比华丽,尽管她高贵的皮肤更加白皙,可她长长睫毛下的眼神依旧纯净,和当初在迭儿思河边一起玩耍时一样。

只不过一瞬,巴图儿已觉足够,他不敢失态。他知道自己满脸的胡子和在高山上晒黑了的皮肤忽兰肯定认不出来,他也担心她认出来,但又盼望着她能知道自己依旧对她魂牵梦萦。他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忽兰啊!如今却成了铁木真的女人!

听铁木真说完,巴图儿赶紧应答:“大汗放心,我这就回营转告博尔忽那颜。”他们说话时,忽兰专心在看畏吾儿书,不知是什么将她吸引住了,头都没抬一下。巴图儿轻步退出了金帐,一名高大的宿卫过来递给他腰刀,瓮声瓮气地说:“兄弟,是第一次见汗爷吧,下次再来就没这么紧张了。”

巴图儿喏喏称是,翻身上马,脑海里完全是忽兰沐浴在金色的烛光下,纤细的手指捧着畏吾儿书的样子,白云一般的双足半垂在波斯地毯上,是那样的迷人。巴图儿这样想着,竟不觉痴了,枣红马开始在山影中飞奔时,他仿佛感觉到忽兰就偎在他身前,仿佛她的体温又慢慢浸入自己的身体……。

纳牙阿同志的出身极为根正苗红,那可是在铁木真极为落魄,甚至还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冒着杀生之祸拼出来的交情。所以,纳牙阿同志在铁木真心中的地位极为特殊,他才能在没有建立多少功勋的时候被铁木真一路提拔上来,成为了蒙古开国为数不多的万户长之一,而且还是中军万户这样的险要职位。

话说,铁木真年轻的时候,那可真是落魄之极,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霉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想他堂堂的草原一方大豪的儿子,富贵之极。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从此铁木真就过上了朝不保夕的苦难日子。

也许孔老二说得不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弗空乏其身。铁木真年轻的时候就这个样子,当时是不是老天爷在考验铁木真不太清楚,反正他这时候一直是生活在被追杀与到处逃亡之中。要不是他老爹在草原上还遗留有些威名,他本人也是个绝代枭雄,在落难的时候很会做人的话,他就危险拉。

在他面临最危险的一次危机时,我们的纳牙阿统治挺身而出,救了铁木真一条小命。俗话说,功勋莫大于救架,从此,我们的纳牙阿同志和他的家族就此翻身奴隶把歌唱,飞黄腾达一发不可收拾!

那次是铁木真第一次遭逢人声大变,从此他才走上了草原枭雄之路铁

铁木真第一次遭逢人生大变,从此才迫使他走上了绝代枭雄之路!!!

密林根本没有出口。

虽然已经是秋天,但林叶仍然非常茂密,不仔细看,你根本找不到那条通往树林深处的道路。

深绿色的枝叶与厚厚的落叶互相牵绊,粗重的树滕缠在斜得几乎倒在地上的树身上,横七竖八地铺陈在一道山谷当中,使整个树林看上去就像一张大网。

这片林子是铁木真和弟弟打猎时常来的地方,所谓的路也只是他们走得多了走出的一条隐约的通道。

别勒古台找到的地方是离林边近三百步的一块空地,接近正午的时候,他已经把树滕与杂乱的树枝清理得差不多了,还利用滕蔓与树干筑起一道篱笆,使整个空地看上去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简单的小山寨。

“阿妈呢?”当铁木真带着诃额仑走进树林时,别勒古台环视四周,没发现速赤。

空地里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别勒古台。

“她不肯跟我们来!”诃额仑说。

“为什么?”别勒古台惊慌地看着诃额仑。

诃额仑和铁木真没有作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向别勒古台解释。告诉他速赤要留下来保护毡房,那可能会让别勒古台疯掉。

“阿妈!”别勒古台喊叫着向密外冲去。

“别勒古台!”

铁木真跳起来企图抱住弟弟,可是此刻的别勒古台却有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他挣脱了铁木真,向林外奔走。铁木真与哈萨尔紧随其后,想要抓住别勒古台。

三个人飞奔到林边,铁木真终于追到了别勒古台。突然,一支利箭袭来,划破林边枝叶,消失在密林深处,惊得一群枝头雀鸟乍飞而起,乱影如散石。

这是一支毫无目的的乱箭,泰赤兀的追兵到了,但他们显然并没有看到铁木真兄弟三人。

铁木真与哈萨尔赶紧拉住别勒古台伏在密叶间,铁木真开始为自己早上的果断而庆幸。

“泰赤兀人都到这边来了,毡房那边没有动静。草原的勇士是不会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的。”他低声对还在挣扎的别勒古台说。

远远看去,毡房的确很宁静。也许泰赤兀人中的确有真正配称为勇士的人。别勒古台台渐渐平静了下来。

泰赤兀的几十名骑兵在密林边搜索,他们已经发现了通往林中的惟一路径。

铁木真紧紧地握着弓箭,身后的树林中都是需要他保护的家人,他第一次感觉出手中这副弓箭的重量。

哈萨尔的弓已经拉满,他在弓箭上表现出的天赋令蒙力克都感觉到震惊,他曾经说过“哈萨尔的箭准确得如同被装上了苍鹰的眼睛”。

现在,这只“苍鹰的眼睛”盯上的是走在泰赤兀人队伍最前面一个陌生的灰衣人,他的弓空着,显然刚才那一箭就是他发出的。

“哈萨尔!”铁木真低声叫住弟弟,“在他们发现我们之前不要……”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哈萨尔的箭已离玆。“苍鹰的眼睛”精准地盯在目标的心口上,灰衣人跌落马下。

“在这边!”有人察觉了利箭的方向。

铁木真知道没必要再说下去,他自己的弓也慢慢地拉开。又有几个灰衣人出现在林边的道口。

“我要右面第一个!”哈萨尔再次拉满长弓。

“我要第二个!”铁木真的箭也已经上弦。

为了不在同一个人身上浪费箭,他们各自确定了第一箭的攻击目标。

嗖!

一声箭啸,两枝箭羽。两个人同时发出第一箭,走在前面的两个泰赤兀人应声落马。

紧接着,几十支利箭向三人的藏身处飞来,利箭带着强劲的风声擦过他们的脸,或者钉在他们藏身的树干上。

“下马!用箭开道!”脱朵在远处喊道,惹来了不少同伴蔑视的眼神。但骑手们还是纷纷下马,低伏在草地上向前移动。

面对弓箭,低伏在地上当然比骑着马更安全,脱朵虽然并没有优秀首领的素质,但却有着足够的狡猾。

骑手们纷纷跳下马,或躲在树后,或伏地草地上,对着密林拉开了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