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晌午,日头正在头顶。

幸好初春天气,并不怎么热。

罗汉赶着马车进了一个小村落。

剐进村口,一个清朗话声从左边传了过来:“罗汉。”

罗汉一怔,立即收缰停住马车,正是李德威,他边走边道“你找我?”

罗汉又复一怔,道:“穷家帮传递消息好快啊。”

李德威到了车边,仰脸含笑,道:“你找得正是时候,迟一步我就不在这儿了,有什么事儿么?”

罗汉沉默了一下,道:“你上来,咱们找个别的地方说话去。”

李德威一步跨上车辕,道:“上哪儿去?”

罗汉没说话,赶车就走,他把车赶到近村三十丈处一棵大树下停下,把缰绳往车辕上一绕,道:“你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是不?”

李德戚笑道:‘‘不敢当,那要看是什么时候,对什么而言了,其实,论铁铮,我远不如你。”

罗汉道:“我不是捧你,你最好也别跟我客气。”

李德威不笑了,看了看他,道:“罗汉,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罗汉低下了头,立抬起了头.道:“我给你送来个人,我认为该把她交给你。”

李德威愕然说道:“你给我送来个……谁?”

罗汉道:“祖姑娘,天地间的奇女子,令人可敬可佩,惊天地而泣鬼神……”

李德威道:“罗汉,你……她在哪儿……”

罗汉正要说话,可是李德威没等他说话便伸手掀起了车篷。

车篷掀开,他神情一震,刹时怔住了。

车里放着一口棺材,连漆都没漆过的棺材。

罗汉没回头,道:“太匆忙了,我只有随便买了一口,我等不及漆上……”

李德威定了定神,道:“罗汉,你,你是说她在这口棺材里?”

罗汉道:“我不能不让你知道一下,也不能不把她交给你。”

李德威脸上变了色,一头钻进了车里,伸手掀开了棺材盖他一怔,霍地转过脸来道:

“罗汉,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罗汉道:“你看见了……”

李德戚道:“我看见什么了,一口空棺材?”

罗汉一怔,道:“一口空棺材……”

也霜地转过身来,棺材盖已经掀开了,不用钻进车里他就可以看见了。

的的确确,那是一口空棺材。

现在,罗汉怔住了。

他瞪目张口,说不出一句话,他怀疑他是眼花了,可是事实上他又明知他并没看错,他打从心里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李德威叫了他一声:“罗汉……”

罗汉霍地转过脸来,道:“她哪儿去了……”

李德威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罗汉?”

罗汉道:“祖姑娘她……”

李德威有点急了,道:“罗汉,天香她怎么了?”

罗汉道:“祖姑娘她……”

突然住口不言,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咱们树下坐去,让我慢慢告诉你。”

他跳下车辕走到大树下矮身坐了下去。

李德威跟着走了过去,往他面前一站,道:“罗汉……”

罗汉往身边指了指,道:“你坐。”

李德威没奈柯,只有坐了下去。

李德威坐下了。

罗汉却沉默了良久才开了口:“我一向从不知道什么叫怕,可是这回却使我鼓足了最大的勇气把她带来给你,我原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而现在……”

吁子一口气,道:“我几乎没有勇气说了。”

李德威又急了,道:“罗汉,究竟……”

罗汉微微低下了头,从脚旁地上拔起一根小草,道:“祖姑娘牺牲了。”

李德威神情一震,急道:“你怎么说,她,她牺牲了?”

罗汉唇边掠过一丝抽摇,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了。”

其实,用不着他再说什么了,李德威看见车里那口棺木的时候,心里就泛起了不祥的预感,只是他强忍着非要从罗汉嘴里证实一下不可,现在终于证实了。

李德威身子马上一阵暴颤,伸手抓住了罗汉的胳膊,他用得劲儿未免大了些,罗汉皱了皱眉,却没躲,也没等他再问便又开了口,把见着祖天香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李德威人颤抖得很厉害,等到罗汉把话说完,他人却不颤抖了,显得相当平静,只是一张脸自得厉害,他道:“说完了么?”

罗汉道:“够多了,要能省的话,我宁愿一个字也不说。”

李德威忽然笑了,笑得很轻淡:“千古艰难唯一死,只要死得是时候,死得是地方,又何艰难之有,她都没一点怯意,你又怕什么。”

罗汉霍地抬眼凝目,凝望李德威长久才道:“你够硬,假如阿霓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没有办法表现得像你这样轻淡。”

李德威唇边掠过一丝轻微抽搐,道:“罗汉,即使我呼天抢地一阵,又能如何?”

罗汉没说话,但旋即把目光转向一旁,又道:“祖姑娘为这个动乱的世界牺牲了,只是死得不诙是她。”

李德威道:“罗汉,谁该死,谁不该死?”

罗汉道:“你我可以死,死得该是那些七尺昂藏之躯,那些数典忘祖,卖国求荣的乱臣贼子,毕竟,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李德威道:“遍寻天下七尺昂藏须眉,那个及得上这个弱女子?”

罗汉点了点头,道:“的确,够惭愧的。”

李德威忽然吸了一口气,道:“你说你眼看见她咽了气?”

罗汉点了点头。

辛德威道:“你给她人的殓?”

罗汉又点了点头,仍没说话。

李德威道:“然后你就把棺木装上车,到处找我了’”

罗汉开了口,道:“我没有离开过这辆车于,不瞒你说,我赶着这辆车跑了三天三夜的路了,除了偶尔停下来让牲口歇歇,吃点草之外,我没有停过,即使牲口歇息的时候我也没合过眼,我倦,我累,可是我就是睡不着。”

李德戚道:“那么她人怎么不见了?”

罗汉苦笑一声道:“我要知道不就好了么!”

李德威没说话,两眼直望着眼前那辆马车,片刻之后,他忽然站了起来。

罗汉忙道:“你要干什么?”

李德威边迈步边道:“我到车后看看去。”

罗汉唇边掠过一丝苦笑,道:“你小看我了,没有人能在我不知不觉中偷走祖姑娘的尸体,就是你也不例外。”

李德威停步转身,道:“她总不会是还魂复活,自己掀开棺材盖跳下车走了吧。”

罗汉道:“祖姑娘不请武功,她要是有什么动静更瞒不过我,不过,我希望是这样?”

李德威道:“事实上她不见了,车里只有一口空棺木,总该有个原因。”

罗汉道:“我也知道该有个原因,可是……”

苦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李德威转身又走去了车后。

罗汉却坐在树下没动。

没多大工夫,李德戚又从车后走了过来。

罗汉道:“发现了什么没有?”

李德威摇摇头,道:“还魂复活不是没有,俾天香她中毒不深,经过一段时间的昏迷之后苏醒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她绝瞒不了你,所以这种可能不大……”

罗汉道:“而事实上……”

李穗威眉梢儿陡地一插,道:“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盗丁她的尸骨!”

罗汉从地上耽了起来.道:“是你么,你有这种把握么?”

李德威道:“事实上天香不见了,而她之所以不见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她还魂复活,自己走了,另一便是有人盗走了她的尸体,前者既然不可能,后者……”

“不,”罗汉眼望着马车,摇头说道:“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我绝不相信。”

李德威没说话。

罗双又开了口,口气已经变了:“那么你说是谁,放眼当今,有谁能在我不知不觉中从我身边盗走祖姑娘的尸体,他盗去祖姑娘的尸体用意何在?”

李德威苦笑一声道:“借用你刚才一句话,我要知道不就好了么,我自己知道,我即使有把握从你手里夺去一样东西,却没把握在你不知不觉间从你身边盔走一具尸体,也许世上有这种能人!”

罗汉道:“即使有,是谁,他盗去祖姑娘的用意何在’”

李德威没说话。

罗汉看了看他,浓眉轩动,道:“不管怎么说,祖姑娘的尸体丢了,是从我手里丢的,其责在我,我抱歉,我该把祖姑娘的尸体找回来交给你!”

李德威道:“罗汉,还有比这种事更重要的事,你可以看看,血流飘杵,尸伏遍野,他们哪一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哪一个没有亲人,他们的尸体又有谁去收。”

罗汉道:“我不管那么多,收一具是一具了,祖姑娘的尸体是从我手里丢失的,我要是不把她找回来,我一辈子难安,咱们就此分手,各忙各的去吧。”

大步走到车前,抓起了车辕上的紫金刀。

李德威跟上一步,伸手拦住了他,道:“罗汉。”

罗汉道:“别拦我,我要是决定了一件事,是谁也改变不的。”

李德威口齿启动,欲言又止,随即垂下了手。

罗汉道:“干吧,咱们都轰轰烈烈地干它一阵。”

大步而去。

李德威没动,也没再说话,目送着罗汉透着英武、刚毅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然后他收回目光落在那辆马车上。

马车往前驰动着,蒙不名一脸凝重神色,两眼直盯着马车那通往远处的杂乱蹄痕跟两道车乾印。

杨敏慧在车里问道:“怎么样,蒙老,轮印蹄痕还有么?”

蒙不名道:“有,还看得很清楚,只希望它别断。”

杨敏慧道:“我更希望天香姐……”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车辕上蒙不名突然凝目前望,叫道:“有了,在那儿。”

车篷猛然掀开,杨敏慧跟赵晓霓都探出了头,两个人的脸色都够苍白的,一双眼都红得厉害。

她两个循蒙不名鞭梢儿所指都看见了,前面不远处有一片小村落,村口有棵合围大村,那遮日的浓荫下停着一辆马车,套车的牲口还没卸,只是不见附近有一个人影儿。

“是么,干爹?” 赵晓霓问了一句。

蒙不名道:“八成儿。”

赵晓霓道:“怎没看见有人?”

蒙不名冷哼一声道:“管他缩到哪儿去了,最好别让我碰上。”

说话间马车已驰进村口,蒙不名接着说道:“你们俩留点儿神,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他挥起一鞭,马车如脱弩之矢般驰了过去……”

他把马车停在大树的那一边,距那辆马车约摸丈余距离,然后他拴好缰绳,抓上鞭跳下车辕走了过去。

他是走向那辆马车,但却是艇观八面,耳听四方,一双手臂凝足了功力。

他的顾虑似乎有点多余,他一直走到马车旁也没见四下里有什么动静。

他上那马车,很快地又下来了。

赵晓霓、杨敏慧双双迎面走了过来,赵晓霓道:“于爹,是这辆马车么?”

蒙不名道:“错不了,是这辆,只是车里只有一具空棺材,别的什么也没有。”

“空棺材!”杨敏慧、赵晓霓各自一怔,双双叫了一声,急急走到车前掀开了车篷。

没错,车里是有一口空棺木,还没上漆,而且棺材盖还掀着。

赵晓霓诧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杨敏慧突然—阵颤抖,道:“妹妹,棺材里总不会装活人,是不?”

赵晓霓脸色刚一变,蒙不名在她俩身后说了话:“那可不—定,江湖上的事儿无奇不有,为要掩人耳目,别说把人装进棺材里,就是吹吹打打,披麻戴孝的事儿都有,没听说过么,保镖的还有保哭丧镡的呢。”

“那……”杨敏慧转过了身,道:“您说天香姐那儿去了”

蒙不名一双目光四下扫动,道:“只能找到那赶车的人,便不愁找不着香妞儿。”

赵晓霓道:“赶车的人呢”

蒙不名没立即答话,看了一阵之后才道:“你们俩在这儿等我,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别远离,我四处看看去,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了,杨敏慧跟赵晓霓守在马车旁。

这两位天仙般的美姑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惹眼的,可是这小村落就跟死了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便连声狗叫也听不见。

汉多大工夫,蒙不名回来了,赵晓霓一步迎了上去,道:“怎么样,干爹?”

蒙不名摇摇头,道:“没人了,便连只耗子也没看见。”

赵晓霓道:“八成是逃难逃光了!”

蒙不名点了点头道:“李自成他好大的罪孽……”

杨敏慧道:“蒙老,总该有人的。”

蒙不名道:“不错,要役人这辆马车哪来的,只是……”

冷笑一声,接道:“要说他用车是为防有人跟踪,那他确是够狡猾的。”

赵晓霓道:“干爹,现在咱们怎么办,都急死人了。”

蒙不名没说话,目光投射在地上,四下看看,半响过后,他突然说道:“这儿来过两个人,功力都不弱,年纪都不大……”

杨敏慧跟赵晓霓竭尽目力四下看,看了半天才看见地上有几对脚印儿,一双宽一点儿,一双稍微窄一点儿,都很浅,而且穿的都是薄底快靴,没有武学根基,不竭尽目光绝看不出来。

赵晓霓道:“干爹,这两个人是……”

蒙不名道:“九成九是赶这辆马车的人。”

赵晓霓道:“您看得出他们往哪儿去了么?”

蒙不名冷笑一声道:“相当的狡猾,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让人不知道追哪一个好。”

赵晓霓道:“咱们不是从南边儿来的么……”

蒙不名道:“傻妞儿,往南的会笔直往南,往北的会笔直往北么”

赵晓霓道:“咱们只顺着他们的脚印儿找,那怕他们……”

蒙不名播头说道;“没有用的,妞儿,照眼前地上这脚印儿看,他们既是有心防人追踪,出不了一二十丈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丁,一个会武的人想不留脚印儿并不是一件难事儿。”

赵晓霓道:“那您说咱们诚怎么办?”

蒙不名道:“照眼下的情形看,只有……”

苦笑一声,改口说道:“凭良心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敏慧突然说道:“蒙老,地上没有女人的脚印儿。”

蒙不名道:“一个大男人扛着一个女人该不是什么难事。”

杨敏慧道:“扛人的那个人,脚印儿该明显一点,是不?”

蒙不名一怔,立即凝目下望,旋即他苦笑说道:“姑娘,这两个人的脚印儿都一样深浅。”

杨敏慧道:“我看过了,我认为不该这样,是不?”

蒙不名道:“话是不错,不过要是扛人的那个人有意不留脚印儿,那就该另当别论,扛个人脚印儿还这么浅,这个人的一身修为的确不等闲。”

杨敏慧道:“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知道的,这两个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师南月,也不是他手下的黑衫斗士。”

蒙不名道:“何以见得?”

杨敏慧道:“师南月穿的是厚底靴,他手下那些黑衫斗士穿的虽是薄底靴,但却是皮靴,而且靴头儿是尖的!”

蒙不名却是呆了一呆,道:“姑娘,你比我细心多了。”

杨敏慧道:“我不过是偶尔留意了一下而已……”

顿了顿道:“天香姐虽然不在这儿了,咱们呆在这无人迹的荒村中也没用,不如走吧。”

赵晓霓道“走么,姐姐,咱们上哪儿去?”

杨敏慧娇靥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道:“人海茫茫,宇内辽阔,也只有走到哪儿算哪儿了。”

蒙不名道:“姑娘说的是,咱们走吧。”

头一低,转身往自己那辆马车走去。

赵晓霓口齿启动,欲言又止,随即低下头去!

李德威不能说不够精明,再加上“穷家帮”各地分堂从旁协助,他的消息应该是最灵通的。

即使是找—只蚂蚁也应该找得着。

可是,他就没能找到李白成。

也许李自成太狡猾了。

他一连杀了李自成三员大将,使得群贼丧胆,谈虎色变,没有不怕他这个身怀“鱼肠剑”

的”

无如李德威自己明白,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不杀李自成,消弭不了这场祸害。

李自成传牒兵部,约于三月十日至京宣战,这种事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以李白成陷西安后自率马步兵五十万,自“禹门”渡河,连陷临晋河津泉州诸城之猖撅,他上京宣战确有可能。

时间急迫,与其东奔西跑难觅贼踪耽误了,何如先上京等他,等他逼京时再搏杀之一举溃贼!

于是,他急行上了京。

一路上他听得的消息不少,有的是千真万确的,有的却是流言,其用意不外打击士气,动摇民心……

李自成三月十日至京宣战。

星人月中,占者言主国破君亡。

左中允李明睿上流,言君上宜先幸山东,驻跸藩仰,即以凤阳为所在,麾召齐豫之师,二路夹进西征以破贼,又密陈贼氛甚急,淮南可迁可缓目前之急。

南京大震,张献忠陷羹州。

京里又得贼书,词意狂悖,限三月望日献降,举朝失色。

李自成陷汾州、阳城、怀度、太原,蓟辽总督王永吉,巡抚杨颚等请撤宁远吴三桂卫兵入,因廷臣盲人人殊,遂搁置不议。

李自成已陷黎城临晋,帝乃下罪己诏。

保定副将谢嘉福杀巡抚得标,劫知真定邱茂华同叛降贼!

李白成陷彰德。

君王征天下兵马勒王,左都御史李顿华疏言南迁,皇上即不南迁,并宣令太子诸王居旧都以系天下之望。

帝王科臣左慧第往南中察州怖署南迁事,以魏藻德总督河道屯往天津,方贡岳总督漕运屯往济宁,天津抚臣冯元杨以挽漕之三百艘待命于大沽口。

三月初,昌平兵变,时官民居室赞劫一空,京师戒严,时宣府告急,京师汹汹传贼旦至。

李德成就在这时候赶到了“宛平”。

“卢沟桥”是旧京第一大古桥,在“京师”西南二十六里“永定河”上,桥初建于“北宋”,后毁于“金”,到“金”大定二十九年,金主诏建石桥,明英宗正统九年,孝宗新治三年,均加重修,“燕京地志”以“卢沟晓月”为八景之一,元时马哥波罗过此时,对“卢沟桥”之钜大工程倍极赞扬,叹为观止。

以前的“卢沟桥”什么样,不清楚,现有的“卢沟桥”乃康熙十七年所重建。

“卢沟桥”是个热闹的地方,尽管近在咫尺间的京里已然戒了严,可是“卢沟桥”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仍是穿梭一般,两边桥头也摆着不少卖吃卖喝,或者是杂耍、卖膏药的摊子,摊子四周也仍围着不少人。

李德威没心情去挤人群凑热闹,他日不斜视,笔直地往前走,可是当他过了“卢沟桥”

到了桥这头的时候,他突然停了步,侧转身往左边一堆人走了过去。

左边一大堆人,围着个地摊儿,一块黄布铺在地上,上头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玉印,白里透红,别的什么也没有。

摊儿后坐着一个老道,发臀高挽,长髯低垂,手里还拿着一柄拂尘,颇有几分仙气,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妙龄道姑,称得上花容月貌,那袭宽大的道袍也掩不住体态的玲珑,只是道貌岸然,那吹弹欲破的脸蛋儿上不带一点表情,摊子边儿上围那么多人,有一半以上的目光盯的是这两张脸,可是她两个妙目徽合,目光低垂,根本就视若无睹。

李德威挤进人群的时候,那位仙风道骨的老道正在跟摊子对面一个人说话,那个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瘦高个儿,穿的是一件合身的黑衣。

只听那老道神情肃穆地道:“施主适才所问,由于地当京畿,天子脚下,尤其战乱频仍,贫道本不欲多言,然三清弟子出家人,日礼道祖,胸怀慈悲,为救众生不得不微泄天机……”

抬眼往空中望了一下,道:“观天象以知吉凶,绝非无稽之谈,试观历来诸朝诸代,气数将尽,必生凶兆,观之日后,无不应验,今星入月中,确主国破君亡。”

人群中马上就起了一阵**。

随听那黑衣瘦高个儿道:“以道长看,今后天下.谁是……”

老道微一摇头,道:“施主原谅,这个贫道不敢说,不过贫道这里有四句歌谣,施主紧记了,日后自然明白……”

一顿接道:“日月坠,本子升,一月内,兵刀平。”

说完,随即团上一双老跟。

那黑衣瘦高个儿沉吟着,嘴里不住念着道:“一月内,兵刀平,这我懂,只是这日月坠,木子升……”

那老全真闭着眼道:“施主不可在此琢磨歌中真意,请回府吧。”

那黑衣瘦高个儿突然两眼一睁,道:“我懂了,这首句日月坠就是说明朝要亡了,日月台起来不就是个明字么,本子升,就是说—个姓李的起来了,本子合起来不就是个‘李,字么,这四句韵谣的意思是先明当灭,李顺当兴,再有一个月的工夫天下底定,刀兵就要平了,是这样吧?”

老道没睁眼,也未置是否,道:“施主请回去吧!”

那黑衣瘦高个儿冲老道一抱拳,道:”多谢道长指点,在下这就回去静候改朝换代了。”

他转身挤了出去。

他出去了,李德威一步跨上前去,一抱拳,道:“道长道法无边,能上窥天机,令人好不钦佩。”

老道仍没睁眼,道:“施主夸奖了,出家人修的就是这个……”

这时候他身后那两个妙龄道姑一起抬了眼,那四道日光像铁,李德威的脸就像块吸铁石,当四道目光触及李德威那张脸的刹那间,马上就被李德威那张脸牢牢的吸住了,同时,那两张鲜红一点的檀口也微微地张开了。

旋即,那左边一名美道姑垂在下面的右手动了一动。

老道睁开了眼,当他看见李德威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也有着一刹那间的错愕,可是那只是一刹那间,很快地他就恢复了平静。

李德威道:“适才听得道长四句蕴藏玄机的歌谣,心中全感敬佩,如今我也有几点疑虑请教,不知道长能否……”

老道道:“贫道已然泄了天机,不敢再多言招祸,还请施主原谅。”

李德威道:“道长请放心,道长日礼道祖,胸怀慈悲,教世救人,我不敢为道长招祸,我心中的几点疑虑全属人事,无关天机。”

老道深深看了李德威一眼道:“既如此施主请说吧,贫道有一句说一句就是。”

李德威道:“我先请教道长上下。”

老道道:“有劳施主动问,贫道法号玉虚,自号真道人。”

李德威道:“道长的修真处是在……”

真道人道:“贫道来自南诲‘篷莱’。”

李德威道:“难怪,‘篷莱’仙岛,千万年来一直在虚无飘渺之间,多少人修道求长生不老术,渡海往寻而不可能,道长来自‘篷莱’,那就难怪能上窥天机了……”

目光往他身后一扫,道:“这两位是……”

真道人道:“小徒无邪,无垢。”

两个妙龄道姑美目现奇光,含笑各一稽首。

李德威答了一礼,道:“原来是两位令高足,失敬……”

顿了顿,道:“道长此来中原是……”

真道人道:“贫道游方至此,本不欲多事停留,眼见兵刀四起,苍生遭难,却又不忍遽尔言去……”

李德威道:“道长悲天悯人,的确令人钦敬,但不知道长何以救世?”

真道人摇摇头道:“此乃天意,贫道无能为力。”

李德威道:“然则道长何以救人?”

真道人道:“贫道也不过指点迷津,教人趋吉避凶而已。”

李德威道:“那么请道长救救这京畿一带的百姓!”

真道人道:“贫道所以不忍遽而言去,为的就是这一块未见血迹十地上的众苍生,自当竭尽所能。”

李德威道:“请道长告诉我,闯贼何日犯京,现在何处?”——

武侠屋 扫描  herot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