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前来宜山镇接云瑶回京的,是楚侯府四爷楚明月,也就是侯爷的第四个也是最小的儿子,若见了面,云瑶还得唤他一声四叔。可,乐小,说网祝愿所有高考考生考试顺利。

这位楚四爷并非侯爷正夫人所出,不过却深得侯爷的喜爱,或许是因为他的姨娘很得侯爷欢心,也或许是因为他是最小的儿子还是老来得子自是要更宠爱一些。

楚家的四叔今年高龄二十三,在他出生的时候楚侯爷已经有四十五岁,楚家长孙都出世有三年了,不过楚天域那小子年纪再大,也得喊他一声叔。

想当年,楚四爷的出世可是在京城里都刮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楚侯爷大喜过望连摆三天流水宴,连带着他姨娘在侯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份位都升了一级。所以说,他虽是个庶出的,但因为有侯爷的宠爱,这些年来在紫阳侯府可真是过得有滋有味不知道有多好,生生活成了一个二世祖,至今没有好姑娘愿嫁给他。

想到媳妇,他就不禁生出了与那黄家公子同病相怜的心戚戚,而且好歹,人家黄公子有当年老爷子与黄阁老的订亲依傍着,怎么说楚家都会送个姑娘过去给他当媳妇,他楚四爷可没有自幼定下什么亲事啊,这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飘荡着没着落呢!

不过这楚黄两家的婚约现在可是让整个侯府都不得安宁,府里适龄待嫁的姑娘足有四位,却哪位也不愿意嫁给黄公子,危机之下倒是难得有志一同的齐齐想到了那位早就已经被几乎与逐出楚家没差别的三姑娘。

楚明月坐在路边石头上,等着随从将马车修理好,没事干便东想西想的,想到了府里那些事儿不由得轻嗤一声,很嘲讽很不屑很轻鄙的那一种。

不屑鄙夷的同时,他又忍不住的为黄公子掬一把同情泪,若像黄兄弟这般,真还不如没那婚约呢,也省得被推来让去,谁都嫌弃不愿嫁。

啧啧,男人的脸都被丢尽了!

他拿着手中的枝条朝旁边地面上抽击了几下,发出一阵“piapia”的声响,随后他转头去冲着那群忙得热火朝天的随从们吼道:“都弄好了没有?赶紧的,老子的屁股都快要坐坏了!这该死石头,怎么就这么硬呐!”

小厮赶紧跑去拿了个相当厚实的垫子,又颠颠的跑回来弯腰放到他屁股旁边,“爷,赶紧垫一个吧,这石头又硬又不光滑,可千万被伤了您的……尊臀。”

他勉为其难的略微抬了抬他娇贵的臀,让小厮将垫子放好又坐下,这绵绵软软的顿时让他舒了一口气,手中枝条“啪”一下就抽在小厮的腿上,怒道:“早干嘛去了?竟让老子生生受了这么久的苦。”

“爷恕罪,小的方才没注意,请爷责罚!”

他哼哼两声,挥手让人滚远点,该干嘛干嘛去,他则摸着下巴一脸痞色的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老爷那三侄女长得是个什么模样,刚出生时倒好像是水灵灵的一坨,甚好看。哎哎,记不太清了!不过以二哥二嫂的模样,想来他们的女儿应该不会差到哪去。这可真是便宜了黄涵那小子,老子那么水灵灵的侄女竟给了他当媳妇,还是老子万般辛苦的亲自来接回京城的。”

真是越想越不爽,老子的媳妇还没着落呢,那小子凭什么就先娶媳妇了?而且娶的还是老子的侄女!

楚四爷坐在路边无聊得都要长出毛来了,被这该死的破路颠坏了的马车终于修理完整,可以再次上路了。他在小厮的伺候下,扭着腰登上了马车。

哎呦,在石头上坐太久,腰都僵硬了!

马车辘辘,马蹄踢踏,一队人又朝着宜山镇赶去,此刻已近黄昏,他们若走得快的话,大概能够在天完全暗下来之前到达宣城,不然就露宿荒野吧。

从宣城到宜山镇,还有足足八十多里的蜿蜒山路,若是正常赶路倒是完全能在一天……哦,半天之内赶到。

宜山镇,苏家后宅,夜色渐深,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熄灯早早的睡下了。

之所以说是“几乎”,就是因为有人没有钻进去那温暖的被窝,而且还打扰了别人也不能去钻被窝。

“吱——”

房门开启,云瑶看着坐在她门口的那个小小身影,目光微凉,眉心轻蹙,显然是并不怎么高兴。

“夜深了,大家都已经睡下,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屋内透出来的亮光照出一双格外晶亮的眼睛,森森的像是一只狼,莫名让人觉得森凉和阴桀,被他这么看着,就觉得浑身凉丝丝的。

此人正是苏家的那位小少爷,苏青泽。

他坐在门口,在云瑶开门的时候“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她的驱赶,只用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她,说:“您要如何才肯教我武功?”

云瑶眉头皱得更深更紧了,这小子自从那天见到了她施展武功之后就盯上了她,缠着想要她教他武功,怎么赶也赶不走,关上门他就坐在门外,一坐便是一整夜,让她都不知该将他怎么处置了。

扔他出去?打断他的腿?干脆直接杀了他眼不见为净?

扔他出去他马上就会又跑回来,至于打断他的腿或干脆杀了,说真的,云瑶还真下不了手。

她虽性子凉薄杀人不眨眼,可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这小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她做出过任何一点坏事,反倒是恭恭敬敬一副认定了她是师父的态度,让她怎么对他下狠手?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这小子看着很顺眼,不然的话,单只是敢缠着她不放这一点,她就早已经出手打断他的腿了。

她不禁狠狠揉了揉眉心,觉得脑袋生疼生疼的。

“我自己都还是别人的弟子,所学皆都是师父传授,是不能随便再传授给别人的,所以我不可能教你。”

嗯,虽事实有些许偏差,但也差不多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再说,她可不想带个小子去悉心教导,当老师什么的,她真心不会。

他定定看着她,像是在求证她这话的真假。当然他是看不出真或假来的,但他却执拗的继续问:“那要怎样才能传授给我?”

“……”

云瑶扯着嘴角,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是不是不管她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原因来,他都能问出类似的问题来?

那她还说个屁!

从来淡定难以起波澜的云瑶,在苏青泽小朋友的连番纠缠追问逼问之下,终忍不住额头青筋“突突”的跳,然后“砰”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了。

苏青泽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又抿抿小嘴一脸的倔强执拗,然后就这么直对着门口再一次盘腿坐了下来。

门那一边,云瑶感觉到这小子的动静,不由伸手扶额,摇摇头爬上了温暖的床,不打算再理会他了。

次日,天边刚蒙蒙有了些亮光,她就睁开眼醒了过来,躺在**侧头看向门口方向,轻轻皱拢了眉头。

房门开启,不意外的看到苏青泽那小子还坐在门口,这一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房门开启就马上弹跳起来目光灼灼的直盯着她,因为他正缩在门口昏昏然,几乎没了意识。

云瑶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压下心里的暴躁和忍不住在额头上跳动的青筋,在他面前蹲下,并搭上了腕脉,心里却还在想着,怎么就偏要在他的面前施展武功呢?

都怪慕小白那魂淡,没事爬什么墙?他倒是爬得利索一点都没有因为时代的久远而生疏,却害得她因为看到他在眼前晃就眼晕,而忍不住对他动了手,结果被苏青泽这小子给正好瞧见了。

然后,她就这么被这小子给缠上了?

脉象虚浮,心跳急促,浑身发烫。

嗯,着凉发烧了。

她皱着眉,将软塌塌昏迷了过去的苏青泽从地上拎起,拎进了她的房里放置在她刚起来还没散完热的**,然后她就那么站在床边直勾勾盯着他,一脸头疼连带着心肝肺也都跟着一起疼的表情。

苏青泽从被烧得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感觉到一阵暖意,带着一股子的药香,让他尚有些沉重的脑袋都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然后他才逐渐回神,看到眼前这陌生的环境,慌忙的转头似在寻找什么,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人不见了,他执拗的纠缠着要当师父的那个人,不见了!

他有些慌,有些呆怔,然后“呼”一下坐了起来连衣服都没心思穿的奔出了门外。

云瑶此刻却正坐在与慕家相隔的墙头上,与慕公子肩并肩,不过就是她面朝着苏家,慕公子则面朝着慕家。

“你说楚家的人已经到了宣城?可算是来了。”她捧着暖暖的茶杯浅抿一口,呼出的气息在面前缭绕成一团白雾,将她面容笼罩,迷蒙之中透着神秘,神秘中又觉分外脱俗。

这山里的气温总是要更凉一些,现在已过了初春,外面天气早已经回暖,虽依然凉丝丝的,但那风吹来至少不会有刺骨的感觉。而这山里的小镇,太阳下还好,到了晚上才是真正的冷。

与她同样的,旁边慕公子也捧着一杯热茶,两人肩并肩坐在墙头,聊天喝茶,怎么看怎么惬意,就着头顶照拂的阳光,浑身暖融融的,让人不禁有那么一点点困乏,想睡觉。

慕公子一脸享受的眯起了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可不就是总算要来了吗?爷都等了他们这么多天,等得都快发霉了。”

关于这一点,云瑶难得认同的点了点头,她已经回到宜山镇足有七天,先了她好几天离京前来接她回京的楚家人却至今没有出现,让她都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在半路遇上了什么意外和不测,来不了了。

若是再不来,她的耐心可是就快要等没了,到时候转身就走,楚家接不到人,苏家交代不了什么的,她可一概不管。

又喝了口热茶,感受着浑身都暖洋洋的,又说道:“也不知是谁千里迢迢的赶来这犄角旮旯,倒是辛苦了,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以表谢意?”

“楚四爷。”

“嗯?”

“就是那位享誉京城,与黄公子齐名的纨绔,楚四爷楚明月,也就是你的四叔。”

云瑶皱了皱眉,将有关于她这位四叔的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竟是他来接她回京?先前倒是没有特别的注意。

她沉吟了一下,悠悠说道:“如果是他的话,倒是能明白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到镇上了。”

楚家的人可是先了她好些天离开京城的,她这一路虽说是赶路回来,但其实也并没有走太快,回来到现在也有这么些天了,那位楚四爷却才到宣称,至少也要今天中午才能到镇上,甚至一个弄不好,今天都不一定能到得了。

这还真是趁着这来接她的机会,离京一路游山玩水呢!

就在云瑶与慕公子肩并肩互相倚靠着坐在墙头晒太阳的美好时刻,头顶暖烘烘的太阳让她舒坦的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然后她忽然掀了掀眼皮,看到那个从她屋里奔出来的小小身影,那衣衫不整,那鞋子都没穿,那一脸惶恐焦急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小可怜模样……

如此惬意的时光顷刻间就被生生打碎了,云瑶掀着眼皮看那小子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乱找,额头上有青筋“突突”的跳,不禁伸手狠狠揉了揉太阳穴。

慕秋白也察觉到了苏青泽的动静,不由扭转过身来看,看得乐呵呵的,伸手就勾过云瑶的肩膀,说道:“这可真难得,竟有人想要拜你为师,我说瑶瑶,你就从了吧。”

这话说的,好像她有多不受待见似的。

云瑶眼角都懒得分他一点,只是高高的俯视着那团团转的苏青泽,眼眸之中隐有光芒划过,似正在仔细思索着什么。

另一边,楚四爷他们前一天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到了宣城,不必露宿荒野真是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是在找客栈的时候却又遭遇了一番波折,归根结底自然全是因为楚四爷。

宣城虽说是一座县城,比宜山镇那真是好了不知多少,不过毕竟也是地处偏僻,游客什么的十分稀少,找遍整一座城也不过区区三家客栈而已,其中的条件你也不能期望能有多好。可偏偏,楚四爷是什么人啊?那可是横行京城的主,往日里去的哪一个不是好地方?

他这一路从京城过来游山玩水也是处处精致,只是越接近宜山镇那条件越恶劣,再加上中途路上遭了那么一点波折,正憋着满肚子的不满和怒气怎么也发泄不出来,于是一见到那简陋粗鄙的客栈,他当即就怒了,说什么也不肯踏足这等粗陋之地。

随行之人好说歹说,他都不肯,东挑西拣还差点与客栈老板打了起来,当即愤愤然拂袖而去,却找遍整个宣城也才找到另外两家,还是条件比先前那家更差的。

楚四爷一时间鼻子都气歪了,相互一对比甚至觉得原先的那一家真真是好了太多,可他又拉不下脸面折返回去,天色以黑他更不愿意露宿荒野,不得不委委屈屈的凑合了一晚。

这一晚,他躺在客栈那一张让他怎么看怎么粗鄙怎么看怎么不干净的**辗转反侧,总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好像有无数的虱子跳蚤在**爬来爬去,爬到了他身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了。

在如此情况之下,他不由得时时惊悸,处处惊疑,哪里还能够睡得着?

如此一直到后半夜,他终于扛不住一路颠簸的劳累和被折腾的精神疲惫,在跟虱子和跳蚤的争斗中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并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中天午时都快要过了。

他抓抓挠挠的从**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早已经起来并一切准备妥当就等他一个人了。不过虽是等了大半天,却谁也不敢有半点怨言,更不敢去大胆的叫醒了他。

“爷,可是现在就要出发?此去宜山镇还有八十多里路,若是赶紧的话,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

伺候着四爷用膳完毕,他的贴身小厮小心的询问着他的意见,眼角悄悄瞥着,总感觉四爷今日哪里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些坐立难安的。

楚明月确实浑身不对劲,浑身不舒服,坐立难安忍不住伸手在身上挠了几下,听到小厮的话当即便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的走啊!老子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再待一晚上!”

说着当先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期间又忍不住伸手到背后,在屁股上用力的抓挠了两把。

小厮见着,亦是忍不住的眼角“突突”跳了两下,心里出现了某个不太好的预感,那小眼神顿时就有些小心翼翼的探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他不敢说啊!

终究,他狠狠咽了咽口水,强行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和那一点点因为对主子有所隐瞒而泛起的心虚愧疚,低头垂目、低眉顺眼的跟了上去。

这一路过去,那才是真真颠坏了四爷娇贵的屁股,昨日的颠簸小道与这满是泥石的山路相比,那简直就是康庄大道啊有木有!

苏家宅院内,云瑶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傍晚,那本应该是中午就能到达的楚家人依然连个影子都没有,让她不由得感叹,不愧是楚四爷啊!

不过从宣城过来的这一路,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树还是树,似乎并没有什么美丽风景值得楚四爷停下流连忘返的。那或者,他们是爬过来的?

此刻,夕阳西下,她坐在门口享受着今日最后一点阳光的温暖,对坐在她对面眼巴巴看着她的苏青泽说道:“放弃了,我没打算收徒弟。况且就算我真愿意教你,你也应该知道有人要来接我离开,根本不可能有那时间和机会教你什么。”

他怔了怔,在云瑶以为他总算是要放弃的时候,却又说道:“我跟你走!”

“噗!”

坐在旁边看戏的慕公子忽然一口茶喷了出来,转过头来不禁就多看了他一眼,抽着嘴角说道:“小子,你知道她这是要被接去哪里吗?那里岂是你说去就能跟着一起去的?再说,就算真让你跟着去,你走了,你姨娘怎么办?”

他倒是挺喜欢这小子,比苏家的其他人顺眼多了。

尤其是这双眼睛,啧啧,就跟那狼崽子似的!

苏青泽皱了皱眉,神色之中也不禁有一抹挣扎和不舍,最终却果断的摇头,“姨娘定会照顾好她自己,我现在即便是留在她身边,也只是她的拖累。让我跟着你吧,我会做很多事,洗衣做饭扫地打点行李,还会打架!”

“我说你这小子!”慕公子忽然伸手,一下就将他拎到了眼前,敲着他的脑袋说道,“好好的小少爷不做,你这是想要当小厮啊!”

“什么狗屁小少爷?小爷才不稀罕!”

“呦呵!”慕公子顿时就乐了,仅仅因为“小爷”这两个字。

云瑶在旁边揉额头、抚平凸起的青筋,一个慕公子时不时在她眼前晃荡就已经够烦的了,真不想再多个小子来让自己不得安生。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开了口,对他说道,“不管你在苏家过得如何,不管苏家的这些人是如何看待你,你身为苏家小少爷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他们怎么可能让你跟我走?我本身去了京城也必然是麻烦缠身,自顾不暇又哪里还能顾得了你?”

他看着她,又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不断的神情变换,显然此刻心情也是十分的不平静。

然后他忽然又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转身,竟是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云瑶:“……”

慕公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终于放弃了?还是回去想别的法子了?

慕秋白凑到她耳边来嘀嘀咕咕的,云瑶松一口气,压根就不理他,并在终于被耳边的聒噪闹得心烦忍无可忍之时,毫不留情的一脚就将他给踹飞了出去。

“闭嘴!”

终于,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苏家门外出现了一队车马,正是赶了一路总算抵达目的地的楚家人。

他们的出现马上就惊动了早已等候多日的苏家众人,在马车停下,楚四爷却还在哼哼唧唧的被颠簸得浑身骨头都在疼着几乎动弹不得好半天都没有能够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苏老夫人就带着许氏以及这几天被老太太强压着没有出去厮混的苏怀远一起匆匆的出现在了大门口。

“亲家可算是到了,老身自收到信起便一直盼望着,不知这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苏老夫人十分热情的对着那马车说着,这些天也确实是等急了,都过了好多天了,也不知是楚家的哪位负责前来接那死丫头回京,信上并没有说明。

在她说着的时候,旁边随她一起出来的苏怀远却在看着眼前这华丽的马车,目光之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艳羡和嫉妒,许多年前,他也是曾拥有这般阵仗这般奢华的,当年他可也是京城里的一霸,只可惜一朝落魄物是人非,在这蛮荒小镇龟缩二十年,从一开始的憋屈到现在再想起不禁有了恍惚如梦的感觉。

他眼珠溜溜的从眼前马车,旁边的随从以及一匹匹健壮的骏马上扫过去,怀念、贪恋、艳羡、嫉妒,尚未见到马车中的来人便已经不自觉的生出了敌视之心。

许氏看着眼前的华丽马车,也是不禁神色一阵恍惚,然后怨愤的看了旁边的老夫人以及苏怀远一眼。

如果不是苏家突然落魄,如果不是她当年被蒙蔽了双眼行差踏错一意孤行,她现在即便不是名满京都的贵夫人,也绝不会沦落到这犄角旮旯里来,还要每天为区区几两银子而算计来算计去。

这一家三人对着眼前的阵仗心思不定,神色各异,而马车里,在苏老夫人的热情问候声中,楚四爷也终于在小厮的搀扶下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脸上还有着因为强忍不适的扭曲,面上倒是也没失了基本的礼数,朝苏老夫人拱手说道:“小侄明月,老夫人有礼了。有劳老夫人亲自出门迎接,小侄真是愧不敢当。”

他说着话的时候,还微微撅着半边屁股,真不是他在京城里横行惯了不知礼数不将眼前苏家放在眼里,实在是这一路颠簸过来,从不曾受过苦楚的娇贵四爷,现在竟还能站着跟人说话就已经是奇迹了。

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好么!娇嫩的臀真的好疼呀,绝对碎成十几瓣不止了!

还有这身上痒痒的,都已经痒了一路了,绝对是有什么东西沾染到身上了啊!

他强忍着满身满心的不适和想要泪流满面的冲动,朝苏老夫人拱手,略弯个腰的动作,又牵扯到了浑身骨头,顿时让他禁不住的轻声抽了口气,脸色也扭曲了一下。

苏老夫人看着他的这模样,连忙侧身,伸手朝着门口一引,说道:“没想到竟是楚四爷亲自前来,未有远迎还望见谅。一路舟车劳顿相比也是疲乏,不如先进府里去坐下歇息会儿,有事也不急于一时。”

“那就有劳老夫人了,说真的,这一路还真是不好走,尤其最后的这百多里,真真是全身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苏家三人的脸色皆都不同程度的僵硬了一下,不管楚明月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思又或者有何深意,落在他们的耳中都是极不舒坦的,这份不舒坦来自于曾经的金樽玉马,更来自于如今的落魄。

所幸老太太不是个心思浅的,很快就恢复了面上的平静,对楚明月客气热情中还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和讨好,笑着说道:“楚四爷辛苦,府上早已准备好客房,快快请进。”

楚明月不着痕迹的侧首看了一眼,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转瞬便又是那一副佻达又苦闷的小样儿,与老夫人一同进入了苏家。眼珠一溜便将周围附近都转了一遍,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问道:“老夫人,不知我那侄女儿现在哪里?这些年我们也有所疏忽,对她少了许多关心,都不知她过得如何。”

闻听此言,三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变,不过想到现在的楚云瑶简直比他们都要过得好了不知多少,又忍不住有些嫉恨,以至于这一瞬,门口这一片的气氛都变得有了些诡异。

老夫人瞥了身旁的儿子媳妇两人一眼,面不改色的笑着说道:“瑶儿相比正在屋里,我现在便让人去通知她一声。”

“那敢情好,我都还没见过这侄女长的什么模样呢。”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对娇艳的姐妹花,正是听闻了楚家来人终于到了门外的消息而急急奔了出来的苏鸾和苏鸢姐妹两人,远远就看到从门外进来的年轻公子英俊潇洒,满身的贵气逼人,顿时眼睛一亮,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几分。

这边看着似乎气氛正不错,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京城焰王府中,也正有人在月色下窃窃私语。

“你说真的?”

“那还能有假?我今日亲耳听到楚二小姐与我家小姐说起的这事儿。”

“哎,你说这事儿黄公子能答应吗?我可是听说黄公子十分的喜欢楚二小姐,有一次还在街上看到了他拦下楚二小姐,言语之中十分亲密呢。”

“这种事哪是他不答应就能行的?再说,楚二小姐那样仙子般的人儿,不知有多少王公贵子挤破的脑袋的想要娶她,紫阳侯爷又怎么能舍得他最是疼爱的二小姐嫁给黄公子那样的人?那不是鲜花插在那啥上吗?”

“那倒也是,就可怜了那楚三小姐。”

“切!依我看她该庆幸才是真的。就那楚三小姐的名声,说不准一辈子也嫁不出去!现在好了,怎么着也是正正经经的黄府少夫人,金贵着呢!”

这两个丫鬟在那儿躲懒叨嗑,语气抑扬,情绪起伏,两双眼睛皆都是闪闪发亮的,完全是沉浸在了对八卦的热情之中,而丝毫没察觉到不知何时在她们身后出现了两个人,将她们的这一番对话皆都听了进去。

半饷,这两人转身离去,无声无息的惊动不了任何人,一直走过了几个拐角,其中那黑衣侍卫模样的人才斜着眼瞄了旁边一眼,又瞄一眼,廊檐上悬挂的灯笼照出他满满一脸的古怪和微微扭曲的表情。

是他眼花了吧?或者是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什么他竟看到世子刚才在偷听两个丫鬟的墙角?而且,似乎好像还听得挺津津有味的。

奇怪,太奇怪了!

是他想多了吧?其实世子只是正好经过那里而已,正好走到那里想要停下来歇歇脚而已,不是因为听到那两丫鬟的对话而故意停下来偷听的。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不然就凭着世子爷那见了公主落水,甚至见到王妃跌倒都能眼神也不带斜一下的从旁走过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去关注区区两个丫鬟的八卦叨嗑?

他在这里自我催眠,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又是匪夷所思又是恍然大悟,就连旁边他家世子爷看了他一眼,一眼,又一眼,竟是都没有察觉反应过来。

直到他想着想着又偷偷的将小眼神瞄了过去,霍然对上一双幽冷的眸子!

顿时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那可当真是虎躯一震,刹那间从脚底板升起了一股嗖嗖的凉意,让他不由自主的扯起了僵硬的嘴角却只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带动起思绪飞转,终于在即将被冰冻成渣渣随风飘散之前想到了一件事。

“主子,大公主明日举办探春宴,特送了请帖过来邀您同去,您去不去?”

世子爷没有就这个问题给出任何的回应,只是在他这句话出口之后,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无形中忽然沉重了几分。

然后他不动神色,或者干脆说是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率先往前走去,独留下侍从一人站在那儿浑身僵硬小心肝乱颤。

这一回,是真的被冻成了渣渣,且正在随着世子爷的远去而一点点随风飘散。

侍从望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他错了,真的!他就不该跟世子提起这种事情,这不是自找虐吗!

终于,在他彻底要化成冰渣前,前方已即将消失的世子爷忽开了尊口,那声音冰冰凉凉的落在他耳中却犹如解除咒语的天籁,“去查,楚云瑶。”

他一喜忙应下,紧接着却又虎躯一震,精神一紧,神情一绷!

卧槽!他听到什么了?世子爷竟让他去查探一个女人……哦不不,是姑娘!

他盯着已经快要消失在黑暗中的世子的背影,目瞪口呆却又小眼神噌噌发亮,不经意的一侧头,就着头顶朦胧的灯光,他看到廊外院里的一株桃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