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坤的过往

萧鹏猜测得一点不错,周坤的家境的确是非常富裕,更准确地说,周坤算是富豪之家的公子哥。

周坤的父亲是T市著名的企业家,母亲是某大地产公司的CEO。周坤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尽管如此,周坤的父母却从来不溺爱周坤,只是进行十分朴素的教育。上普通的学校,穿普通的衣服,就像每个工薪阶层的普通孩子一样,让周坤从小觉得自己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不同。但这绝不是因为周坤的父母不爱周坤、舍不得花钱,正好相反,周坤的父母比其他所有的家长都要爱得清醒、爱得理智。他们认为,让孩子有一个完整的童年,这比任何英才教育都好。这样的人生,才算完整,才能让自己感受到自己是个真正的“人”。

不知哪位教育家说过,我们教育的根本目的,不是培养出一个个对社会无用的“人才”,而是培养出对社会真正有用的“人”。对于这一点,周坤的父母显然理解的很透彻。

早晨,周坤和普通孩子一样起**学,绝不赖床;在学校,周坤努力地学习,从来不落下任何功课;放学,周坤也是准时回家,从不在外逗留,唯一不同的是周坤的父母每天都会派人开车去接他;周末做完功课,周坤也会和普通孩子一样地玩耍,只不过周坤玩的比普通孩子要有档次的多:唱歌,舞蹈,画画。这些东西,父母都没有*他学,全都是周坤自己的爱好。

在旁人的眼中,周坤一直是懂事、聪明的男孩,阳光、礼貌、朝气蓬勃。

周坤的童年,就是在这种平凡的快乐中度过的。

一转眼,周坤初中毕业了,来到一所重点高中就读。

虽然周坤的父母在对待孩子教育的问题上很是开明,但是在孩子的前程问题上却一点也不含糊。他们花重金为周坤选择了一所口碑很好的学校,让周坤获得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照顾。对此,周坤却一点也不开心。以前的那些快乐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现在的周坤,只能无休止地在课本于复习资料之间来回奔命。周坤也意识到,自己和普通孩子不同,自己的家庭太优越了,以后的自己注定是个成功的商人。他讨厌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但却对此无能为力。

直到陈楠的出现,才让他从挣扎中解放出来。

陈楠是周坤的同班同学,在周坤的印象中,这是个十分奇怪的女生:漂亮的脸上没有一点柔弱的表情,全是女生不该有的刚毅和冰冷;高高束起的长发和一身利落的装束,更是无法让人感觉到一丝软弱,反倒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气质。

在班里,陈楠的话语是最少的。找她搭讪的男孩不在少数,但每次都被她冷冷地话语弄得铩羽而归。

“她也许是个古惑女吧?”周坤这样想到。

本来,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但命运的安排,却生生地让他们相遇相知。

一天放学,教室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周坤和陈楠。

周坤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这时他发现,陈楠还在那里坐着,丝毫没有要回家的意思;手中的笔写写停停,一脸的着急,仿佛是被一道什么题目给难住了。

周坤凑了上去,看了看陈楠笔下的纸。果然,陈楠此时正在思考一道数学题,这道题老师上课讲过,但陈楠还是不懂,又不好意思找老师再问,于是难在了这里。

和自幼出身不凡的周坤不同,陈楠是完全凭借自身的努力考上这所学校的,她从来没有请求帮助的习惯。

周坤在老师讲这道题时听得很认真,此时看到陈楠还在“奋战”,于是友好地道:“这道题我会,我给你讲讲好吗?”

陈楠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周坤。

那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正视对方的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被对方的眼神吸引了。

那一刻,陈楠看到了一双毫无杂质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池清泉。那眼睛,包含着友好、阳光和天真,而且一直是微笑的,绝对不像其他男孩和他说话时看着她那种狼一般的贪婪眼神。

那一刻,周坤看到了一种绝对不属于女孩子的眼神:刚毅,坚强,戒备,没有一丝软弱,那美丽的眼睛里,时刻闪着希望的光芒。那眼睛的主人仿佛在告诉旁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能帮助自己的,只有自己。

短暂的沉默后,陈楠轻轻点了下头。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周坤竟有开心的感觉。

真的讨厌别人的帮助吗?没有人会真的讨厌被帮助;只是被拒绝了太多、绝望了太久,对着现实的世界不再抱有希望。

人与人的交往,往往很困难,那需要长时间的相处;人与人的交往,有时又很简单,一个善意的眼神,一个小小的帮助,就能让两人形如莫逆。

在那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渐渐地多了起来。周坤经常指导陈楠的功课,使得陈楠的学习成绩大幅度提高;而陈楠每次都及时出现在被一群男生包围的周坤的身边,一次次地上演着“美女救狗熊”的故事。

“你是不是男人啊?”每次陈楠都用这句话问得周坤无言以对。

直到深入地了解了陈楠,他才知道以前对陈楠的种种猜测都是错的。陈楠不是古惑女,父母离异,陈楠从小跟母亲生活。由于工作原因,母亲很少能照顾陈楠。于是她就天天跟一群男孩子混在一起。从小,陈楠就养成了极其独立的性格。陈楠是个极其自尊、又极其自卑的人,她从不请求帮助,就算是一道数学题,她宁愿自己想破了脑袋,也不愿意找老师请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周坤该感到荣幸。

03年的一天,刚刚放学的陈楠没有父母来接,于是又和“野小子”们玩去了。那时候的网吧在中国早就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而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吸引力绝对是致命的。陈楠去网吧,是为了玩当时风靡全国的游戏:反恐精英。

当时还是中国电子竞技和主流媒体的蜜月期,CCTV5体育频道当时还有一档专门的电子竞技栏目:《电子竞技世界》。随着03年SK的到来,全中国的cser奔走相告,《电竞世界》也为这次访问做了独家专访。陈楠了解到,cs不仅仅是游戏,更是一项竞技运动,在国外早就有了专业的俱乐部和选手,有了专业规范的电竞赛事。

令陈楠失望的是,她并没有看到过一个女选手的影子。陈楠常常在想:“cs是智力游戏,为什么女选手不能独树一帜?难道女人天生就不如男生?”

陈楠不服,她天生就有着不服输的性格。她不愿屈从于命运,既然老天把她生为女儿身,她陈楠就要为女人争口气。于是,陈楠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要做职业的cs选手!

是的,一个女孩子,竟然要把cs当作职业,别人一定都认为她疯了。但她自己不这么认为,她觉得,电子竞技是为数不多的能克服男女之间生理条件差距的竞技项目之一,她甚至幻想着有一天,她能参加真正的WCG男子组比赛,扬威国际赛场,为中国带回世界冠军奖杯。

陈楠性格坚强,但是有一点和其他女孩子没什么不同,那就是浪漫而耽于幻想。

为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理想,陈楠开始刻苦练习。和萧鹏不同,陈楠没有很出色的天赋,也没有一个高手朋友做“陪练”,她所有的,只有坚持和信念。杀bot,看demo,找比赛,忍耐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枯燥和寂寞。有时她也会厌倦,也会懈怠,但是一发现自己懈怠,陈楠马上拿出SK夺冠瞬间的照片来看,来激励自己,提醒自己不可松懈。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周坤真的不相信,面前的这个冷冷的女孩子,竟然有着如此让“爷们”惭愧的言行。

对于陈楠而言,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声。就因为周坤眼睛里的纯真和周坤对她的帮助,陈楠就把周坤当成了值得信赖的朋友。或许,还不止如此。

陈楠是独立的,但那是因为没有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一旦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对她来说,那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也许是因为他很像父亲的缘故吧?”陈楠为她们的交往找到了理由。

周坤和陈楠都不是很健谈的人,他们之间的交往,在外人看来往往很沉闷,其实两人都享受着彼此那种安宁。

周坤对于cs本没什么兴趣,但因为陈楠,周坤在陈楠的指导下开始玩起了cs。一放学,周坤就甩开父母的“爪牙”“眼线”直奔网吧,而陈楠肯定准时出现在那里。

刚开始玩的周坤当然是个菜鸟,总是被虐。有一次,周坤竟然在慌乱中,把手雷扔到对面的墙上反弹回来,直接把自己炸死了。那滑稽的样子把陈楠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你这么笨啊!”也只有和周坤相处时,陈楠才难得地露出笑容。这笑容,直接让周坤看得呆了。

下一刻,周坤牵起了陈楠的手。平时看起来很洒脱的陈楠,在手被牵起的瞬间竟然脸红了。但她没有拒绝,任凭周坤这么牵着。在陈楠的感觉里,周坤的手心传给她的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想依靠。

看着陈楠从未显露过的害羞的样子,周坤彻底呆了。那一刻,他甚至想跪在地上,拜谢上苍对自己的恩泽。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出双入对,让旁人羡慕而嫉妒。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有心人”的泄露下,这件事很快被周坤的父母得知了。

“早恋”这个词汇,在西方国家也许不算什么。但这是中国,这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区。更何况,周坤恋上的,还是这么一个女子。

周坤的母亲在得知此事后的反应还算理智,没有声张,只是背着周坤找到了陈楠。

“你们这样,会毁了你们自己的。”周坤的母亲对陈楠说。

陈楠面无表情:“伯母,我不知道我们交往会毁了谁,我只知道,我们都了解对方,我们能带给彼此以信赖。”

周母看着陈楠,一时无语,好半天,才叹了口气,缓缓道:“孩子,你说你了解周坤,那么你知道周坤的家世吗?”

陈楠愣住了,他们交往的日子也不短了,但周坤从没跟她说过他家里的情况。

周母看着发愣的陈楠继续道:“首先我要说,我说这些没有任何瞧不起穷人的意思。曾经的我也是穷人,但现在,我是地产公司CEO,周坤的父亲是爱华集团的控股人。”

陈楠惊呆了,她从来没想过,周坤的家庭条件竟然如此优越。

周母叹息着:“也就是说,周坤的一生,从他出生就被规划好了,就包括他的恋爱和婚姻。他以后会继承他父亲和我的衣钵,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娶一个和他门当户对的妻子。这一点,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无法改变。”

陈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已经明白了周坤母亲的话,那意思就是:你们不是同路人,你配不上我的儿子。

直到这时,陈楠才不得不承认,她对周坤的感情,绝不是什么父亲般的依赖。她早已经离不开周坤了,但是此时此刻,由不得她不做出决定。

“孩子,我知道你一直想做游戏职业玩家。”周母继续劝导,“如果你们不在一起,我可以送你去正式的俱乐部去学习。甚至,你可以提出任何条件,只要我办得到,我就会去办。”

看到陈楠一脸的惊怒,周母一抬手,道:“你不必急着反驳,我绝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今天说这些,只是因为我是个普通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孩子,你能明白吗?”

当然明白了,这一切的相遇、相知,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们两人的命运,本不该产生任何交集。

“现在,到了把错误纠正的时候了。”陈楠这样想到,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不见了迷茫和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毅然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