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Xavi，欧阳铮
“靠，这小子又跑哪去了？”翌日清晨，看着萧鹏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孙新郁闷地问道。
“是啊！说好了今天约了‘喜羊羊’（杨洋的诨名，孙新所起）来一起训练的，这家伙却又跑去泡马子了！”佟森也对萧鹏这种“重色轻友”的行为表示强烈愤慨。
周坤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萧鹏的床位，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萧鹏应该不是去找唐清秋了，不然刚刚自己不可能在门口碰见她。那么他到底去哪了呢？
对于这个时而嘻嘻哈哈、时而又神秘莫测的室友，自己是越来越不了解了……
重重高墙内，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岗哨林立，反而静谧得有些可怕。那一座座楼房，以及楼房里如蜂巢般密布的铁门里，困住了各种各样的罪犯，也困住了一些本来纯真无邪的灵魂。
T市第一看守所，光明与自由的禁区……
“9532！”
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门，被警察不断地敲击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随着声音抬起头来的，是一张俊秀的面庞，看年纪顶多十八九岁的样子，年轻得让人有些心痛。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反而有一种与他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失足青年”吧？或许……不是？
都说军队是个大熔炉，其实监狱才是。无论你之前何等狂放，都会被监狱的磨砺无情地抹去棱角。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警官自顾地说道，浑然没管铁门内人的表情，“出去之后好好做人，好好改造自己……大好的青春，非得荒废在这鬼地方？！”
年轻人没有因为这好消息而流露出丝毫欣喜的表情，只是平静的可怕。摸摸地背起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裹：脸盆、手巾、水杯；别问“为什么没有换洗衣物”这种蠢问题，谁会在监狱里用得着这些？
迈出看守所的大门，久违的阳光，甚至让不适应阳光照射的他抬手抵挡。
可笑吗？一个渴望了光明和自由许久的人，竟然在光明照耀在脸上的那一刹那伸手抵挡？
迷茫吗？是的，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他也成长了。成长之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同样的错误，决不能再犯。
许久许久，他才稍稍有些适应了光线。然而面前这个衣着朴素的人，却再次让他那如一潭死水的内心掀起了波澜。
很显然，这个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和弟兄们在一起的日子；然而残酷的现实，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物是人非”……
为什么来到这里？萧鹏自己也不明白。他只知道，这里有着一个郑飞曾经的战友，也是自己的朋友。
也许……只是想替飞哥做一些事情，只是想让飞哥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宁？
欧阳铮，Xavi，……“9532”。这三个完全不同的名字，就连站在对面的萧鹏都不能把它们和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带给萧鹏这种感觉的，还不仅仅是名字，更多的是，对面的人的眼神，那已经不是一个十八九岁的人该有的目光了，反而显得垂垂老矣……
之前那个时常带给兄弟们快乐的Xavi哪去了？这个人……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当初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兄弟吗？
回忆和现实交织在一起，萧鹏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绞痛。
没错，这个人就是当初郑飞的队友，也就是那次可笑黑幕的牺牲品——Xavi。在那之后，他因为故意伤害而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Xavi。”轻声的呼唤，显示着自己还没有忘记他过去的名字。
“以后叫我阿铮吧！”话语间还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随手指了指身后早已关闭的铁门，“你所说的那个Xavi，已经死在这里面了。”
萧鹏默然，对于这种决绝的话，他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最近还好吗？”反倒是阿铮率先打破了沉寂。
强打精神地点了点头，萧鹏勉强笑了笑：“还好，你呢？”
阿铮也点了点头。
“出来了，以后打算干点什么？”萧鹏问道。
“暂时还没什么想法，我想会先待一段时间，然后出来打打工什么的吧？”随手把行李放在了地上，说真的，阿铮自己也没想过什么未来的归宿问题，一切随缘吧！
“难道你就打算这样下去了？！”萧鹏甚至比他还要困惑。
“不这样下去，还能怎么办？”微微的苦笑，若不是别无选择，谁愿意自甘平凡？
萧鹏难以置信地追问道：“难道你不打算继续打cs？你不想为飞哥、也为你自己做点什么吗？就让他们这么逍遥法外？！”
苦涩地摇着头，阿铮肃然道：“我说过了，那个打cs的、幼稚的Xavi，已经死在了牢里；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欧阳铮。以前的种种，只当是我做的一场噩梦吧！”
“什么他妈的噩梦！！”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曾经的Xavi能够说出的话，萧鹏的脸色陡然变得狰狞，破口骂道：“你现在才是在做梦！你觉得失去了的东西，就没有讨回来的必要了吗？难道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混蛋，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玩弄你，然后你还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告诉他们你不介意？”
“不然还能怎么样？去找他们讨回公道？让他们全部在医院住上几个月、我回到这里过完下半辈子？”欧阳铮的反问，让萧鹏一时无言以对。
欧阳铮继续道：“你想为飞哥讨回公道，我又何尝不想？！问题是你根本就斗不过他们！即便你真的成功了，难道飞哥就能因此而死而复生？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
“我只知道一条：这个世界上，得到一些东西，就应该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他们得到了胜利，害死了飞哥，他们又用了什么去交换？！”萧鹏冷冷道，话语中流露出的恨意令阿铮不由得心惊。
“上帝说，如果人家要打你的左脸，你就要把友脸也凑过去。”萧鹏的语气透着讥讽，“你倒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然装作没事人一样？！真是‘高尚’……对不起，我没你这么高尚！”
凝望着萧鹏许久，阿铮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并不高尚，只不过……同样的跟头，我不想栽两次。”
“知道吗？你变了不少。”良久，萧鹏喃喃叹息。
Xavi不由得苦笑。谁愿意变成这幅模样呢？
“人都会变的。你不也是？”Xavi也有同样的感觉。
“是啊！人在浮华世界，不得不变。”
“面对命运，我们都是弱者。”
场面变得有些奇怪，两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竟然开始老气横秋地感叹命运？
“我们学校组织的cs比赛，我夺冠了。”仿佛是不希望再继续那针锋相对的论调，萧鹏终于找到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接下来，我将代表学校，参加T市预选和全国大赛。”
“是吗？恭喜你。飞哥之前经常说，你以后会是个了不起的高手……他一直都是对的！”阿铮真挚地祝贺，却令萧鹏的心中又是一痛。
“这不是终点，这次比赛后，我会组织战队，参加这一届WCG的比赛。”萧鹏语气平淡地说着，然而话的内容却再次令阿铮震惊，“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希望，这支队伍里……有你。”
“我希望，我们一起来完成当初飞哥没能完成的心愿……我想，飞哥若在天有灵，会为我们感到高兴的。”
“呵……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无奈地叹息着，阿铮话语间满是肃然，“你现在这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飞哥会感到高兴？连打cs的动机都不纯，你凭什么去拿冠军？”
“如果你真的想让飞哥安心，就去好好地生活吧！别再想什么没有意义的‘复仇’，放下这些，努力让自己过的快乐……这样不是更好吗？”阿铮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的请求。
萧鹏的目光里，竟隐隐有怒意不易觉察地一闪而过。
“就算你自己已经放下，难道飞哥的事可以就这么算了不成？你之前和兄弟们的感情，难道说只是装装样子？打了这么久的cs，难道你能任凭那些家伙、糟蹋咱们曾经视为信仰的东西？”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萧鹏言辞犀利地反问道。
“不，我没有忘记曾经的兄弟们。”深深地叹息，“你并不知道，在看守所的这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忏悔自己当日的冲动；在我看来，真正害死飞哥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
阿铮那悔恨的眼神，让萧鹏也不由得心下凄然。
“至于你所说的‘cs信仰’……”话锋一转，阿铮缓缓道：“现在的cs，还有什么‘信仰’可言吗？”
“说实在的，在里面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很多。”未等萧鹏反驳，阿铮便接着说道：“从前我们觉得，cs是一种精神。可我们错了。cs，它仅仅就是一款我们热爱的游戏，只不过我们这些玩家让它变得复杂，让它和经济利益挂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甚至还组织起了联赛、世界大赛。若没有这些，又哪里来的黑幕、哪里来的这些歪曲cs精神的东西？
归根到底，只有不牵扯‘钱’字的cs，才能拥有cs的精神，才能真正地让玩家得到游戏的快乐。
当初的那一场比赛，你以为对方赢了比赛就得到快乐了吗？你以为吹黑哨的裁判快乐了吗？
他们不过是得到了一沓钞票，来暂时填补他们如黑洞般空虚的灵魂罢了。相比之下，他们才算是生活的可怜虫。
就像两个人打架一样，不论是打人的还是挨打的，心里都不会痛快。
比赛黑幕、暗箱*作、战队解散，我们在中国看得太多太多，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钱。
如此物欲横流、急功近利的cs，还有我为之奋斗的理由吗？”
一句接一句的反问，让萧鹏哑口无言地定在了原地。
必须承认，经过这次磨难，阿铮成长了……或者说是真正地看透了cs的本质？
阿铮缓缓地背起了地上的行李，终于对萧鹏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要走了，有缘再见吧！”
“我送你吧！你身上没钱，我知道。”萧鹏也不再纠缠于刚刚那个压抑的话题，微笑道。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阿铮却微笑地回绝了，他当然知道萧鹏要干什么，“正因为我身上没钱，所以才不想被你‘绑架’着去吃饭喝酒，然后继续劝我加入你们。”
萧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目光冷厉地看着阿铮转身离去的身影。
萧鹏的确是抱着这样的目的，他只是没想到，阿铮竟马上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而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仅仅留给他一个毫不留念的背影。
“懦夫！！你就接着这样逃避吧！！！”望着渐行渐远的阿铮，从前的兄弟，萧鹏愤怒地大声吼道。
前行的脚步微微地顿了顿，阿铮两眼望着天空，目光显得沉重：“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些，我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了……”
顿住的脚步再次迈起了步子，缓慢，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