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茯苓见他这幅样子, 心中一惊。

这位太子殿下,怕不是刚才棺材里爬出来?

今日赵云屹的状态并不比万寿节宴会当日好多少,他面色苍白, 声音低哑, 仿佛一只受伤的头狼。

他看似虚弱,实际上神经紧绷, 防备心极强, 双眸状似没有看向柳茯苓,可柳茯苓知道, 只要她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此人一定能够立刻爆发出力量将自己干掉。

可也不至于病成这样了还要来听琴,她之前也没见赵云屹对乐曲痴迷到这个地步。

柳茯苓狐疑着,却不敢忤逆,只得默默抱起琵琶, 在他软榻面前的不远处坐下,手指轻轻的在琴弦上抚了抚。

“太子殿下想听什么曲子?”

赵云屹缓缓抬头,看向她的手, 眼中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

刚才还是头疼欲裂, 脑袋里的血液几乎要喷涌而出, 令他整个人都使不上劲, 可如今,便只听她这一声, 那种不适感便像是被什么轻轻地拨弄了一下。

果然如他所料, 正如之前在万寿宴上一般,这可真是怪事。

“随意弹。”赵云屹道。

柳茯苓只好应他要求, 手拨琴弦, 开始弹奏, 她见他精神不振,便弹了些舒缓的小调,温缓雅致,颇有几分意趣。

赵云屹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轻轻阖双目,看起来舒适平和,口中也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语。

一曲罢,柳茯苓手指微曲,抬眸看着他。

却见他面无表情,闭着眼,浓长的睫毛在烛光下十分显眼,整个人虽一动不动,却透出一股近妖的淡淡邪气,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半晌,赵云屹张口,“别停。”

柳茯苓微微蹙眉,忍着想要质问他的情绪,继续弹奏下一个曲调。

她选了个活泼精短的曲子,弹起来欢快活泼,振奋精神,弹奏的时候,赵云屹照样没有其他反应,一般客人随着曲调不自觉抖动腿脚的行为在他这儿一概没有,他只闭目养神,若不是他时不时喝口茶水,柳茯苓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柳茯苓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成语——对牛弹琴。

一曲毕,她终于忍受不住,手轻轻按着琴弦,阻止琴弦振动,口中轻声道,“太子殿下。”

赵云屹听到她这一声,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缓缓抬起眼皮,眼神中透着一股舒适和慵懒,他没有看柳茯苓,而是先抬头看了看窗外。

外头还在下雨,雨声“哗啦啦”的,存在感极强。

“太子殿下……”柳茯苓见他这副模样,更着急了,只以为他想赖账,她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琵琶,上前几步,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妾身可否问您一事?”柳茯苓抬头,湿漉漉的眼眸幽幽然看着他,便仿佛一个被辜负了的怨妇,“万寿节盛宴已经过了,妾身也尽量做到了您的要求和,您所说的那三件事,什么时候能实现?”

赵云屹听到这话,这才转眼看她,眸中带着几分笑意,仿佛她越是着急,他便越是开心。

看赵云屹这幅样子,柳茯苓便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忘记此事,拖到今天,都是故意的!

他真的太恶劣了!柳茯苓气的咬牙,心中暗骂。

赵云屹却在此时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出乎柳茯苓的意外,“乐伶酒会的事,我已经差人去安排了,不日便会出结果,到时候何岁年会亲自来与你说。”

“……”柳茯苓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怎么,没想到我会遵守诺言?”赵云屹宛如将她平静外表下的愤慨完全看透,唇边勾起一笑,“你以为我会食言?”

“妾身不敢。”柳茯苓赶紧找补,“只是没想到殿下动作这样快。”

赵云屹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柳茯苓赶紧说,“谢谢太子殿下。”

“不必客气。”赵云屹依旧靠在软榻上,看起来懒洋洋的,“起来回话。”

柳茯苓确实跪的膝盖疼,听到这话,便忙不迭的站起身,刚准备坐回原位,却忽然感觉到赵云屹手掌的温度从自己的身边略过,随即自己便被他捉住了手臂。

柳茯苓的手臂也很是纤细,赵云屹这样一抓,便像是将她整个人都揪住了似的,他笑道,“去哪?就在这儿坐着回话。”

柳茯苓被他捏得手臂发疼,赶紧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

“为何皱眉?”赵云屹见她细眉微蹙,不由得问道。

“您捏得我手臂发疼。”柳茯苓轻声道。

赵云屹眉头一挑,眼神中颇有些意外。

“这就疼?”

“……”柳茯苓也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嗯。”

他还没使劲呢。

赵云屹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你的琴是何处学来?”

“跟着教坊司的乐师学的。”柳茯苓老老实实道。

“在到教坊司前,可曾学过?”

“略懂皮毛,以前在家中……琴棋书画都学过。”柳茯苓提及从前,话语间便慢了些,仿佛并不是很想回忆起从前的往事。

“师从何人?”

“不记得了。”柳茯苓立刻道。

赵云屹眯眼看着她,眼神中略带警告,似乎在暗示她说实话。

可柳茯苓说的就是实话,说起此事也颇有些理直气壮,“大抵是周边略懂琴谱的教书先生,其貌不扬,教的时间也不长,不记得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若是太子殿下真想知道,可以带妾身回老家问问,兴许还能找到人。”

赵云屹见她如此应答,便知道事实可能确实如此,她没有撒谎。

那便不是她所学的问题,而是她这个人的问题。

她这个人……

赵云屹眯眼看着她的脸。

不得不说,她的长相确实极讨人喜欢,就光是她那双湿润的眼,可谓是眼波流转顾盼生情,稍不注意,可能便被她眼眸中那大抵不存在的情意绵绵给勾得心猿意马。

柳茯苓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看着眼睛,便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去,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羞赧,口中轻声道,“殿下还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赵云屹收敛目光,“接着弹吧。”

还要弹?柳茯苓有些意外。

一般的客人,柳茯苓也只弹两三首,便会退下,若是要她继续弹……得加钱。

而且得是在柳茯苓愿意继续弹的情况下。

但是面前这不是一般的客人,这是赵云屹,柳茯苓即便不想再弹,也不行,毕竟乐伶酒会还未开始,这个人她现在得罪不起……可能以后也得罪不起。

她只好回到原来的座椅上,抱着琵琶,这一弹,便从戌时初弹到了亥时末,从《古朗月行》弹到了《将军令》,整整弹了两个时辰,若不是柳茯苓平日里练琴拼命,手指上有茧子护着,现在恐怕要被琴弦弄得手指红肿。

两个小时后,她终于累得停了下来,看向赵云屹。

却见赵云屹不知何时已经在软榻上躺了下来,侧着身子,背脊对着自己。

柳茯苓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她极为蹑手蹑脚的靠近,悄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双眼紧闭,呼吸绵长。

——他果然又睡着了。

“……”柳茯苓沉默看着赵云屹,恨不得想把琵琶摔在他的身上。

他倒是挺会享受的。

外头守着青叶,柳茯苓知道自己出不去,只能在屋子里头等,弹琴自然是不用弹了,柳茯苓便在一旁干坐着,看着外头的雨稀稀拉拉一直下。

都说春雨贵如油,如今这春雨,来的倒是有些多了。

深夜,临近清晨时,天还未亮。

赵云屹猛地睁开眼,看清周围的环境后,立刻皱紧了眉头。

不是宫里。

他回想片刻,才想起这是在明月楼的厢房内。

外头仍旧在下雨,雨水小了些,绒毛似的飘忽着。

房间烛光已经熄灭,只外头有些微亮,可以看清周围,赵云屹低头看向身边,只见他睡着空**的一块小小的位置上,趴着一个纤瘦的身影,她似乎有些冷,蜷缩起来,一张脸都埋在了胳膊臂弯里。

赵云屹蹙眉看着她。

此时,赵云屹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窗外的凉风微弱的吹进屋子,吹拂他的面容,他只觉得浑身透出一股神清气爽,仿佛阻隔自己多年的某些屏障和噩梦,都被驱赶得一干二净。

天知道,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

赵云屹缓缓下了床,关上了窗子,凉风戛然而止,屋内便显得暖和了些。

他看了柳茯苓半晌,缓缓伸出手,将她抱了起来。

柳茯苓哼哼唧唧了两声,似乎很不舒服,将醒未醒的看了他一眼,也许是因为屋内太黑,又也许是因为她实在太累,她努力的睁了睁眼,那眼皮几乎有千斤重是的,才睁开一条缝,便又闭了回去。

赵云屹将她抱在手中,只觉得她轻飘飘的一小只,也不知道平日里吃的都是些什么,整个人轻软极了。

他动作极缓的,将她放在了软塌上,她立刻像是离了温暖源的小动物一般蜷缩了起来,成了小小的一团。

赵云屹嘴角勾起微微的笑来,扯过一旁的毯子,单手扔在了她的身上。

柳茯苓立刻动了动,裹好了被子,自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状。

是有多冷?

赵云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倒是乖顺。

若是放在身边,应当也不错。

只是赵云屹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事情,那日在瓦屋,自己曾亲口许下的承诺。

还有她的那句:“事成之后,太子殿下,可否……放过我。”

放过她?

赵云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蜷缩的小身板,轻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啊,现在先更三千,早上七点前我会把剩下的更了,大家先睡吧!感谢在2022-06-29 02:33:26~2022-06-30 00: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团子猫猫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