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宫外。

一张干净的街边长椅处, 周铭与周诺曼父女两人并肩而坐。

周铭的年龄已是五十有余,他的长相偏斯文,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仅从外表来看,他并不像是执掌大集团的副会长, 更像是一名成熟稳重的商务经理。

他端坐于长椅间, 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

神色平稳, 让人感觉不出他此刻心里有着怎样的情绪。

相较于周铭,一旁的周诺曼则是显得焦躁了许多。

在以往的时候, 这位商界精英在外都会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

要么是一袭高档优雅的裙装, 要么是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

妆容精致, 气质出众。

而眼下, 周诺曼只化了个简单的底妆。

她身上穿着的是她几乎快要遗忘在衣柜角落里的休闲服。

虽说仍旧是品质美人一个, 但与她之前相比,消费降级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夸张。

没法子, 现在整个周k集团都因违法犯罪被查封,业务停滞, 资金冻结。

最近这几天, 她一直都在跟着父亲到处跑关系,处理各类矛盾, 跟救火队员似的。

若是还要追求美感踩高跟鞋,只怕脚都要废了。

“爸!我们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守着啊?”

“我们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是我们之前最关键的选择走错了吗?”

周铭抬手在女儿肩头拍了拍, 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他抬眸看了看和平宫那方没有动静,这才低声开口:“诺曼,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过程,对你极为重要, 这是你人生中最贵但也最值得的一课, 你要用脑子去细细感受。”

说着, 他又以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们如今落到哪般田地了?”

“集团高层被抓进去了二十来个,案件审理完毕之后,一大半的人都得吃枪子,我这个副会长为什么可以不受管控地到处走动?你觉得是警方遗忘了我吗?”

周诺曼是个聪明人,听见父亲这番话后,她那快要冲顶的怒火很快就降下来一半。

但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扭头望着父亲郁闷开口:“那女君明明承诺过要扶持你的,她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若不是我们之前顶着那么大的压力用内斗分散了其余财阀的注意,她们的行动早就步步受阻了。”

“现在周泊新一脉算是被连根拔起,女君却要卸磨杀驴,这也太过分了!”

周铭没有打断自己女儿说话,等对方将心里的疑问与不满一股脑地抛出之后,他这才耐心地给予解答。

“孩子啊,你看问题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流于表面了,女君并没有过河拆桥,恰好相反的是,她这是在帮咱们为以后铺路。”

“你想想看,周k集团眼下大厦将倾,家族里人人自危,咱俩在这个时候却能大大方方地被邀请进和平宫,这不明摆着咱们早就被招安了吗?”

“现在不辛苦一些,往后有的是惨日子。”

周诺曼微微一愣,稍加琢磨,立即就回过了味来。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如果不是她现在心绪纷乱,本该能自己领悟到的。

如日中天的大财团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巨大的冲击令她身心俱疲,大脑混乱,身陷于漩涡之中,她无法再像以往那样客观冷静地分析问题。

这一刻,周诺曼才懂得了刚刚父亲所说:这是自己人生中最贵的一课。

能不贵吗?

以整个财团的倾覆为代价,这世间能‘享受’到这堂课的,也没谁了。

沉默片刻,周诺曼又提出疑问:“那咱们现在是要卖惨,为什么要天天送水果篮啊?”

周铭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引领女儿方面,他是一个优秀的老师,自然懂得不能将所有问题的答案都直接告诉对方。

因为那样将会让女儿失去主动思考的能力。

正在父女两人谈话之时,和平宫保卫科的工作人员却突然走了过来。

带着两人做完安检后,才将他们领进了大门。

周诺曼原以为自己会被带进办公大楼之类的地方。

没曾想,保卫人员却是开车将她与周铭带到了一栋医院。

怀揣着满腹的好奇,周诺曼开始在心里琢磨。

‘父亲的果篮是要送给沈寒的,据说她在园区那一战中受了枪伤。’

‘她的身份是女君的护卫队长,父亲从这个角度来叩开求见的大门,确实有着掩人耳目的效果。’

‘也不知待会出面谈判的人会是谁?我一定要好好学习父亲的做事方法,学着把目光落得更长远一些。’

正想着,保卫人员已是带着她们来到了住院部15楼。

有护卫队员端着盒子前来,让两人将所有电子设备存纳其中,才继续领着她们朝某处病房走。

路过休息区时,周诺曼被等在那里的一大群人吓了一跳。

久经商场,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安安静静坐在等候区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周诺曼快速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而后紧跟着周铭,踏入了走廊最里边的病房中。

瞧着周氏父女的身影消失后,一群等候者立即开始交头接耳。

“那两个是什么来头啊?他们怎么可以被请进病房?”

“害,毕老头你真是退休太久不关心时事了吗?”

“那是周k集团的副会长,他手底下的项目比较干净,这一次才没有清理到他的头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这会过来,也改变不了周家的局面。”

“呵呵,李老头怎么还是如年轻时那会一样武断?”

“他若是舍得割肉,未必就不能争取到重新上牌桌的筹码!”

一群从高位上退下来的老头老太太们,分析起时局,个个都是兴趣昂然,倒是将不能探病的郁闷给冲淡了。

……

进入病房之后,周诺曼当即就有些傻眼。

她脚步顿在原地,就连与父亲拉开了距离也没有察觉到。

她的视线,已是定格在不远处坐于病床边的一名女子身上。

那是一名充满了独特韵味的年轻女子,青丝丰艳,气质清冷。

以周诺曼的角度,看不清那女子的五官。

但仅仅是瞧见一个侧脸轮廓,已是足以让人感觉风华无双!

清冷女子端坐于病床边的探病椅上,正侧头与立在其身旁的助理说着什么。

在她身后,立着两名身穿军装的alha,两人腰间都配有枪械。

这一瞬间,周诺曼脑海中似有电光闪过!

什么人有资格在和平宫内带着配枪的警卫呢?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发现自己女儿居然掉了队,周铭立即转身轻咳,将正在出神的周诺曼召唤过来。

在这里见到女君,周铭并不意外。

他走到距对方还有1米的位置就自觉停下,带着女儿向女君问好。

顾君婉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邀请来者落座。

她抬眸望向以谦卑姿态站在自己眼前的男子,开始询问对方有关于周k集团的信息。

周铭应答得体,不仅刨析了许多专案组尚未查到的问题,他还一一给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解决方案。

女君在与人谈话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

在踏入这间病房之前,周诺曼还告诫过自己要认真观摩父亲的行事。

结果现在她却无法将心神集中于眼前的谈话中。

她总是忍不住要去打量近前的顾君婉,以及倚坐在床头位置的沈寒。

近距离观察之下,她发现女君的气势更加威严。

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而是一种上位者自带的压迫感。

女君在举手投足间所显露而出的优雅与矜贵,极具魅力,完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周诺曼将余光悄然挪向病**的alha。

那人穿着一身病号服,长发披散于肩头,眼睛处缠着洁白的纱布。

对方明明什么举动也没有,甚至眼下还是以一副病态在示人,但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如果不算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些,这还是周诺曼第一次见到沈寒的真实面貌。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原因,沈寒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温和。

乌发掩映之下,其面颊处的肌肤显得尤为白皙。

鼻梁高挺,红唇饱满。

女性的柔美压过了其alha与生俱来的力量感,在她身上酝酿出一种更加耀眼的光芒。

突然间,周诺曼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加速。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心底竟是涌现出想要再靠近对方一些的念头。

她倒也不是想对对方做些什么,只是想要更加仔细地看看那个与众不同的alha。

顺便问问对方,伤势恢复得如何?眼睛有没有大碍?

而就在这时,正略微垂头向女君汇报信息的周铭,忽然发现对方的气场变得冰冷了下来。

他呼吸一滞,仔细思索自己刚才的话语有无问题的同时,也慌忙抬眼去观察女君的神色。

却见,女君凤眸微眯,其内有着冷冽之芒一闪而过。

周铭脑门上的冷汗都快要滴下来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女君突如其来的冷意并不是被自己所激,赶忙小弧度地侧了侧面庞,目光扫向身旁的女儿。

当他瞧见自己女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病**那一位时,他的后背顿时汗出如浆!

天呐!自己的乖女这是要坑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