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慧卿失踪的第十五天,韩府的下人不小心打翻了韩慧卿书房的花瓶,在花瓶里无意间发现了一封类似遗书的东西。

因为书卷是竹简做成,字体全部都是刻画上去的,所以也比对不了字迹。

但是书信之中韩慧卿提到的其中一点,让含香确认这封信就是韩慧卿留下的。

含香看完竹简后直接就把竹简烧毁了,好似竹简之中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之后,她亲自去报了官,说韩慧卿留下遗书一封,说是要到凤凰山那里跳崖自尽,让官府派人去凤凰山脚搜寻。

一日后,韩慧卿已经浮肿的尸体被运送到了京城,至此,韩慧卿的生死,便再也不是个谜。

韩慧卿死了,这个消息枫红鸾自然不可能瞒着韩贾氏。

她怎可能瞒着韩贾氏,非但不会瞒着韩贾氏,她更要亲口把这个“喜讯”告诉了韩贾氏。

*

晋王府,东厢房内,明显苍老的十岁的韩贾氏看到枫红鸾的出现战战兢兢。

枫红鸾勾唇一笑,姿态悠然的落了座,笑盈盈的看着韩贾氏,倒是让韩贾氏有些毛骨悚然。

“外婆!”

薄唇轻启,枫红鸾亲昵的呼唤也让韩贾氏吓的一个哆嗦。

以她的老练,怎会不知道枫红鸾笑的越无邪,那笑容深处隐藏着的黑暗便越多。

“你又要来折磨我了?”

“折磨?”枫红鸾一笑,袖口轻拂了一下桌布上的皱褶,道,“外婆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个好消息来。”

韩贾氏警惕的看着枫红鸾。

“你到底要干什么?”

起了身,一步步踱到韩贾氏面前,看来杨芸真是不负所托,看着韩贾氏红肿的脸孔,就知道杨芸有“好好”照顾韩贾氏。

枫红鸾心底,不生半分悲悯,她让老太婆活着,就是要看到老太婆怎样受尽折磨,怎样为自己的过去,受到百倍乃至千倍的惩罚。

“我说了我是给外婆你带个好消息来的,当然,也有一个坏消息,外婆你想先听哪个?”

韩贾氏一双老眼,有些害怕的看着逼近的枫红鸾。

“你有话直说。”

“都说是先甜后苦没福气,先苦后甜的人才有福气,外婆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老人家,那我就先给你说个坏消息,再说好消息。”

枫红鸾兀自一勾嘴角,笑的几分邪魅,看的韩贾氏心头更是惶恐了几分。

但听得枫红鸾开口:“坏消息就是含香腹中的孩子,就在这几日要出来了,那个孩子,或许是个男孩。”

韩贾氏一喜,旋即面色大变:“你要对孩子怎么样?”

坏消息,既然是个坏消息,她想枫红鸾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个孩子的。

轻笑一声,枫红鸾摇摇头:“我不会对这个孩子怎么样,这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

“什么意思?”

韩贾氏心一下悬了起来,枫红鸾慢条斯理的抚了一把床边雕花的,云淡风轻的开口:“还没出生就成了遗腹子,你说可怜不可怜。”

韩贾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枫红鸾嘴角洋溢的笑意后,她猛然脸色一阵死灰:“你,你说什么?”

“呦,外婆你这是怎么了?该高兴的不是吗?那个不孝子,飞黄腾达了就抛弃了生养了他的外婆你,他死了,不是死有余辜,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枫红鸾的语调,故作惊讶,阴阳怪气,看着韩贾氏几乎崩溃晕厥过去的样子,想到自己母亲和父亲曾经受到韩贾氏诽谤虐待和羞辱,她心头大快。

而韩贾氏,此刻几乎陷入了癫狂之中。

“你骗人,不,不,你骗人是不是!”抱着头,她苍老的容颜上,泪水决堤一般落下。

枫红鸾假惺惺做态的上前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故作懵懂的道:“外婆这是怎么了,你当日来投奔我的时候,不就是说韩慧卿把你赶出来了,韩慧卿不孝顺你吗?一个不孝子,留着做什么,就像是我母亲当年违背了你的意愿,结果你日夜巴不得诅咒她死一样,你不是也该诅咒你儿子死的吗?这会儿怎么哭了起来,是太高兴了?喜极而泣?”

“滚开,滚开!”韩贾氏再也受不了枫红鸾的言语刺激,一把推开枫红鸾,奈何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枫红鸾。

枫红鸾连个趔趄都没有打,稳稳的站在原地,手,依然“孝顺”的搀扶着几乎要晕厥过去的韩贾氏。

“外婆,你这眼泪,敢情不是因为喜极而泣,是难过啊!也是,毕竟你就只有韩慧卿一个儿子,他是你韩家的种,那我就改一下方才的说法,韩慧卿死了,是个坏消息,马上您就能抱上孙子了,这可是好消息了吧!”

“滚开,滚开!”此刻,那撕心裂肺的悲痛苦。几乎要把韩贾氏给淹没,整个人,被愤怒和悲痛所充斥,她多想杀了枫红鸾,多想杀了这个人。

“是你,是你是不是?是你?”

一把扯住了枫红鸾的衣领,她嘶吼咆哮,似乎要将枫红鸾给捏碎一样。

枫红鸾嘴角一勾,承认的大方:“别人不知道,但是你是我外婆,你可以知道。”

俯身,贴近韩贾氏的耳朵,只听得她娇笑一声:“呵呵,答对了,外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只觉得一股火山爆发一般的愤怒火焰从心底喷涌而上,几乎灼烧的她心肝脾胃俱疼,她要杀了这个毒妇,她要杀了这个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恶毒女人。

徒手朝着枫红鸾扑过去,韩慧卿已死,她或者又有的什么意义。

她拿点本事,哪里是枫红鸾的对手,轻易的,两只手背枫红鸾钳制住,反剪字背后,看着她扭曲背痛憎恶的面孔,枫红鸾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张狂,放肆:“哈哈哈,哈哈,外婆,你放心,来日方长,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建议你留得青山在,慢慢的策划如何报复我,当然你也可以随你儿子去死,不过你死的那天,也是你孙子给你陪葬的那天,你要想好,那是你们韩家唯一的血脉,那是的舅舅留下的唯一种。”

求生不能,气死无门,恰说的是如今的韩贾氏,一股血气上涌,韩贾氏只觉得身子一个踉跄,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模糊起来,怒火攻心,悲愤交加,年迈的她终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在了枫红鸾跟前。

在她倒下的那瞬,枫红鸾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嘴角,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嘲讽。

从东厢房出来的时候,杨芸在外头候着,枫红鸾看着杨芸的眼睛,并不避讳道:“听见的,就当做没听见,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知道。”

杨芸面色有些苍白,她素来觉得枫红鸾是个温和的主子,但是方才她是亲耳听见了枫红鸾的残忍和冷酷,她的心底,对枫红鸾除了感激之外,更是多了一分敬畏,眼前的女人,她一直就觉得远不及表面看上去那么天真烂漫,果不其然。

韩慧卿的死,居然是她做的。

“是,主子,奴婢知道了。”

不过杨芸清楚,王妃给的警告,也是给她指出的活命路,不该听的她不听,不该记得的她不记得,她只知道做好王妃吩咐的事情便好,其余的,她一概不知道。

枫红鸾此事并不避讳杨芸,也是因为她知道,杨芸虽然不如留香那样信得过,但是杨芸却也是个识时务的女人。

有些事情,如果不烂在肚子里,那就等着烂肚子,想来这个道理,杨芸是明白的,用不着她教。

*

含香分娩的那日,天气晴朗。

枫红鸾站在产房外面,听着屋子里声嘶力竭的惨叫,笑容明媚。

一个时辰后,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啼哭,房门打开,产婆抱着一个还没清洗的血娃娃给她,口口道喜:“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个胖小子。”

枫红鸾温柔一笑,目光却不是落在那个孩子身上,而是落在孩子身后产房的屏风内:“孩子的母亲怎么样了?”

产婆忙道:“母子平安,这会儿力竭晕过去了,王妃,等老生们给孩子洗个澡,王妃要不要去看看产妇?”

枫红鸾摇摇头:“不了,我就到前厅等会儿吧,她晕了过去,也和我说不上话,而且,我和她也不熟。”

产婆闻言有些尴尬,也是,她怎么叫堂堂一个晋王妃去看望一个妾都不是通房丫鬟呢,真是冒犯了。

不过看王妃的心情似乎不过,想来也不会同她计较的。

忙抱着孩子进去清洗,枫红鸾在小福的陪同下,往韩府前厅去。

韩慧卿虽然官拜了礼部尚书,但是毕竟任职时间尚短,为了仕途也不敢和朝中那些老油条们一样浑水摸鱼捞好处,这韩府比起晋王府来,真是寒酸多了,想来韩慧卿也没留下多少值钱的东西,这孩子靠着含香一个人是养不活的。

所以,养不活就用不着含香养了。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她弯弯的嘴角,笑的明媚。

含香死了,并非难产,而是醒来后留下血书,咬舌自尽了。

下人发现的时候,产婆在外面给孩子清晰身子,而屋子里,早已断气了的含香,满口都是鲜血,触目惊心。

产婆发现了含香手里的血书,她识字不多却也认得,血书上写着与君共赴黄泉几个字。

看来,这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居然为了韩大人殉情自杀了。

一时间,倒是惹了一屋子丫鬟婆子的眼泪。

含香死了,孩子没了爹没了娘,不过,孩子还有一个表姑。

枫红鸾把孩子接到晋王府的时候,天色暗透了,小福抱着孩子,坐在枫红鸾身边,她奇怪枫红鸾怎么一眼都不看孩子。

不过转念一想大概是枫红鸾怕睹物思人,怕看到孩子就会想到孩子的父亲。

小福目光怜悯的看着怀中的娃娃,叹息一口:“哎,可怜这孩子,出生的这个月,先是父亲,再是母亲,还好还有娘娘您这个表姑姑,不然,这孩子以后可该怎么办!”

枫红鸾睁开了眼睛。

“过来,我抱抱!”

小福忙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送过去。

怀中的婴孩,好像是一片羽翼一样,没有一点分量,皮肤皱巴巴的像是个小老头,比小汤圆小上多半年,说也奇怪,眉宇之间竟然有几分她母亲的模样。

枫红鸾伸手,指腹小心的划过孩子饥饿者胎泥的眉毛,孩子像是被惊醒了,抽搐了一下,睁开一双漂亮的小眼睛,乌溜溜的看着枫红鸾,小小的嘴巴长的大大的,眼睛眯眯起来,嘴巴里吐出了一个口水泡泡,可爱讨巧。

“主子,你瞧他笑呢!”

“呵呵!”枫红鸾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抚摸着孩子眉宇的手,渐渐移动到了孩子的脸颊上,轻轻一戳,小孩的皮肤就像是面团似乎的,柔柔软软的。

她的逗弄,惹的孩子笑的更灿烂起来。

枫红鸾嘴角不冷不热的笑意,渐渐的,温暖了起来。

终归,前尘往事俱已去,这个孩子,或许是韩慧卿在暗中庇佑,所以孩子的眉宇才长的会像她母亲,大概是韩慧卿知道,枫红鸾看着一张半似韩慧茹的连,对孩子,多少会存几分善心。

轻轻的抱着孩子,从孩子脸颊上收回了手,枫红鸾抬头看着小福。

“明日,就让杨芸再寻个奶娘回来,安排两个灵巧的丫鬟带着……”

忽然想到,还没给孩子起名字。

端详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枫红鸾眼中泛起一丝淡淡的柔光:“就叫无恨吧。”

“无恨?”小福有些不解,“仇恨的那个恨?”

枫红鸾却不答她,自顾自逗着怀中的孩子继续道:“快入冬了,回去后和账房说一下,无恨的冬衣也该预备预备,还有,阿芳家的小黑炭,顺便也给做一身吧,这一年里,阿芳对小汤圆的好,是有目共睹的。”

“是,主子您真是仁爱。”

小福嘴甜的夸道。

枫红鸾只是专心逗着孩子,似没听到一样。

韩无恨,无恨,她不仅仅是希望孩子长大了不恨她,也是希望自己不会把会韩慧卿的恨意转嫁到孩子身上。

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上一世的恩怨,还了,了断了,尘归尘,土归土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

泓康定五年春。

这一年的桃花开的极好,城郊外的白塔湖上,建了一座硕大宏伟的画舫,每天晚上,画舫上歌舞升平,丝竹管乐声声不觉,给这绿意盎然的春天,添了一分年节般的喜气洋洋。

能上得了画舫的,多半是达官显贵,亦或者是皇勋贵胄,自然少不了的,也有烟柳巷里头的各个妓院的头牌花魁。

画舫统共有三层,最上一层,一掷千金也难买一夜房间,只留给宫中权势,泓炎和枫红鸾便是这第三层的常客。

上一世,一心只想相夫教子,婚前奔放洒脱,婚后她反倒坐起了居家贤妻,中规中矩,三步不出家门。

此生,与泓炎或逍遥惬意,或品酒论诗,或闲看花开,这才是真正的属于她枫红鸾的生活方式。

康定四年,弹指而去,这一年,正如泓炎说的,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她父亲升任大将军,替皇上南征北战,开疆拓土,短短半载,泓朝已然成为边境小国纷纷依附求和献礼的大国。

高丽国因康定三年那场仗一直对泓朝有所忌惮,虽然每月都送上大量金银玉帛,可却还是害怕泓朝报复当年之仇,是以在去年岁末的时候,献上了高丽美女十人,并将高丽国三王子康王送来了泓朝为质子。

至于天水一方的倭国,也因为去年一役对泓朝颇多忌惮,倭帝将自己的幺女送来了泓朝和亲。

皇上心高气傲,若是换做以往,倭国公主,好赖也能做个侧妃,可皇上却将那倭国公主赏赐给了自己的御前带刀侍卫为妾,非但如此,还特地从边境一个小国月牙国选了一位公主赐婚给幽王泓鸢为正妃。

此举,分明是有意为之,给倭国一个难堪,可怜那倭国,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腹中吞,不敢吭气。

这一年,泓朝更为强大。

而这一年,后宫众妃的肚子,却依旧没有反应。

而皇上对泓炎的倚重,是越发的明显了。

朝中大臣明的不敢断论,但是暗地里谁都清楚,皇上恐怕是有意要册立泓炎为皇太弟,继承大统。

晋王府,因为送礼的人开始络绎不绝,这世上,雪中送炭无几人,趋炎附势人人会,晋王府,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泓炎,成了人人想要攀附的大树。

这些朝堂之事,枫红鸾都不愿意多去追究,反正她相信泓炎自会处理的妥妥当当,用不着她费半分心思。

她较为关心的是沁阳和黄定德。

去年瘟疫,泓炎得良方压制了,后来汇报给皇上说是民间高人暗中相助,枫红鸾当时没有想到,泓炎所谓的高人,居然会是黄定德。

黄定德领了大功,枫红鸾又利用太后对自己的愧疚在太后面前为黄定德美言了几番,总算太后答应了不再追杀黄定德和沁阳。

虽然到现在为止太后尚未成全,只是把黄定德留在宫中,让皇上封了黄定德一个宫廷第一画师的官职,但是知道黄定德和沁阳能在宫中时时相见,总好过颠沛流离,亡命天涯的日子。

至于陆颖,枫红鸾并未打算要她性命,只是她自己是个短命的人,生产的时候难产,孩子没了,她自己也没保住命,这便怪不得枫红鸾了。

陆颖自己死了,倒也免了枫红鸾一桩麻烦,不然陆颖长久困在府中总不是个法子。

可若是放出去,又怕她生事。

毕竟,如今的花三娘,已经顶替了陆颖的身份,和她父亲吵吵闹闹欢喜冤家一样过着幸福日子。

一切都好,甚至连那个人,被送到了遥远的地方,皇上也不追究他的罪名,希望他也过的好。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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