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炎的安慰,显然是起了效果的,至少此刻,枫红鸾心头好受了一些,点头苦笑一下,她也希望,事情或许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坏。

只是,前车之鉴,有一个居心叵测的董氏为例,如今这个陆颖,却活脱脱让枫红鸾联想到是董氏模子,心头,自然膈应的很。

她也愿意,是她庸人自扰了。

月明星稀,冷风徐徐,近了年关了,已是十二月,六儿去请王太医,结果没想到请到了夜里,才总算把人给带了回来。

王太医在宫中主礼妇科,主要是给各宫娘娘诊病治病,养身护胎的。

不过这些年,王太医却极为清闲,只因为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却没一个肚子里有动静的。

原先骊妃怀孕,王太医全服心思放到了骊妃肚子上,都快成了骊妃的御用太医了。

如今骊妃也是个半死不活的,其余嫔妃,顶多就是来请王太医开一些助孕的药,其余时候,王太医甚是清闲。

本以为六儿当即去请,人当即就能来,没想到这是去了半日。

天光擦黑了,才把王太医请回来。

马车匆匆忙忙赶到晋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透了。

好在,泓炎也并不急,他请王太医来,只是有一事相求。

烛火辉煌的房间里,中年发福的王太医,谦卑恭谨,对着泓炎和枫红鸾施礼:“奴才给王爷,给王妃请安。”

泓炎摆了摆手:“免了,王太医不必拘礼,六儿,你和杨芸,去给王太医烹一盏碧螺春,再准备一些糕果。”

意思明显,他有话要同王太医说,是打发六儿和杨芸下去呢。

两人心领神会,称了是,就双双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泓炎,枫红鸾和太医三人,泓炎笑容很平易近人,比了一下桌子,对王太医道:“太医,不妨坐下,本王今日可算是等你等的望穿了秋水。”

言辞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更多的,倒是抬爱了。

王太医受宠若惊,忙是谦恭有礼的作揖:“不敢,不敢。”

枫红鸾其实知道泓炎找主理妇科的王太医到家里来所为何事,大抵,就是为了她们的孩儿。

有些事情,泓炎不用说,她也心领神会。

“坐吧,王太医,顺道给我把把脉。”枫红鸾语气温和,笑意盈盈的看着王太医。

再推脱,倒显得矫情了。

王太医便恭敬不如从命,却是小心翼翼的落座,臀只敢挨着椅子边,可不敢太把自己当回事。

王爷王妃抬爱,就要惜福,王太医显然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他拘泥着,若说是来诊脉的,他倒可以大方一些。

可现在,晋王和晋王妃的态度,却有些捉摸不透。

似乎,晋王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也或许,他没猜错的话,是要他帮忙。

果不其然,是晋王妃开的口。

边把手往他面前送,晋王妃边笑道:“我这孩子,差点就没了,历经千辛万苦才救回来,不过之前给我诊断的大夫说了,因为那一阵子孩子停止了生长,所以估摸着要迟一些出来,特地请王太医来看看,孩子,大约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王太医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说法,但是因为不清楚晋王和晋王妃心底所想,他只是笑笑:“奴才诊诊。”

从医许多年,也从未听闻过孩子会在娘胎里停止生长一段时间的事情。

好似,晋王妃是因为身怀有孕了才和晋王奉旨成婚的,那是今年的三月中旬,能诊出有孕来,胎儿必定也至少成型了半月,如此推算,晋王妃是三月初怀孕的,那孩子一月底左右就会呱呱坠地。

可是这脉象,分明的,这个孩子比实际的月份,小了至少一个半月。

他神色一怔,没掩住心底的震惊。

却见枫红鸾好整以暇的收回了皓腕,笑意盈盈的看着王太医:“如何?”

王太医一下不知道作何回答。

一旁的泓炎开了口:“我们这孩子,如果暗着奉旨成婚来算,再过不了几月就会出生了,可是王太医也的诊脉了,这孩子,恐怕要到明年三月才会出来。我只怕外头谣言,说我们夫妻,当时是虚晃一招,演一出生米煮成熟饭,欺君罔上,王太医,所以到时候,你可要替我们出来说话。”

到了这份上,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王太医岂还不清楚。

忙是作揖拱手:“自然,自然,我从医多年,也是碰到过十月怀胎尚未出娘胎的,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奴才作证,王爷这孩子,绝对是今年三月有的,”

“王太医费心了。”

泓炎意味深长一笑。

这笑容里,除了赞许,还有几分威胁和警告。

王太医只觉得后背渗出了一层汗水。

此事,稍有差池,就能定晋王一个欺君之罪啊!

而晋王那个带着几分威胁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一旦此事被人敲出端倪来,他也别想好过。

不知不觉,就被拖下水,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现在,他是脱身不得了,也只能感慨自己倒霉。

可转念一想,他心里就开阔了许多。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却不能让任何一个怀上子嗣,那些娘娘妃子的身子状况,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了,这些女人,是有一些娇生惯养体质虚疲的,也有个别真的不能生育,但是多半都是好身子,只消春风一度,就能够播种发芽。

可敬事房天天送牌子,皇上天天点妃子,龙精每次都遗留到嫔妃体内,除了皇后和骊妃,也不见任何人有怀孕的症状。

他其实早就开始怀疑,却没这个命和胆子说出来——有问题的,不是嫔妃们,而是皇上。

骊妃流产,太子夭折,皇上没有龙嗣继承大统,最后只能从兄弟或者下一辈中选出一个继承者。

无论从哪一方面出发,不是晋王,就是晋王的孩子,有可能继承大统,被册立为储君。

眼前的男人或许是以后的皇上。

就算不是,眼前女人腹中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以后皇上。

他现在帮晋王一把,亏不了。

原本,怀胎十二个月乃至十三个月也并非没有发生过。

医术上,都有记载,而且记载案例,还不止一个两个。

只需要他一张嘴巴,稍微动动,他在妇科的权威,无人会质疑晋王妃腹中的孩子,到底怀了几个月。

“王太医,从今天开始,你若是得空,就常过来给本王爱妃请脉吧!”

晋王这意思,就是不让别人经手王妃的脉搏了。

也是,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太医忙道:“是,是,只是近日……”

“怎么,有为难之处?”

“倒也不是,只是今日宫中传出了侍卫和娘娘苟合的事情,皇上让奴才以及几个老嬷嬷,给后宫中所有的嫔妃把脉,验身,看看那些没有被临幸过的娘娘,哪个已经非完璧之身。”

原来王太医就是为了这事儿,所以才来的晚了。

对于这个消息,可当真是叫人震惊。

侍卫和嫔妃苟合!

而且,皇上非但没有遮丑,而且居然大肆动作起来。

这种事,私下里解决了便是,这样一番大动作,岂不是人尽皆知。

被戴了绿帽子,又这般公之于众,不像是皇上的风格。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大动干戈的形同昭告天下呢?

皇上莫不是失去了太子,神智混沌了。

在山上多日,与世隔绝,对于宫中和京城的事情,他们知道甚少,如今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两人俱是一样心思,百思不得其解。

王太医告辞了离去,枫红鸾当即开了口:“这般大动干戈,不出三五日,就会人尽皆知,皇上不顾自己的脸面,难道,也不顾皇室的脸面了吗?侍卫和嫔妃偷情,私下处置了便好,用得着这样吗?”

枫红鸾说的在理,泓炎其实也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般高调宣扬。

“明日我进宫去,保不齐皇兄会同我说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他想什么,但是他做任何事,大概都有他自己的理由。”

枫红鸾点点头:“你不要掺和便是,皇上爱怎么折腾,都是皇上的事情。”

“我知道。”

泓炎宠溺一笑,他哪里不知道,枫红鸾是多么不希望她接近皇宫,接近皇上,接近那个权势纷争的中心。

但是有些事情,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剩下的路,怎能放弃。

看着枫红鸾娇美的容颜和高挺的小腹,他温柔的眼神,带着几分成熟和坚定,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枫红鸾和孩子,这一次,他也要把整条路,走完全了。

一再的忍让,只会让他走上二哥路。

在皇上猜忌多疑,冷酷无情的眼神中,他早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的下场不是吗?

以前,孤家寡人,他可以念在兄弟情谊,甘受委屈。

如今,他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谁,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伤害到枫红鸾和他们的小默风。

即便,这个人是他曾经最为亲近的兄弟,他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宽厚的手掌,揽住枫红鸾瘦削的肩头,他的肩膀,会为她和孩子,撑起一片天空。

他的双脚双手,会为她和孩子,铲平前行道路上,所有的障碍和荆棘。

隐忍了这许多年,不是没有恨,只是不想恨,而如今,这些恨,在那只手伸向红鸾的时候,尽数爆发出来,肖云业的事情,他岂会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怎可能处心积虑对付枫红鸾。

就算是大将军想替自己的女儿出气,也不可能亲自出马潜入天牢杀人灭口,就算亲自出马,以那老狐狸的心思缜密,怎可能落一块玉佩在监狱之中。

他当时就已经起了怀疑,只是此事天衣无缝而且皇兄当面给他出示了夏辉的玉佩,所以他虽则心头怀疑,却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理顺整件事情。

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他偶尔听到了泓挚和慕容安儿的谈话,总算明了,原来肖云业之事,从头至尾都是夏蓉灵捣鬼,皇兄在枫红鸾最绝望的时候没有施以援手,冷酷处绝了肖云业。

而在处决了肖云业后,嫁祸给夏辉,并让泓挚将此事“真相”告之枫红鸾,只有一个目的:成功挑起枫红鸾对皇室的失望,以及对夏府的恨。

事实真相,他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时夏辉已死,肖云业一直是他和枫红鸾之间不能触碰的痛,他也不敢旧事重提。

甚至,他怎能告诉枫红鸾,他的皇兄是在利用夏蓉灵对付枫红鸾机会,继而挑拨枫府和大将军府关系的手段,以肖云业的死,成功的挑起了枫红鸾对皇室的失望,以及对夏家的恨意,从而借由枫红鸾淡薄的力量除掉夏辉。

这招挑起事端,却冷眼旁观鹬蚌之争,坐收渔利的手段,泓炎知道之时,只恨的咬牙切齿。

天晓得因为肖云业的事情,他差一点就失去了枫红鸾。

天晓得枫红鸾不理会她的那段日子,他度日如年,过的有多么痛苦。

而他皇兄,却为了让枫红鸾越发的痛恨夏府,强行命他在那个时候,把夏蓉灵接回正室,同屋而眠。

皇兄机关算尽,狡诈阴险,想要利用枫红鸾以及枫府的仇恨之心,除掉大将军。

那他就没有想过,枫红鸾势单力薄,一旦没有得手,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题外话——

大家不会吧那事儿给忘记了吧。

就是兰香倒戈相向,冤枉枫红鸾让她陷害何吉祥,并且冤枉肖云业杀了车夫的事情。其实是夏蓉灵在母后主使,皇上早就知道。非但袖手旁观,在枫红鸾一筹莫展最无助的时候没有出面帮衬一下,眼看着肖云业处决。而且还捏造事实,制造整件事是大将军策划的假象,在肖云业被处决后才对她“放风”,让枫红鸾以为皇上忌惮大将军,所以眼睁睁看着肖云业白白送死。为此恨透了大将军,也恨透了忌惮大将军权势的皇室,对皇室对泓炎心灰意冷,独自想法子对付大将军,之后就是找了公孙媚娘那段……

这些不算字数的,就是想帮大家回顾一下,怕你们忘记了。

早就埋下的线,这会儿才揭老底,其实事实的真相,就是皇上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