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扫了何吉祥一眼,枫红鸾带上门退了出来。

外头,花三娘躲的老远的,大约是这股子臭气,叫她难受。

看到枫红鸾出来,她的老脸尴尬的红了一下:“说完了?”

看到她表情异常,枫红鸾开口:“你怎么了?”

“其实,其实……”她嚅嗫了半天,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没事,走吧!”

“哦!”

总觉得她有事,可是枫红鸾也不是强忍所难的人,既然她这么说,那她也不去多问。

回到鸿雁阁,枫红鸾就命杨芸准备了一水桶的水,脱掉身上衣衫,让人拿下去焚烧了,那误会肮脏的屋子,每一口呼吸都让人难受,想来作为当事人的何吉祥,此刻,生不如死是必定的。

她脸上的脓包,虽然不明显,但是开始一个个暴露。

她身上阵阵恶臭,动弹不得,原本秀美的容颜,如今鼻梁开始塌陷,眼睛也开始深陷入,大约,她是撑不了几天的了。

不过,能折磨她一天就是一天,上辈子的恨,上辈子的仇,她怎能轻易释怀。

躺在浴桶边缘,一瓢瓢热水自光洁圆润的肩头落下,晶莹的水珠,划过胸口,落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快七个月了,她眼神慈爱的抚摸着肚子,有些想念泓炎,这几日泓炎总是很忙,每每一早就进了宫,晚上才回来。

枫红鸾是不愿意泓炎涉及政事的,因为先帝遗诏没有落在皇上手里,皇上对泓炎肯定依旧忌惮,更被说,如今她爹爹手握重权,是众望所归的大将军人选。

皇上迟迟不肯定夺,大约也是忌惮她父亲是泓炎的岳丈,一旦遗诏面世,泓炎有心夺位,那对皇上来说,便是个威胁。

她柳眉轻锁,转过头问杨芸:“王爷早上出去,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杨芸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大约晚上会回来吃饭。”

“嗯!”知道问杨芸也是白问的,只是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种不安如何生发的,总感觉的这几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

皇宫,议政殿。

一袭金黄色九龙龙袍的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冷沉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一袭蓝衣,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一双漆黑的眼珠无一不透露着凉薄的气息。

“皇兄既已决定了,我自然无话可说。”

语气淡薄,听不出任何情绪。

龙椅上的皇帝,眉毛一挑:“你同你说,便是想知道你对我的安排,有没有什么不满?”

着了蓝袍的泓炎,嘴角一勾:“君是君,臣是臣,皇兄是君,君一言,臣自不敢有所微词。”

“是不敢?”皇上眼神,几分多疑的看着泓炎,“所以,想,是吗?”

泓炎抬头,眼底忽然忽然清明了一片,那清澈的眸子里,单纯干净到让人自惭形秽,皇上居然没办法直视那样的眼眸。

却听泓炎开口:“不敢,也不想。”

他说的很慢:“因为,你不但是我的君,还是我的兄。”

皇上定定的坐在那,半晌,有些疲累的抬了抬手:“出去吧!”

“皇兄!”泓炎却没立刻走,“皇兄,你永远是皇帝,从你登基那一刻起,谁也撼动不了你的位置。”

皇上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泓炎,眼底里,泛起一些后悔之色,可是很快,收敛了所有神色,点了点头:“朕知道。”

“如果没事,臣弟先告退了。”

泓炎说完跪了安,举步走到门口,身后响起了一个颇为倦怠的声音:“朕只是怕历史重演!你应该知道,父皇一开始,属意的不是我。”

泓炎停了脚步,这是第一次,他们兄弟之间,把那件事搬出来说。

“但是父皇属意的,也不是我不是吗?”他猛然转身,凉薄的眼神里,终于带了一些看似愤怒的表情,“这些年,你处处防范我,我做的还不够吗?我无意仕途,我退出朝政,我隐于家中,我甘心做个荒诞无道的晋王爷,这些还不够吗?”

“小炎……”

“还是说,在皇兄看来,但凡我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得安心?”

“小炎我不是……”

皇上看上去,有些慌了。

泓炎冷笑,憋了那多年的怨愤,他本不想爆发,受制于皇上,日日夜夜被监视,他受够了。

他真心待他,他却处处防范,处处提防,甚至,处处诋毁。

无论是母后面前,还是朝臣面前,还是世人面前,他都至他这个亲弟弟于“窝囊费”的境地。

他不参政,每次商量政事,连尚未成人的六弟七弟皇兄都会叫上,唯独不召他,理由是不知道他在哪个地方鬼混,找不见他。

他进宫给母后请安,皇兄总是故意让母后给他选妃,说是选了妃,他心性就能定下来,不再那么贪玩。

谏官进言给他安排一个闲职,好歹也算是吃官粮,总要做些事,皇兄却说他还小,等到他玩够了再说。

鬼混,贪玩,玩够!

被人不知道他,皇兄还不知道他倒是在玩在混日子,还是在装。

他从来以为,兄弟如手足,亲兄弟就是心脉,不可舍弃,不可分离。

但是大约他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对于他皇兄而言,他就脑袋上多长的角,扎眼,除去会痛,但是总有一天,会忍一时之痛,除之后快。

“皇兄,是臣弟冒犯了,臣弟告退。”泓炎拱手,再度跪安。

这次脚步没有再停留半分,屋内,留下那明黄色的身影,一脸懊悔的跌坐在龙椅上,脸上的表情,说痛算不上痛,说悔算不上悔,却是百般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