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杜鹃啼血,黄莺微鸣(4)

我拼命的搜索着大脑的每一个角落以寻找可免此灾的方法,最终的答案很快浮现在脑海:按照此时此刻的局势来讲,就算是神人也回天乏术。毕竟,正如新晨夫人方才所讲的,她是主我是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刚何况现在的晞露堂中没有一个人敢于为我冒犯他们所畏惧的主子。

“谢小主费心,奴婢遵命。”我咬紧银牙强装谦卑。

提裙迈步至阁门前便有太监丝毫不干迟缓的拉开阁门。忽又听身后新晨夫人叫住我道:“你那外裙很是精致呢!不怪是皇上赐的,倒不如脱下来让我鉴赏一番如何?”

洛云祥!你想置我于死地吗?!

我尽全力压制住胸腔中越燃越旺的怒火,抬手逐个解开胸侧的排扣,一边暗自愤愤;洛云祥你可不要高兴的太过!须知我不过是把入侍你晞露堂当作成功的跳板,日后我得势之时必将你碎尸万段!

“多谢小主关怀之恩。”我将用以御寒的外裙递给她的侍女,只穿着薄缎曳地长裙跨过门槛。“嗯!好精致的绣功!这样的外裙穿在一个卑贱的宫女身上当真是辱没了它!”新晨夫人的笑声清晰而尖利刺耳。

不过片刻的功夫,雪已下得足有半尺来厚。宫嫔的绣鞋比起宫女之鞋来底子要厚上许多,一脚踩在雪地上却还是迅速被积雪湮没。

纷纷扬扬雪花的伴随下我只剩薄裙护庇的双膝着了地面。刹那间冰凉的雪水穿越肌肤渗入骨髓,说不出疼痛的冰冷、钻心的刻骨。那不似尖刀划心,一刀见血;只似用破碎的玉片在席上来来回回的摩擦,撕裂的痛楚、干涩而延绵无绝。

我握紧了双拳:“服制:斩衰三年;子为父母女在室并巳许嫁者及嫁被出而反在室者同子之妻同,子为继母慈母子之妻同继母父之后妻慈母谓母卒父命他妾养巳者养母谓自幼过房与人者即为人后者之所后母也。庶子为所生母嫡母无子之妻同,为人后者为所后父母为人后者之妻同,嫡孙为祖父母承重曾祖承重同,妻为夫妾为家长同。齐衰杖期,嫡子众子为庶母嫡子众子之妻同庶母父妾之有子者父妾无子不得以母称矣。子为嫁母亲生母父亡而改嫁者,子为出母亲生母为父所出者……”《大齐律》要命的文字从口中挣扎而出。

忽然觉得自己很想天地之间飞舞的雪花儿,曾经是那样晶莹剔透、灵动婉转,惹得无数人为之赞叹倾倒。一旦落地,便再无人欣赏,所有的赞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被随意轻贱,被人不屑地踩成肮脏之态,任何人都不会去怜惜。

“……真犯死罪决不待时,凌迟处死。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谋杀祖父母父母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巳杀者,奴婢及雇工人谋杀家长及家长之期亲外祖,父母巳杀者罪与子孙同。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妻妾谋杀故夫祖父母父母巳杀者,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支解人者,采生折割人。奴婢殴杀家长者,若故杀家长之期亲及外祖父母者,雇工人故杀家长及家长之期亲若外祖父母者,妻妾故杀夫者,弟妹故杀兄姊若侄故杀伯叔父母姑及外孙故杀外祖父母者,子孙殴祖父母父母及妻妾殴夫之祖父母父母杀者,斩罪……”字字如锥扎在心上。

母亲对我讲过,一旦凡间有人无辜遭难,老天就会鸣雷落雨刮风飞雪以加怜悯。而此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咒骂老天无眼,咒骂他的怜悯悲叹此时反成了火上浇油、为洛云祥那等小人锦上添花。

“……军官犯罪请旨上议当该官吏。车驾行处军民冲入议仗内者,冲入仪仗内诉事不实者,在京守御官军递送逃军妻女出京城者,逃军买求者,常人盗仓库钱粮等物不分首从并赃论罪八十贯余条以常人盗官物论者依此,冢先穿陷及未殡埋开棺椁见尸者,官吏受财枉法有禄人八十贯,无禄人一百二十贯余条以枉法论者依此。边远充军……”

雪下得越发大了,急速飞腾的雪沫子刮得我睁不开眼、张不开口、连呼吸也愈加困难。

刺骨的寒风将积雪卷曲,龙卷风般早我身边盘旋。薄缎长裙早已被雪水浸湿,黏连贴附在身上,冷酷地使我像落汤鸡般湿透。阵阵冷风吹来,冰冷渗入肌骨,我早已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只似僵尸一般木然。

“……凡妇人夫亡无子,守志者,合承老分,须凭族长择昭穆相当之人继嗣。其改嫁者,夫家财产及原有妆仓,并听前夫之家为主……”

口中吐出只留一丝温存的潮湿气息拼尽最后的力量阻止为我发紫的脸上的雪水结冰。倏忽忆起昨晚乾寰殿他怀抱的缠绵温暖和唇齿之间温热的气息。皇上,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我坚定不移地追求你对我真正的爱情,难道错了吗?不过是想得到你一点点的真爱,不过是不愿意你把我当作姐姐来宠着,难道错了么?

“……若致仕及封赠官犯赃,与无禄人同科……”声音渐次低迷下去,就像日出之后山间的那一点微薄的岚气,缓缓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