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愁未眠(下)()

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回到了上官府，见车驾归来，早有小厮上前打起车帘。我跟在姐姐身后下了车。只见合家大小都候在门前。娘亲一见我们回来，掩不住脸上欣喜之色，即可就要上前厮见。却见爹爹一把拉住娘亲蚕丝锦绣的云袖，跪下向姐姐道：“臣上官敏参见小主，愿小主万福金安。”

姐姐“哇”地一声哭道：“早知留封后要如此，当初就不该接了那谕旨的！”我抑住悲戚之色，向姐姐道：“姐姐现是宫嫔，理当如此，只是姐姐难道不叫爹娘兄弟姐妹起身再叙么？”

她恍然大悟，忙道：“都起来吧。”

合家大小都起身后，爹爹还要依礼作揖，姐姐一步上前掺住道：“女儿心中已是伤感，爹爹还要雪上加霜吗？”

爹娘脸上皆溢出一丝苍白的笑，大哥幻粼强笑道：“好容易盼得二位妹妹回来，爹娘反悲个不停了，还不快请二位妹妹进府再谈吗？”

“是啊，三妹得封宫嫔，应该好生庆祝才对！”二哥翔粼上前一手拉起姐姐的手，一手执起我的臂，深深望一眼，似是有些叹惜之意道：“三妹四妹快请进府吧。”说着众人已簇拥着我们步入府门。

当晚的家宴无比丰盛，贺喜之声此起彼伏，人人脸上都是欢喜的神情。而我却总是觉得这流光溢彩的背后有着更甚的悲凉和无奈。

翔粼从始至终都神色怪怪地注视着我，我只是视而不见。

时光一丝丝从我的指缝间流走，我小心翼翼地珍惜着所剩无几的闺阁时光，几日内发生的所有小事都被我深深珍藏在内心的小小一个隐秘的一隅里。我清楚，当我置身于那深深红墙之内时，这一切，将不复存在……

几日后，有内务府太监来宣旨：“奉天七年五月十八日从敬事房抄出：兵部侍郎上官敏之长女上官捷鸾贤良善德，温婉有礼，着册为正五品昭容，赐号“御”，谨订五月二十五日进内。随侍女两名，着封为五品迎人。钦此。”

“钦此？”我不禁有些木然。

姐姐似乎也感到异常，谢恩接旨后便追问那太监道：“臣女虽在闺中却也听闻只有皇上御命口述才能称“钦此”，小小一册封谕旨却称“钦此”，似乎与礼制有违吧？”

那太监灿笑道：“此诏书虽不为皇上口述，却是皇上御笔，称“钦此”岂不合乎礼制么？”又拜了一拜道：“恭喜昭容小主，小主当真圣眷隆重！”

我亦微笑，初入宫就册封正五品昭容，当真是闻所未闻，令人颇感不可思议。

沙漏中的沙一刻不等地往下漏，白天尽了，黑夜又马上补上来。是将过得是那样快，如前面吹过的风，无论如何也是抓不住的。

明天，就是明天，一切的一切都要改变，人生的另一段旅途就摆在我的面前，我却不知，何处才是终点。何时能忘却那心底的疼痛！

不眠之夜，我独自坐在床前伤春感秋，雨棠盈盈走来为我披上羽绫肩披，笑着道：“小姐这个样子，倒真像五年前您作的那首诗里写的那样呢！”

我一愣：“五年前的诗？哪首？”

雨棠莞尔一笑，朗朗吟道：“晚风袭人花欲醉，夜色深沉柳含烟。风卷梧桐倚袂颤，月上梢头愁未眠。”

“愁未眠？”我轻笑道：“五年前我才九岁呵，哪里知道什么叫‘愁未眠’？随口作的陋诗罢了，你怎么还记得？”

她稍一垂眼帘道：“小姐作这首诗的时候是我第一天入府的日子，第一次见到小姐。没想到时隔五年，奴婢又要与小姐分离了……”

“别哭。”我轻轻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水：“既然是最后一个相处的日子，不要愁未眠，改作喜不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