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鸾溅血(3)

碧贞仪安静微笑:“瞧娘娘这话说的,娘娘对嫔妾素来关怀,嫔妾深感娘娘恩典,自是时时刻刻盼着能来给娘娘请安,只不过嫔妾前些日子身子不方便罢了。如今无事,自然该来给娘娘请安,兼祝皇子安康!”

到底是她会说话,我笑笑:“碧姐姐有心了,本宫十分欣慰。”却也保持着一宫之主该有的肃穆端庄。

龄婉仪那厢轻轻一哂,嗤笑道:“贞仪的确是时时念着娘娘,只是我却不明白,贞仪何必要打扮得这样穷尽奢华?倒像是来向宸嫔娘娘炫耀什么的,还是贞仪刚刚晋了位分?”

这话说得露骨,碧贞仪必定要刺心。我虽是不悦却也只是微蹙眉头,瞧着碧贞仪要待怎样。

不出所料她眉心一动,随即迅速掩饰好自己的失态,不经意一般轻笑:“婉仪这话实在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五仪之一,怎敢在宸嫔娘娘面前炫耀?”挑眉又道:“何况婉仪妆饰丝毫不逊色呀!想来婉仪也不是在可以显摆皇上待你有多好吧?”

龄婉仪为着碧贞仪复宠一事本就难受,如今听见这话登时紫胀了面庞。咬紧下唇指着碧贞仪便骂:“一个刚刚被贬的贞仪罢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别忘了当初你害我那档子事儿还没完呢!”

碧贞仪面不改色,立即反唇相讥:“哪里还没完呢?皇上已经亲口说过此事已了。婉仪这话是质疑于圣上不是?未免太过不知礼数!”停一停又道:“怪道呢!婉仪当年可不是从未习礼么!”

我看着泪水盈眶的龄婉仪,咳了一声道:“好不好的怎么吵起来了?叫人看见要笑话的,还不和好了么?”

龄婉仪愤然起身福了福:“嫔妾先行告退!”言毕转身离去。

碧贞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屑嗤笑,说话时黄金抹额垂下的金珠点点碰着光洁的额头:“还以为她有多少心计多深城府,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三言两语就气得直哭。”

殿内热得叫人难受,我唤月曦带人进殿换了新冰供上,叫小宫女在旁一下一下扇风纳凉。我淡淡微笑:“碧姐姐何必和龄婉仪这个样子?姐妹和睦难道不好?”

她冷冷勾起唇角,道:“娘娘的聪明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何必明知故问?我与周氏冰炭不容久矣。”她凤眼微眯:“上次的事情上我虽没有至死,却也被降了位分,而我的心腹玉叶却被杀掉了,如此深仇……”

“碧姐姐也一样恨本宫吧?”我捧着凉意沁人的玉杯缓缓道:“姐姐应该没有忘记,当初是本宫亲自去冷宫劝龄婉仪,她才肯回来的。”

“哪里哪里!”她连忙摆手:“嫔妾安能不知娘娘的苦处?周氏是被贤嫔引着皇上在冷宫中见到的,娘娘若不亲自前去收拢,只怕她日后便要成为贤嫔那蹄子的爪牙。到时候无论于娘娘还是嫔妾都是大大的不利。娘娘哪里会有错呢?”

我静笑:“碧姐姐倒是护着本宫。”转而神色一凛:“不过在龄婉仪一事上,的确是姐姐做得不对,对于此,本宫自然清除得很。因而日后也不会护着姐姐、和龄婉仪作对。这一点姐姐最好明白。”

她依依垂首应着,道:“嫔妾昔日糊涂,犯下许多打错,如今内心,也承认自己对不起周氏。只不过嫔妾和她梁子已结,如若再与她亲近只怕有弊无益,因而只好与她互为仇家。嫔妾当然也不会拉娘娘趟这浑水,请娘娘放心就是。哪怕娘娘待周氏再好,嫔妾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我释然:“姐姐有这份心意,妹妹还有什么可忧心的呢!论起宫中姐妹,同气之人不少,然而真实可信的也只有舒贵妃、姐姐和盈修仪三个人。望舒避事自保、盈修仪年幼,指不上她们做什么,唯有姐姐尚可为心腹。如今见姐姐复宠,妹妹心里也是高兴的。”

碧贞仪睫上金珠在鸦翅般乌黑浓密的睫毛上闪烁着华丽却寂寥的光芒,幽幽道:“复宠?我分明晓得自己不爱皇上,皇上虽我也没有丝毫的爱,却还是要千方百计去抓牢那点子恩宠,这何其悲哀?”

我默然,碧贞仪的的确确是悲哀的,霖漓的深情绝不会用在她身上,她十分明了这一点。一个女人若失去了爱与被爱的权利,便只会一心去追求荣华富贵了吧!从此,曾经爱慕之人便会彻彻底底化作用来追求至高荣耀的工具,用他和他的宠,去斗挎一个又一个的敌人。

正想着,忽然听她一声沉重呢喃:“继儒……”

飒地一惊,“继儒”?王继儒么?我清了清嗓子道:“碧姐姐说什么?”

她立刻清醒了,深知自己失态,连忙掩饰道:“不是,我是说‘就如’,我在皇上心中就如秋日的落叶,他哪里是怜惜落叶呢?不过是在看着落叶回忆夏日的繁盛罢了。盛夏再美,终究也是往昔不是么?”说到最后却是走神儿了,直直盯着窗外一棵高大垂柳映在窗纱的朦朦胧胧的影子,几乎是无声的叹息着。

我心知她所牵挂的只有一个王继儒。自以为掩饰良好的牵挂,却终究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在表面上。这牵挂,早晚会害了她。而我也只能装作无知无觉,轻声笑道:“然而春秋复始轮回,夏日这不是又回来了么?姐姐正当好年华,若能有绿叶成荫子满枝的一天,可就不只能做个念想了。”

碧贞仪这才回过神儿来,笑道:“但愿如娘娘所言,只是嫔妾此刻唯盼着娘娘能够顺利诞下皇子。”

我撑着腰肢,缄默一笑。

次日起太医院便开始每日照方子配了解药来服,说是此药有别于旁,必要连服三日方可起效。夏宁愈加忧心,只得每过一时半刻就来请脉。我也懒怠除了承乾宫麻烦,日日足不出户。霖漓似乎比我还要担心,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唯恐出了差子,连早朝亦是暂时取消,只叫有事上禀的大臣自西甬道至承乾宫来禀报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