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解药(2)

他无可奈何地晃了晃头:“是我说的。”又笑道:“好啦,我们且不扯这些闲话。三郎甫下了朝,已留了周尊儒在乾寰殿。润儿也该快些更衣,咱们同去乾寰殿召见周知州。贤君不可使臣下久候,你是贤妃,自然也不可以喽!”

我婉转一笑,起身亲自开了檀木镂花二十八幅华木衣橱。我的衣裳虽大豆以白色或淡色为主调,却也皆是珠绣华美,织金烫银、嵌宝镶玉,琳琅满目映得一室炫彩,连我和霖漓的面上衣上亦沾了流丽。我笑道:“三郎赐下来的衣裳太多了罢,润儿每日条衣服也要好长时间哩!”又笑:“如今也算是有大事要做,三郎帮润儿看看穿什么好?”

他含笑走来,抚摸着下巴认真思索半晌后伸手取了一件轻笑道:“人言‘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虽素来不喜这样的句子,却始终不能忘记初见时的润儿,今儿不如就穿这件。”说着亲手为我褪下寝衣将它套上。我垂头审视着这件长裙,天水碧色轻罗料子,宝蓝色玫瑰暗纹,宽广袖口上的蓬岛花纹缥缈如浮云,后摆足足拖出两丈来长。整件长裙不见华贵,惟显清新淡雅。见霖漓微微低了头为我系上芙蓉腰带,我便笑:“这裙子原本显得人身形娇小如弱柳扶风,如今润儿大着肚子,可是不好看了呢!”

他爱怜地小心翼翼抚过我凸起的小腹:“怎会?无论润儿穿什么我都是尽日看不足的,更何况润儿此刻怀着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更美了些。”

我轻轻一哂:“怀着孩子与容貌有什么关系?三郎也只会东拉西扯。”

霖漓扶着我在镜前坐下,翻着妆奁笑:“怎么没有关系?怀着身孕、夫君又日日陪着,i这个作母亲的心情自然好,心情好了还怕不能为容貌增色么?”

我自镜中看着他用一支流水白玉浮云纹银梳为我将青丝绾起,故意厥了嘴道:“原来三郎爱的是润儿的容貌?”

他不由得一笑,点着我的额头道:“当真是个小心眼的,这么快就忘记那时候的事情了么?”

那时候,是的,我还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为了这个问题千回百转地试探他,也记得他是怎样的回答。兀自笑了:“没有没有!润儿知道,三郎是把润儿当作小仙女来爱的!”

他俯身下来吻一吻我的额头:“好啦,小仙女,我们快回去乾寰殿才是正经。”

跟在霖漓身后步入大殿时周尊儒已然恭候多时。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眉目间不见丝毫老迈之色,颇有英姿焕发之意,一身端庄补服愈显肃穆。见霖漓与我驾到,连忙跪下恭迎请安。

霖漓径自在龙椅上坐下,对他的请安不置可否,我便走过去笑:“知州大人远道赶来辛苦了,快快请起吧。”

地方官员一向畏惧能够近侍于君王的人,更何况我这个宫中最叫皇帝挂心的娘娘,周尊儒一时不敢起身,再次叩首道:“娘娘金安,微臣参见凌宸嫔娘娘,请娘娘再受臣大礼。”

我嗤地一笑,向前一步虚扶他道:“大人应晓得皇上传唤是为何事,既如此又何必这样诚惶诚恐?倒像是皇上和本宫有多吓人似的。”

宫妃亲自来扶,他不敢不起身,战战兢兢站好了垂首喏喏道:“臣不敢。”

我这才回到霖漓身边舒袖坐了。霖漓忽然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指,我一惊,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他,他却似无事一般,只以威仪的音色向周尊儒道:“诚如宸嫔所言,周知州该知道朕命你自幽州赶来是为何事吧?”

低低一笑,我亦只任十指相绕不多言语。

“是,臣知道。”周尊儒连忙应着,抖了抖袖子露出一个金银花纹楠木长匣,恭恭敬敬递上前来,无意间瞥见我与霖漓相握的手,不免一惊,然而亦晓得为臣之道,于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我接了那匣子,凑近霖漓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玉色纸笺。霖漓略点了点头随即向身后侧了侧头,于安己忙接过匣子、取了里头的笺子展开和几位太医共视。

霖漓这才展颜,而那笑,亦含了天家威严:“知州事情办得不错。倘若这药真能解了宸嫔之毒,知州便是第一个大功臣,朕当好生封赏于你才是。”

周尊儒恭谨道:“能听候圣上差遣已是臣毕生之幸,臣不敢居功。”

我依旧保持着端庄的笑容:“有何不敢?大人能将解药献上,本宫已该好好感谢大人了,更遑论日后。”我拍了拍手便有小内监捧着几盘金银上殿,依次立在周尊儒身边。他正要推辞我接下去道:“大人不必急着谢恩,本宫尚且有事相询。敢问知州大人,本宫现下身怀龙裔,倘若服了这解药,可会对腹中胎儿有所影响?”

他垂首道:“回禀娘娘,解药本身是适用于任何人的,自然不会伤及孕妇母子二人。只是微臣尚不了解娘娘玉体状况,因而难以断定它对于娘娘和娘娘的龙子是否会有特殊影响。”许是觑见霖漓微有愠色,连忙又道:“不过想必宫中太医了解娘娘玉体,那么只消请太医略观解药便可得知了。”

霖漓撇了撇嘴:“也只有如此了。”说着吩咐于安己等人好生检测那药。

因着霖漓尚有些政务要处理,我便自行回承乾宫去。正扶着小文子的手欲登上朱轮华盖车,忽闻身后有人请安:“宸嫔娘娘玉体康泰!”

我转身,微微有些吃惊:“夏太医有事么?”

夏宁道:“臣的确有一件事情要面禀娘娘,不知娘娘肯听微臣一言否?”

我踏回地面:“太医但讲无妨。”

乾寰殿距此地有几十米远,四围皆是绿意茂盛、鸟鸣清亮,并无闲杂人等在侧。夏宁确认了四周无人方道:“禀娘娘,方才知州大人所呈的那张方子臣与诸位太医都已经看过了,各位太医都认为那解药对娘娘玉体有百利而无一害,娘娘性阴,此刻身子又虚,以属阳的解药调节再好不过。可是除了微臣,其他太医都不晓得娘娘曾经身染仙气,前些日子臣为娘娘请脉时发现那股子仙气并没有完全散去。仙气大阳,此阳极烈,能消除所有阴气,然而在娘娘面上丝毫不会有所显示。因而倘若娘娘服了那七日断魂散的解药,两阳未免相撞相克,所以……”

我几乎是心惊肉跳,紧紧绞着手中的绢子,“会导致什么?”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小腹上:“会伤了本宫腹中的皇嗣?”

夏宁咬着嘴唇道:“这个……臣不敢确定娘娘的龙子是否会为其所伤,臣只能说这解药对于娘娘玉体可能会有所冲撞。”我身形一抖,他马上发觉了,又道:“不过这只是微臣的推测,臣想要告诉娘娘的是日后一定要事事小心,仔细请于御医观察娘娘脉息有无阴愈盛之象。如若没有,则是臣多想了。”

这才松下一口气,复又道:“只有这些吗?只需本宫脉象稳定就可以确保无虞?”

他缓缓点头:“臣是这样想的。”

我略略放心:“那么多谢夏太医提醒。”想了想又道:“本宫开始服用解药后还需劳动太医每日亲自为本宫诊脉才好,若不如此本宫实在难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