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月洒泪（4）
次日按时到了坤宁宫，霖漓已经在座、嫔妃也到了大半。他招手命我在他右手边的座位上坐了，我入座的霎那瞟了一眼满面恨意的龄婉仪以及她身边面色沉着的碧婕妤。周少龄的态度使我早已预料到的了，却没有想到碧婕妤会使这样胸有成竹的平静她今日换了一套我从未见她穿过的衣裳，幽幽的蓝，绣着连枝合欢花的图样，袖口处穿着小粒紫水晶和黑珍珠。虽然我从未见过，却不像是新的。心下一转已然明白，碧婕妤这一身衣裳只怕是有着深刻寓意的。看来她已经在按照我的话做了。如此以来便可晓得，她这一命即便我不出面也是可以保得下来了。
“昨个儿我没去看你，润儿不会生气吧？”霖漓压低了声音靠近来问。
我低低转眉一笑：“三郎这说的是哪里话？又小觑润儿了不是？润儿早就说过自己能够理解三郎，又怎么会因为小小一件事情埋怨三郎呢？”又笑道：“今儿有大事要办呢！三郎还是只一味懂得儿女情长。”
他略微不好意思地一笑，忽而眼中掠过一丝不快：“曾经儿女情长之人……也免不了一日……”话没说完却停了下来：“罢了罢了何苦再提？”
我明白他言语中隐含的意思。碧婕妤在霖漓心中虽然已经轻飘飘没有分量，她终究是他抹不去的伤痛。婕妤刘氏，纵使她有再大的过错，她依旧是霖漓曾经错认的心上人，依旧是那些年里霖漓最爱的女子啊！霖漓对她，又怎能彻底割舍？如此以来，我就更加放心了，有皇上不舍的情愫保底，碧婕妤的戏若演得好，说不定位分亦降不了多少。
宫妃到齐，霖漓挥手示意开始审问。
其实这案子有什么好审的呢！早在霖漓驾临秋意宫一千，晨贤嫔便已经为他彻查此事了。
眼前的碧婕妤并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只静静听着龄婉仪、晨贤嫔以及主审此案的望舒连上储秀宫璇美人、裴御女、戚御女等人将往事清晰重掀，最后定案：“此案经审，确定婕妤刘氏、贵人安氏及宫女玉叶、留香、紫佩等人假借悦嫔之死谋害婉仪周氏，致使周氏含冤被贬入狱，太医院太医王继儒贪图银钱助纣为虐、假作证据欺君罔上。”望舒将长长一句话说完，吐了一口气方接下去道：“请皇上定罪。”
霖漓深深看了碧婕妤，态度肃穆语气阴冷：“婕妤，你不为自己辩解半句么？”
碧婕妤伏在地上道：“回禀皇上，臣妾身在宫中数载，谋害嫔妃无数，祸害后宫罪无可恕，死不足惜。臣妾再无颜面见皇上与诸位娘娘小主，请皇上下旨赐死臣妾以慰婉仪。”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只面面相觑。碧婕妤身边庄贵人的哭号之声更衬得她沉静如水。
霖漓微微一愣，继而又问：“溶儿，你当真不劝朕饶你一命？”
听他这样讲我不由暗自冷笑。“溶儿”，从这一声“溶儿”足可霖漓根本不想拿碧婕妤怎么样。
碧婕妤声如夜空碎玉：“臣妾罪孽深重，实在五可饶恕，请皇上取贱妾之命。”
“那好……”静默许久的霖漓终于有了要判决的样子，话未出口却又动了恻隐之色，停一停转头问我：“宸嫔觉得应该如何处置碧婕妤等人？”
我自然不宜多话，只稍稍欠身：“一切由皇上作主，臣妾不敢多言。”晨贤嫔亦是要回避，同样不言不语，只有望舒说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请皇上自己看着办吧。”
她不难看清今日局势，亦晓得霖漓绝不会拿碧婕妤怎样方才有此语，可是她忘了，此时此刻霖漓根本没有心情去猜她话中的意思。果然，霖漓咬牙道：“为肃清后宫以儆效尤，褫夺王继儒太医院提点之位，遣归原籍、永不录用；玉叶、留香、紫佩等一干宫女赐死。”他顿了一顿近乎决绝地将碧婕妤望了一眼：“……婕妤刘氏、贵人安氏褫夺位分、贬入冷宫。后宫诸妃再不得有陷害谋杀之行！”
霖漓果然没有杀了碧婕妤，然而为顾全大局，他还是贬了她在冷宫。庄贵人一听，哭声益发震天响，爬上来拉着我的裙角只是叫：“娘娘劝劝皇上吧！嫔妾不想去冷宫啊！娘娘根皇上说，婉仪一事嫔妾并不是主谋，嫔妾也是受人胁迫、也是受害者啊娘娘！”
我瞟一眼碧婕妤，她只是波澜不惊地叩首谢恩。些许急切在胸腔内荡漾，我却因为不知她何时动口而不好说话。是而厌恶地拂了拂衣裙，瞪一眼旁边的侍卫：“还愣着做什么？”
侍卫们连忙上前将庄贵人先拉了下去，饶是她哭天喊地亦回天乏术。就在碧婕妤被拉起的一刻，她突然开了口：“贱妾死固不足惜，临行之前却有一句话希望可以对皇上讲。”
霖漓正自伤怀，听她有求立刻抬起头：“你说。”
碧婕妤神色哀戚而满足：“贱妾想说，无论何时，贱妾对皇上的爱都如当年在行宫初见时一般无二，这么些年来从未改变。”言毕三叩首：“皇上容得贱妾讲完这几句话，贱妾平生之愿足矣。”她忽然起身：“今生已过，愿与皇上结来世之缘！”说着一头撞向殿旁的金柱。
我尚未反应过来，之间霖漓惊呼一声跨步上前伸臂将她拦下：“溶儿你要做什么？！”
碧婕妤挣扎着又要去撞却不得霖漓松臂，只得哭喊：“皇上，您让臣妾去死吧！臣妾此生已是废了，再也不愿苟活于世了呀皇上！求求您让臣妾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