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少龄(3)

我嫣然一笑,有条不紊道:“首先龄贵人和悦嫔从来无冤无仇,她无缘无故何苦引火烧身去陷害一个与自己丝毫不相关联的人?这是动机不明。其次当初并未有人证明悦嫔薨逝之时龄贵人就在永福宫中,即便是庄贵人指证龄贵人平日和悦嫔有所交往,也不能够证实这一点。而如果润儿没有记错,悦嫔薨逝之前几日行为便已有异常,事发当日又是她亲自对宫人言道自己要静一静不需侍候,自己一个人留在殿内的,悦嫔自缢并非不可能。这是案件过程不清。最后一点,如果龄贵人当真杀害了悦嫔,那么事后她为何没有任何异常表现?这更说明她根本没有做过亏心事。凭着三点,就可以断定她是无辜受屈的。”

霖漓仔细听了我的话,凝神沉吟良久,缓缓叹气:“这么说来,当年是我冤枉了少龄?”微微垂目:“她真的是清白的……而我,竟听信谗言不问就里就废了她在冷宫内,害她受许多苦楚。”

“听信谗言”,他一定很清楚是谁害了龄贵人。碧姐姐,休怪妹妹无情,人情如我,关键时刻我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帮你?

见时机已到,我跪下去道:“还望皇上为贵人姐姐洗冤,惩治不轨之人,还贵人一个清白!”

“你跪个什么劲儿?有着身子的人,自己要小心一点。”霖漓颇无可奈何的扶我起身,道:“非是我不欲补救自己犯下的过错。实在是龄贵人自己宁死不愿接受我的补偿,不肯从秋意宫中走出来,叫我怎么办呢?”

微垂眼帘思索片刻,道:“皇上请贵人姐姐出秋意宫前可曾查清当日之事、证明贵人的清白无辜、并将当日悦嫔薨逝的真相告知于天下么?”

“没有……”他摇头:“不仅来不及,更是没有必要。我明明白白知道,当日是碧婕妤勾结庄贵人和太医院王继儒,接悦嫔之死陷害龄贵人。我清楚便足够了,何需在将其告知于天下、损皇家颜面?”

我轻轻一笑:“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后宫诸人都不清楚当年之事的真情,倘若龄贵人冤屈未洗彼岸出了冷宫,定然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事情会变得更加难办。龄贵人定是很清楚这一点,何况她对皇上有情意在,怎会忍心因一己之私使皇上更加烦心?因此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冷宫的。”我停了一停给他留下充足的思考时间,又道:“悦嫔一事昭告天下的确有损皇家颜面,皇上不如只将其告知六宫,暗暗处置相关人等也就罢了。”

霖漓长长叹气,勉强笑道:“润儿果然想得周全,半分不叫我费心。”却仍迟疑:“如若这样处置后,龄贵人还是不肯接受我的补偿又如何呢?”

我轻轻按住他的手,嫣然微笑:“臣妾自当为皇上分有,不如哪一日臣妾亲自去开导贵人姐姐怎样?想必凭臣妾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够说服她。”

霖漓颔首算是同意,忽然抬眸望向窗外,一拍脑门道:“坏了!光顾着我的烦心事,倒是忘了润儿该早早休息,悔矣悔矣!”

我笑:“也不是很晚啊!何况有三郎陪着说话,润儿便不困也不倦了。”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苍白的笑:“这才是,润儿原该唤我‘三郎’的。方才你口口声声唤‘皇上’为龄贵人澄清,倒叫我不知所措了。“叹息着抱一抱我道:“又是怎么了呢?三郎哪里又惹润儿生气了?几时你和我变得这样生疏?“夜是静的,殿外的蝉已尽数被粘了去,不闻声响。霖漓怀间浓郁的龙涎香气中,我的声音却不自觉的如天空中的碎钻一般清冽中带了忧伤:“没有,润儿很好,三郎待润儿也很好。润儿只是想提醒自己,三郎是皇上,皇上有皇上的悲哀,润儿身为帝嫔自当清楚明白,不该一味任性……就像那天……实在是不应该。如果不能体会三郎的苦处,润儿又怎么好意思说一个‘爱’字?”

他紧紧攥住我的手:“润儿,我本以为你会因我对其他女子的留心留意而怨我、怪我、或者恨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样大度,处处替我设想。”

心上一酸眼圈儿便红了,原来霖漓他自己也晓得他留情于旁的女子是对不起我,可我又能强求什么呢?作为帝王它能这样想,对我来说已是了不得的恩遇了不是么?

只得用笑脸掩住悲伤,道:“三郎说的这叫什么话?润儿心知三郎心中一直以来都为润儿留着位子,有这一点就足够了,润儿可以不在意朝夕之短。”

“是呵,你要相信我。”他郑重了神色道:“无论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如何,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你在我心中的至高地位。”

眉目含情嫣嫣笑道:“润儿当然相信。”

霖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话你已经不知对我说过多少次了。然而我当真可以放心的相信你吗?我不知道答案是什么。那么你呢?你知道么?

须臾的安静宁和,他轻柔抚上我的小腹。三个月的身孕已经显出了一些。他低低笑道:“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呢!”俯身附耳上去,听了半晌,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孩子的呼吸和心跳都平稳正常,我们健康活泼的孩子正在一点一点茁壮地成长。润儿可以放宽心了。”

我不由抿着嘴笑:“才三个月大呢!哪里听得出呼吸和心跳?三郎你也只会胡扯哄我开心!”却又忍不住担忧:“人家都说怀孕期间母亲吃什么喝什么对孩子都会有影响,如今润儿整天除了吃药便是喝药,真怕孩子生下来以后会是个药罐子哩!”

霖漓凝视我良久,道:“不会的,润儿体内的毒很快就可以除尽,到时候就不用这样整日家服药了。余下的五六个月你尽力吃些好的,我们的小皇子生下来一定健康得很!”

稍稍宽心,我复又笑着推他:“三郎只喜欢皇子?帝姬难道不好么?”

他笑着拥住我:“好好好,不论皇子还是帝姬,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便都喜欢!”

时辰太晚,我拗不过霖漓,只得让他在仙颜殿歇了。盛夏的夜,连自金丝纱窗吹进殿内的奉亦是闷闷的热,点钱白玉大瓮里面的冰块渐渐容华了,抚着的冰轻轻相触便是叮咚一声清脆的响。翻身保住霖漓坚实的臂膀,仔细思索着为龄贵人昭雪一事的前因后果、以及明日见到龄贵人该说些什么,不知不觉中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