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春风拂波澜(1)

她话说得诚恳,一瞬间的冲动我几乎要满口答应下来。这样一来霖漓就会知道我才是真正与她有缘之人,他就会明白我们的感情是上天注定的,他就会清楚我们不仅应该此生此世为夫妻、来世亦有着剪不断割不开的情缘。这样做,霖漓待我会更好,他也许会因我而不再对姐姐——他的捷儿念念不忘牵肠挂肚。这样做我应就再不会对他所给予我的一切产生怀疑了,我们之间也再不会有分毫隔阂。

这样好的事情!

可是……倘若将此事澄清,望舒该当如何是好?她与霖漓有三生之缘之事已传得尽人皆知,且她已因此得晋正二品贵妃,此事若发她不仅会失掉圣宠,甚至会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我是她自小相识的柔儿妹妹呀!我如何做这种损人利己之事呢!

许久的挣扎,我抬手摘下一朵胭脂样的海棠花,笑道:“这就是姐姐的不是了。姐姐须知当年元襄儿死时之言乃是‘三世之内若两月玉佩重合,则是君与妾再续前缘之时’。那半月羊脂玉佩虽然曾在润儿手中,却最终传入姐姐的手中,也就是说柔儿不过与那不计其数传递姻缘者是一样的,而姐姐方才是正经和皇上有缘之人。舒姐姐你说是不是呢?”

话一出口自己却是先愣了,我的话,该不会就是现实吧?

她摇摇头:“不会的,你对我讲过将羊脂玉佩赠与你的是一位仙风道骨异于常人之士,那道士定是刻意将玉佩送给上官柔鸾,促成其与完颜霖漓的姻缘传奇。而后来你将玉佩转赠与我,怕并不是在应发生事情范畴之内的。因而三生之缘不应与我有关。

稍稍宽慰,却不愿望舒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抹得干净,于是笑道:“这可要怪襄儿设下预言之时考虑不周了,倒叫我们这些人为之绞尽脑汁又徒劳无功。也罢也罢,既然总也得不出真正准确的答案,我们又何需再费心思?舒姐姐,不如我们都把那劳什子‘三生之缘’忘掉才好,省得各自心结重生。柔儿的提议可好么?”

望舒长叹一声:“也只有如此了。”

然而内心我宁愿相信我与霖漓有着深深的姻缘。与从前一般,我相信,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挡我们的爱情。当然,我不会让他有朝一日对我失去兴趣,永远都不会!

如此看来晨妃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起码她提醒了我一时的宠爱太过犹如琴弦绷得太紧,即使这琴、这琴弦再精致华美,也难逃绷断的命运。虽然霖漓称我为他的妻子、他的小仙女,我亦不会傻到不能清醒认识自己真正的身份——皇帝的嫔妃。他,终究是皇帝呵!

认真算来,霖漓专宠于我竟已有足足一月之久了。翻阅“彤史”之时方才想起,即便实在我身子不适不能侍寝的日子里,他一样是守在我身边不舍得离开,陪着我用膳、说话,晚间便自己去睡下,并不妨碍我休息。不是不感动的,我清楚他对我的用心,只是不得不压制着日益膨胀的感动,为了长远之计。

霖漓终于同意不再这样专宠下去,并非因为他厌倦了每天对着同意张面孔,或是他忽然想起自己对旁的妃子许诺过会对她们不离不弃善始善终,而是因为他听说了一句话:“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他说他不可以让我因他的本是处于好意的爱宠而集怨。霖漓对我讲这话时,我正想着如何推脱当晚的侍寝,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晚间在乾寰殿伴驾的不出所料正是望舒。

一句“女为悦己者容”,也算是将千古女子心情概括得绝了。霖漓不在,我亦无心妆饰了,于是只随便披了件素紫色薄薄寝衣,独自站在内殿窗前望窗外小雨淅沥,心里不会是没有失落之感的,毕竟我已然许久没有独自面对漫漫长夜。许是被宠坏了,没有霖漓在身旁,我就似失去了灵魂一般空落落。

“娘娘,天色晚了,您早些安寝吧。”月曦一壁执着银烛剪剪着身边一对红烛一壁对我道:“娘娘自己也说了,皇上今晚不会来了。”

凝视于她剪下那一对光芒烨烨明烛。我倏然明了,是我自己想要霖漓离开的啊,他之所以这样做亦是因为我的缘故。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可怨的呢?我们都不应有怨啊!

而一件事情有了开头,就必须要好好继续下去,这是不能改变的成功之道。

是而接下来的几日里我均以身体不适拒绝了霖漓,他似是无奈地看着我:“润儿说我该去哪里呢?”

我略一思索道:“三郎不若去瞧瞧馨姐姐,姐姐他抚育皇太子虽有舒姐姐相助亦是辛苦的,三郎也可以借此机会看看我们的小太子啊!前儿个润儿去瞧他,太子又长高了好些呢,才一岁的孩童竟然自己学会说很多话做很多事了。”馨婕妤是嘉宁的养母,无论何时我都应该照顾她的。

于是霖漓便去了馨婕妤宫里,晚间也宿在她那里。

次日他得到我的婉拒后再次无奈,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随口道了吟春的名字:“春妹妹新得圣宠不久,三郎可不应该将她撂在脑后不管不顾呀!”

霖漓便去瞧了吟春。

就这样,我说望舒他便去瞧望舒,我说子真他便去瞧子真,我说琇福雅他也一样会去瞧琇福雅。碧婕妤是而在我面前掩唇而笑:“人言‘一言九鼎’,说的就是凌妹妹你吧!妹妹说什么皇上就做什么,一点差子也不会出呢!”

念着碧婕妤对我恭敬友善许久,我不忍使她一直这样沉寂下去,是而当晚便劝霖漓去他的贞阳堂。霖漓显然是极其厌恶她的,不假思索只说了三个字:“住口吧。”然而见我垂首默然即刻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好,生怕我伤心,只得又道:“好了好了润儿,三郎遵命就是,爱妻切莫为了这芝麻大的小事而委屈了自己才好!”

他便去了贞阳堂,只是后来我听说,霖漓那晚终究无论怎样还是没有临幸碧婕妤。想来是他们之间隔阂太深的缘故,深得看不见底,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底?

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快,一转眼这个春天即将褪去。即便宫中所植梨花花期再长,亦是即将败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