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钟声幽幽起(1)

抬起头去看那一丝残缺惨淡的月,眼前却是泪水与长长刘海模糊潮湿地黏成一片。

身后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柔柔,你哭了……”是他!我蓦然惊觉,除了他没有人会这样唤我!

急忙站起来转身伏了下去:“不知皇上驾到,奴婢未及恭迎,实在有失礼节。”又调整了呼吸:“奴婢参见皇上。”却不防身上那原本就系得不牢固的披风顺势滑落在地。

他十分自然的伏身将披风拾起搭在左臂,右手将我轻柔扶起,待我站稳后又细心的将那披风为我披上,一切都仿佛是作惯了一样自然而然。“柔柔,告诉朕,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是朕哪里做的教你伤心了是不是?”他语带落寞地为我系着带子。

我急急忙忙抹去面颊上的泪水,又揉着红肿的眼:“没有!奴婢没有哭……刚刚只是风把沙子吹进了眼里奴婢才会流泪的,并不是哭……”鼻子却又一酸,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接连着从眶中涌出,落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激起凌乱的破碎声音。

“何需掩饰!”他笑着拉下我的手:“泪水可以抹去,泪痕却是不可磨灭的。更何况柔柔天生丽质,‘梨花带雨’自有一番别样的淡雅优美,朕看着倒是越发觉着你美丽动人了。话说回来,柔柔,你是不是为朕而哭?”

“不,不是这样,皇上别乱猜。”我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掩饰:“皇上是圣明君主,奴婢怎么可能是因为皇上而哭呢?奴婢不过是无端伤感罢了,皇上别介意就是天恩了。”

他唇角浮上一丝苦笑:“朕目睹了你方才所有的动作和神态。”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雕刻着雎鸠鸟的白玉栏:“从你盯着它落泪的那一刻起,朕就看穿了你为何而伤感。你的泪中有对自己未知命运的迷茫和恐惧,更有……对朕的不信任和不放心。朕说的对不对?柔柔你以为朕不会真的把你放在心上,朕对你不过是关注一时,不过三五天便会厌弃?”他皱着眉紧盯着我,言语之间敬带有许多作为帝王所不应该有的落魄,丝丝缕缕颤抖不止。

“皇上恕罪!”我跪下去将声音调得尽可能显得鉴定:“皇上是一国之君,奴婢仅一卑贱的宫女之身怎敢对皇上作此妄想?”

却没想到他会因此发怒,向我咆哮道:“为什么不敢?朕是皇帝,这没错,可是你以为朕想做这个皇帝吗?”无尽的苍凉惆怅如潮水般涌上,湮没了方才的愤怒,他恻然道:“抛却这一无是处的名号之后,朕……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一个叫做完颜霖漓的普通男人!我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也会有七情六欲!我可以顺应内心意愿真心实意的喜欢上你、爱上你,可是你为什么从来只把我当作至高无上的皇帝?为什么不能让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渐渐因情绪的激动而语无伦次:“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做皇帝?为什么饿哦注定要一生异于常人?为什么……我一定要背上‘负心薄情’、‘不可信任’的判词?你告诉我啊!到底是为什么?”

我断然没有想到身为天下至尊的他会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不由得无话可说、不知所措,只好垂着头一动不动。

许久的无声无息,也许他正在调整情绪吧。我常常松了一口气,只等着他象往常一样道一声“起来吧”,再想办法结束今天这尴尬的局面。忽然之间,一方绣帕漫上面庞讲我的双眼罩住,绣帕的两端又很快地在脑后打了一个结。不免慌了:“皇上这是做什么?”

转瞬之间他的声音已变得如和煦春风拂面般轻柔:“不要说话,更不要害怕,随朕来。”一边说着,一边已然拉着我跑了起来。

我禁不住浑身一颤,他不明白,不明白这样的举动会勾起我多少伤怀,更不明白我有多害怕如此的情形重演一次。

似乎是跑了很久很久,他终于放慢了步子,耳边突然响起一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铺天盖地的响声。我愈加惶恐不安,这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难不成……是乾寰殿?我漫无目的的抬头轻唤:“皇上,这是哪里啊?为什么要蒙住我的双眼啊?”

他并不回答,只是将我拉得更紧了些。良久,他终于顶下脚步,抬手将我脑后绣帕的结解了开来,却不急着将它揭下。促狭的声音在耳边软软绵绵的响起:“柔柔,这里是乾寰西阁呀!”

一时间又惊又怕,周身连打了几个冷颤,呜呜咽咽不知说些什么好。绣帕离开双眼,我却不敢睁眼,深深的埋着头。他“噗哧”地笑出了声:“有什么好怕的?”贴近我耳畔道:“你难不成要一辈子闭着眼睛?如果真是如此,岂不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和众宫人的辛苦劳动吗?”

“一片心意”?见他话说得蹊跷,我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睁开一只眼睛,没想到却正对上了他乌黑深邃的眸子:“要睁眼就将两只一起睁开么!只用一只眼能看得见什么?”我颇感不好意思地轻轻抬起另一只眼的眼帘,他笑着将身一闪,我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