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堇言知道无萧与堇色的关系,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可惜现在她的眼里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少年,堇色的事情早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

无萧却心中一动,“你是长公主的妹妹?”

堇言微微皱眉, “你是长公主身边的人?”有些微微不悦。她早已把堇色当做了根深蒂固的敌人,此刻从俊美的少年嘴里听到她,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经他一提起, 她也想了起来自己离席是为了什么事,问道, “长公主人呢?你有没有看到。”

“你找长公主有什么事?”无萧平板问道。他隐隐从堇容那里知道,堇色从朝华殿出来后便莫名生了一场病,而朝华殿,他没有记错的错, 正是面前这个八公主的宫殿。

这几日堇色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 他直觉她有事瞒着自己。而她不愿意说,他自是不会追问。

他不会赋予她压力, 他需要的是靠自己查清楚。

堇言愣了愣, 这侍卫,怎能如此放诞无礼,这是他该问的问题吗?

“长公主有东西落在了我的殿里, 我来知会她一声。”

虽然腹诽, 但她仍是回答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少年身上有一种莫测的气场,竟然让人有些微微发憷。

东西?无萧皱起眉头。

“好了,你到底跟不跟本公主回去?”到底是公主, 不能在威势上落了下风,堇言又重新挺起腰板, 换上了一口傲慢的语气。

无萧抬眼睨她。

周围突然呼呼刮起了风,树叶簌簌落下,莫名袭来一阵恶寒,堇言紧了紧衣裙,接下来想说的话也被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察觉到一股逼近的威压。

“八公主殿下。”

正在这时,一道清隽的声音传来,堇容缓缓走了过来。

声音一落,那道威压也消失了,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八公主,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堇容走近她,目光关切。

堇言抬起头,恍恍惚惚看向来人,“太子殿下。”

“我……”她煞白着一张脸,脊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刚才莫名其妙的一刹那,现在回想起来她竟有些隐秘的后怕。

“我身体不适,先回宫了。”她勉强行了一礼,几乎是仓皇地带着宫人们退去。

堇容目光平静地望着堇言离去的身影,又转向一旁的无萧,“你刚才对八公主做了什么?”

无萧摊摊手,浑不在意道,“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些事而已。”

堇容缓缓道,“她是父皇最为宠爱的公主,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殿下是担心我要对她做什么,才特意赶过来的吗?”无萧道,“但我所做之事,与你无关。”

“你是东宫的人,一举一动自然都关乎殿下,怎可说与殿下无关?”挽丰道。

堇容轻轻抬手止住挽丰,道,“我不想辖制卿,但宫中举步维艰,我并不能手眼通天,还请卿慎重而行。”

无萧什么也没说,闪身走了。

挽丰气不过,对堇容道,“殿下,把他留在东宫早晚是个祸害,不如把他送出去倒也好,既然八公主想要,为何不顺水推舟?”

堇容轻轻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人,他自会是送出去,但至于最后到底送给谁,那就不好说了。

翰天的接风宴会第二日,便是比武大赛。

历来有别国使者到来,两国便会进行一场比武大赛,意在切磋一二,更在彰显各自国家的实力,这已经成为了国家之间不成名的习俗。

此次翰天也带来了诸多高手,较量之意不言而喻。堇色不愿意参加这种场合,更不愿意看到一些不想见到的人,但是身为公主还是被迫盛装出席坐在高位上,心不在焉地观看着场下的擂台。

心心念念无萧昨日说的话,堇色今日妆容略施,发髻随意绾就,衣衫也是换了一袭素净的青色,看起来异常寡淡,可是落在旁人眼里,却不是这般景象了,慕容修见她落座,立马朝她遥遥转身,投来一个温柔的目光。

慕容修虽然看上去文弱,此次带来的高手却个个身手不凡,双方在偌大的擂台对打的不分你我,几个回合后,竟是隐隐占着上风。

皇帝倒也不急,这些天他被堇色慢慢调养着身子,气色较之之前好上了些许,见自家的高手处于下风倒也没有丝毫的扫兴,只笑吟吟夸道,“这翰天的高手,果真是不同凡响。”

立在一旁的国师蕴着一抹笑,漫不经心道,“陛下不必着急,听说太子手下门客众多,高手如云,陛下何不趁此机会让太子给我们开开眼呢?”

皇帝表情僵硬了一下。

他在生病之际,不经意听到过一些宫女的闲话,说太子近些年兢兢业业,朝廷之事处处上心,若是皇帝一旦有恙,那他自然是名正言顺地继位上任了。

他勃然大怒,将那几个宫女当场杖毙,并没有对外声张。

他知道太子这些年羽翼渐丰,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就算是被抓到了什么把柄,也已经不能随意处置。皇位迟早都是他的,但是堇容现在的结党营私,却是犯了他最大的忌讳。

这个皇位,只有他说什么时候给与不给,其他人,绝不能存在半分的抢夺之心与觊觎,就算是他亲封的太子,也是不行!

第一场比试,以奉天的失败告终。

到了第二场,慕容修身边越出一个年轻的女子,落下了擂台。

是个年轻的女人,眉目深邃,看上去似乎有一些异族血统。“竟是个女人……”众人面面相觑,若是奉天派出男子出来迎战的话,就算赢了,也会被说成是胜之不武,输了,则是更不体面。

皇帝冷着脸色,随意抛下一句话,“太子,下一场,你想想办法吧。”

一旁的堇凌看到这一幕,轻哼一声,亦是看热闹似的盯着堇容。

“儿臣遵旨。”堇容倒是不慌,隽秀的面色从容道,“朱痕,你去吧。”

一道黑影瞬间落下了擂台,朱痕直起身子,倩影立在擂台之上。

朱痕属于东宫的暗卫,不像挽丰一般被众人所熟识,身份本就神秘,如今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擂台,自然引起了众人的震惊与关注。

但是别人不认识,堇色却认得她,从清明谷时,朱痕便如影随形跟在堇容身边,她很清楚她的地位以及身手,有着女子独有的柔韧与灵巧,动起手来却狠辣凌厉,丝毫不逊于任何男人。

两个年轻女子在场上比武,一瞬间便激起了在座人前所未有的欣赏欲,皇帝也直起身板,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下。

两道身影如蝶翅般游走在漩涡般的气流中,翰天女子身法凌厉,有着不同于传统武学的邪门与诡异,但朱痕却是更胜一筹,身姿如一道寂灭又起的黑色幻影,行踪完全无法掌握,一旦寻得一丝破绽,身影便会骤然现身,毫不犹豫挥着锁链破空划下。

“这个身手倒是很好。”皇帝点点头,称赞道。

堇色看着下面旗鼓相当的对决,心绪也是掀起一阵激**。

朱痕挥动手中的锁链,就像是在刀尖上跳一支炫目的舞。

她和无萧一样,都是武功奇绝的高手,他们就似是浩**在乱世中的自由行者,身姿如鸿鹄一般来去自如,仿佛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留下,看着台下,堇色又想起在东宫时看到的那一幕,两人立在廊下,似是随意地说着什么,气氛透着一种默契的熟稔。

也许他们两人,才是最适合的吧。

他们有着共同的身份,又是同样的个中高手,还都救过自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或许一起并肩作战过,生死与共过,而自己,却只能躲在背后,什么也不会,只能寻求别人的庇护。

堇色看着看着,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心思有些乱,不想再专注于台下,视线从擂台转移到高台之上,恍惚间与一个目光相对。

国师立在皇帝身后,看到她,朝她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堇色心里咯噔一下,无端感到一阵寒意。

虽然国师的面容与梦境里的那个人大不一样,但那一双眼睛,却让她想起了曾经梦到的那一个男人。“……你的命,本来都是属于我的。”

她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这一局,不容置疑的,朱痕赢了。

战完,她便毫不留恋地离开擂台,重新落到堇容身后。

皇帝拍手道,“真是精彩的一场对决。”

慕容修随即微笑附和,“奉天果然高手如云,我等自愧不如。”

“哪里的话,第一局的翰天勇士也是勇猛可嘉嘛,”皇帝心情也好了起来,“三殿下,此次比武意在切磋,点到为止,不要过于在意输赢。”

“如此甚好,”慕容修朝一遒劲男人点点头,男人接到命令,一跃跳下了擂台,手中的三尺大刀掀起硝烟无数。

“皇帝陛下,这是迦洛天,我翰天国的第一勇士。”

“不过,”慕容修声音和煦,缓缓道,“迦洛天虽勇猛,却弑战狂暴,陛下若是再像之前那般派人迎战,恐怕会伤及无辜。”

“好大的口气。”一座的人窃窃私语。

斜倚着的堇凌亦是冷冷哼了一声,这慕容修,长得看着斯文,内里倒是狂妄得很。他目光从慕容修移开,情不自禁地转向一旁的堇色。

美人沐着阳光,眸光关注地望着场下,身上像是披着一层金色尘埃,一捋青丝从颊边悠悠滑落,垂落在香腮之上。

盯了半晌,堇凌悠悠转回视线,仰起头,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皇帝拍案,“好,那我就派我的龙大将军,与你战!”

龙大将军龙央,乃是禁军统帅,久经沙场早已磨砺出一幅无坚不摧的钢筋铁骨,平时也颇得皇帝的恩宠。

龙央领命,威仪走向擂台,身披盔甲八风不动,气势上丝毫不逊色于迦洛天。

迦洛天一笑,带着些狰狞与挑衅,“久闻龙大将军有着万夫不当之勇,领兵作战犹如杀神附体,云岭一战更是大获全胜,此次我迦洛天便来领教一二。”

龙央冷哼一声,他刚刚从云岭作战归来,此地素来交战不断,而云岭正是奉天与翰天的边界处,这迦洛天看似无心,实则意有所指。

龙央长矛一横,厉色道,“勿需多言,战吧!”

迦洛天爆喝一声,手持三尺大刀向龙央劈头扫去,龙央立时抬起长矛格挡,一瞬间,整个擂台因巨大冲击波硝烟四起,只听见里面不断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

众人纷纷仰头想去辨别一二,奈何根本看不清擂台上的混乱局面,“龙大将军武功盖世,肯定没问题的,去挫一挫那不知天高地厚之辈的锐气!”

这种磅礴的战斗,堇色也是第一次置身事外地观摩到,茱萸在旁边激动喊,“殿下,完全看不见人影了!看上去好厉害啊!”

嘶吼兵刃之声从烟尘里不断传来,半烛香时间,有一人影从尘埃的漩涡中抽身,身影略有些踉跄,众人纷纷激动地抬起头去张望,继而,大惊失色!

那个吐血的人影,竟是龙央!

皇帝不可置信地往后倒了倒,一旁的国师扶稳他,倒是一脸从容,“看来胜负,很快便揭晓了。”

龙央用长矛支起身子,恶狠狠啐出一口血,“再战!”

这下硝烟不再了,两人用大刀和长矛面对面交锋着,迦洛天身手凶猛有力,一刀刀直冲龙央而去,而龙央却在激烈的交战中撑不过劲,数十个回合中,已经隐隐有了倾颓之势。

“这样下去,不妙。”堇容道。

迦洛天大刀一挥,脸上挂出狞笑,一个劲风横扫,龙央长矛硬接,竟是生生被力道劈成两半!凶猛的大刀顺着折断的长矛,直接落到他的肩胛处,顿时皮开肉绽,骨骼尽碎。

众人大惊失色,“大将军!”

迦洛天将大刀狠狠插在擂台中,“奉天的大将军,竟是这样不堪一句吗?”

看着场下破败再无还手之力的龙央,众人心中纷纷沉了下去,“怎么可能……大将军竟然输了!”

迦洛天狞笑着,声音威震如虎,“还有谁,再来!”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龙央已经是他们公认的最强之人了,还有谁,竟能比得上龙央?

众人不知所措之际,只有堇色眼睁睁看着龙央单膝跪在擂台,身上鲜血横流,就像是一棵摇摇欲坠的苍松。她皱着眉头,心下涌出一阵悲戚。

两国的建交,竟要利用这种无聊的比赛,赌上这些人的生死!

皇帝慌道,“国师,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稍安勿躁,总会有办法的。”

国师语气平缓,冷冷瞥一眼坐不住的皇帝。

这些年皇帝不思进取,整个朝中安逸骄奢之风盛行,除了一个龙央,哪里还有更为厉害的人选,这么多年来,竟也只有一个龙央,如今倒端着这幅大国的架子搞什么比武,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大。

如今翰天开始起势,两国交战也已经换了风向,翰天捷报连连,而奉天却节节败退,如若不是如此,又何至于和翰天和亲求好,真真是愚蠢透顶。

不过,这场面,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吗?让民心失衡,让国力凋敝,让敌国自傲,让皇权低如草芥,直到整个奉天,都要随着这愚蠢的皇帝一起土崩瓦解。

想到此,国师不动声色笑一笑,忽又觉得神清气爽。

“诸位,赢得了的人,朕重重有赏!”皇帝见势不妙,喝道。

皇帝如此发话,各个皇子重臣便各自派了自家的高手参战,但都均被迦洛天一一击败,甚至连堇容手下的挽丰也都败下阵来。

挽丰落到堇容身边,捂着受伤的胳膊,羞愧道,“属下无能,给殿下丢脸了。”

“你已尽力,无须自责。”堇容宽慰道。

“你没事吧?”一阵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堇容挽丰回头一看,却是堇色。

“长公主殿下,只是小伤而已,属下没事。”

茱萸早就急的拉过挽丰的胳膊左看右看,挽丰尴尬地咳了咳,她这才意识到众人在场,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堇色递给他一个药瓶,道,“这是修创药,敷上它,会好的快一些。”

挽丰愣了愣,双手下意识接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堇容一旁轻笑,“那我就替挽丰,谢谢长姐了。”

“你对他可真好。”

忽然间,身后响起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无萧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懒洋洋地倚在一旁。

“无萧?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朱痕道。

“我一直都在啊,只不过无聊的紧,找地方睡了一会。”要不是知道堇色在,他根本就不会来。

堇容想了想,问道,“场下的迦洛天,身手如何?”

“他很强,是我平生罕见。”挽丰回答。

堇容点点头,眸光一瞥转向无萧,“你觉得呢?”

无萧慵懒朝下面掠了一眼,评价道,“实力很强,内力运用的很熟练,时机把握也很好,懂得合适的机会一击即中。”

听他这等眼高于顶之人都如此评价,众人心中更是沉了一沉。

“不过嘛,”他继续道,话锋又是一转,“力道有余,敏捷却不足,寻得破绽,倒也不难击溃。”

“还不及我。”

挽丰心中一动,“你可有兴趣?”

无萧摇摇头,一脸兴致缺缺,“两国之事,与我何干?”

“可是,你若不上,哪里还有厉害的人?”茱萸思无邪,直接道,“这样子,我们就输了,岂不是会很丢脸。”

“输了就输了呗,”无萧摊摊手,“堂堂奉天竟没有一个与之匹敌的人,说出来已经很让人笑话了,再说我可不想在这里抛头露面供人观摩,我也没那个兴趣。”

见这乖张少年毫无反应,众人便放弃了,这少年随心所欲最恨受人指使,这等出手相帮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只有堇容还在若有所思。

堇色想了想,犹豫道,“真的不试一试吗?”

“嗯?”无萧直接忽略掉其他人,扭头看她。

堇色沉默一瞬,慢慢开口,“不是作为杀手,也不是执行任务,而是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为了自己痛痛快快地赢人一场,这种感觉……你,不想体会一下吗?”

众人选择一阵默契的噤声。

过了半晌,无萧似是回过神来,慢悠悠道,“你说的,倒也不是不行……”

“你会坐在这里看着我?”他承认有点提起了他的兴致。

堇色点点头,“我会的。”

“我若伤了,你也会给我上药吗?”他又问。

堇色看着他,一脸认真之色,“当然。”

“好啊,”无萧俯下身,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对无邪虎牙。

“那就一言为定。”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一旁的黑影便是迅捷一闪,转眼间已经落入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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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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