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拉着堇色, 两人进了营帐。

不同于堇容帐内的奢华考究,堇色的帐内极为简洁,帐内器物雅致、空间宽敞, 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和她身上一样的淡淡香气。

堇色问道,“无萧, 你刚才是怎么了?”

刚才他和堇容句句绵里藏针、针锋相对, 这少年果真是放纵不羁,面对一国太子竟还是如此, 她都想象不到他是怎么从小活到现在的。

这里不比江湖任性妄为,她继续想劝诫他几句,突然,旁边人咳了起来, 她一愣, “怎么了?”

无萧恹恹地捂着胸口,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头好晕, 咳咳咳,我现在好难受啊。”

“怎么回事?”她关切地凑过去,上一刻还神采飞扬的少年, 这一刻歪着头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

无萧一边咳着,一边虚弱道,“堇容那里让我透不过气来,刚才又喝了莫名其妙的东西, 闻了莫名其妙的香,莫非……我是不是中毒了?”

“怎么会?”她不解。

无萧只是虚弱地靠在她肩头, “我的头好晕,我想休息一会。”

堇色只得掀起垂帘,把他轻轻放到了软塌上,刚要继续问些什么,少年嘟囔着长身一滚,竟滚进了床榻更深的里面,然后身子不动,竟像是即刻睡过去了。

“无萧、无萧、”她唤他,竟是一动不动。

她关心则乱,食物和毒本来就极易串毒,这么一想也不是不可能,忙转过身,准备去配一些清心的汤药。

刚一离开,床榻上的少年就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站在案几旁斟酌药方,又吩咐茱萸去熬药,等她慢慢过来时,他又闭上眼,等她伸过自己的手来,摸他的脉象,然后又放下手,去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本书,坐在床边陪着他。

帐内其他人都不在,只有他们两个,幽幽的香气盈盈飘**在静谧的空气里,她翻了一会书,似是午后过于温暖,看了半晌之后,慢慢地垂下书卷,阖上了眼皮。

堇色迷迷糊糊小憩了一会,睡梦中不知不觉中有窸窸窣窣的感觉拂在自己脸上,轻轻的,痒痒的,半晌后,她轻轻睁开眼。

初醒的视线中,一俊美少年正在懒洋洋地托着腮,雕琢般的面容呈现在眼前,剑眉星目,高挺鼻梁,俊美的五官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无萧正撑着手臂打量她。

他歪着一侧肩膀,头顶高高的马尾便长长地垂了下来,正好落到她的腮上,梦中那酥酥痒痒的触觉找到了元凶。

此刻的他正目光慵懒地看着她,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挑着她的胸前长绦把玩。

美人睡梦初醒,茭白的面上显露出少有的懵懂和柔媚,他轻笑一声,将美人初醒的模样尽收眼底,俯身吻了吻她,“醒了?”

这一吻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心间,一时让堇色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她纤手下意识地搭上他的额头,关切道,“你没事了?”

“我好着呢。”他慵懒地挑眉看她,手却一直还盘桓在她胸前的衣带上把玩着。

夏季炎热,堇色外面只罩一件天青色的薄衫小褂,露出修长的脖颈,肌肤呈现出白瓷般的质感,一直延伸至深处,里面则是一身天蚕丝的月白色长裙,薄如蝉翼层层叠叠,触手生凉。

此刻她刚刚睡醒,犹自浑然不觉地趴在床榻前,那绮迤的沟壑倒是尽在他的眼底,这么近距离看,胸前还暗藏玄机,绣着层层叠叠的雪浪般的兰花,如同雾里看花隐约若现,一直延伸到景致深处。

似乎只要低下身去,都能闻得到美人身上醉人的芬芳,无萧轻佻的眼底缓缓划过一道暗热,长指不禁加大了力道。

只要他将这个长绦轻轻一扯……

他还在自顾自想着,她却已经坐直了身子,于是那点引人绮想的兰花便像雾气一般,轻轻的消散了。

无萧眯了眯眼,再抬起眼睫,眸间已是染上了淡淡的冰冷。

他看着堇色,沉声道,“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堇色一怔,惊愕于少年情绪突然之间的变化,“无萧……”

他却长指捏住她的下巴,声音温柔,“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白皙的下巴立刻晕上了嫣红,堇色心底有些紧缩,但还是道出了那句不变的话,“我不能……”

无萧缓缓放开了她,扫兴地冷哼一声,“好吧。”

茱萸哼着小曲熬好了汤药,进来了账内,“殿下,药熬好了。”

无萧不知何时已经从**起身,不在意道,“不用了。”

茱萸目送少年离去潇洒的背影,放下帐子,转头不解道,“殿下,他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见没有回答,她将刚刚新摘的木槿花放在花瓶里,自顾自道。

“我听说太子殿下想收他做幕僚,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呢,如果这样岂不是很好,殿下以后也有伴了。”

有了堇色这个靠山,茱萸虽然怕无萧,但也对他的畏惧越来越淡了,如今也能交流上几句话,况且只要她对他找自家殿下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他就不会难为她,这点她还是明白的。

她以为这么说堇色会很高兴,可她却仍是坐着,淡淡笑了一下,“也许吧。”

“殿下怎么这么说,难道您不想让他跟我们一起回宫吗?”

“外面有什么好?天天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未免也太辛苦了,皇宫又安稳,又有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他也不必奔波在外了,”茱萸双手作向往状,“何况还有殿下你,我要是他,肯定再同意不过了。”

堇色不说话,想起那一只在清明谷展翅飞去的幼鹰,又想起无萧离谷时的样子,少年轻盈如风,和幼鹰离去的样子所重合。念此及,她缓缓道,“这是他的自由。”

她不会强求他,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不怪他。

夜里,又到了月圆之夜。

冷冷清辉洒在周身,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无萧抬头望着高悬在天上的月,冰冷的心中一**,像个灵巧的黑猫般越下枝头。

营帐四下无声,他长身立在堇色的营帐外,沉默地犹豫着。

回宫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心里很清楚回宫之后对两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以前含茹饮血过日子的时候,什么也不在乎,像是这般几天睡在枝桠上,也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而现在,这一切却都不能满足他了。

他开始厌弃这样的生活,竟然觉得自己活的过于粗陋,生出了想睡那在温柔芙蓉帐里的心思。

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变了样,生了根。

所有人均已睡去,帐内没有任何的响动,他久久立在帐外。

他的世界终究是与她不同的,也许他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再次遁入江湖,做回那个声名狼藉的名门弃徒,在清明谷的种种,就像是前尘往事一般,随风一吹就散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他也该走了。

但是为什么,心里就是这么不舒服呢?他神色冷峻,突然听得账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嗽声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散去,随后床榻上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呻令声。

他神色一凛,闪身进了帐子里,堇色正在蜷缩在床榻上,痛苦地抽着气。

他飞身来到她面前,将她拖抱进怀里,摇晃她,“堇色、醒醒、”

想起今天的满月,再看着怀中人剧烈的反应,他心间一沉,剥开堇色背后的亵衣,果然,玉背上那一处妖纹正呈现出诡异的红色,灼灼地冒着热气。

堇色睁开眼,艰难地看向来人,神色一瞬间放松下来,“无萧、是你。”

“别说话了。”他皱起眉头,轻轻挥了挥手,帐内的烛台随即一个个被点燃,整个帐内亮了起来。

李嬷嬷、茱萸从旁边的床榻上醒来,纷纷惊叫一声,“无萧!你怎么在这里!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他皱起眉头,“我有解药,这里有我就行,你们两个随时照应着。”

李嬷嬷和茱萸面面相觑,堇色虚弱地躺在他怀里,轻轻道,“不用担心,照他说的做吧。”

两人只得唯唯诺诺应从,但是喧哗声还是传到了外面,不久挽丰便到了帐外,“帐内可是出了何事?”

“殿下的蛊毒发作了!”挽丰愣了一愣,过了半烛香时间,堇容立在帐外,一道清冽的声音随即传来,“长姐现在情况如何?”

无萧冷了脸,道,“不要让别人进来烦我。”随即掏出怀里的锦盒,顿了顿,“你们两个先下去。”

刚刚无萧对她俩发号施令给殿下敷毛巾、拿热水就已经很令李嬷嬷不满了,她忍无可忍,茱萸看了看无萧阴鸷的脸色,一把拉了她出去。

帐内片刻内便恢复了安静。他打开锦盒,抬眼看她一眼,“怕不怕?”

他知她当然怕极了,不然第一次威逼利诱让她吃下去时,她也不会如此抗拒,试了几次也未成功。

果然等他说完,堇色的眸光便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

她脑中此刻一片混沌,一时火热难耐一时寒冰入骨,骨骼都被疼的吱嘎吱嘎松动,但是别无他法了,她想了想,抖着身子摇了摇头。

可当锦盒打开的时候,她才绝望地发现,无论心里做了多久的建设,当看到那一只浑身狰狞的花色虫子时,她心里还是狠狠地颤了颤。

“别去看它,你不要看它就好。”无萧拍了拍她,嘴上安慰着,心里也一样拧了起来。

别说是她了,就连自己看到这丑陋怪物时,也忍不住心头泛上一阵恶寒。

这、这也太渗人了。

他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柔,缓缓道,“我要将这个蛊虫放在你的体内,等它与你体内的蛊虫相抗时,便会将它吞噬干净,之后我会再用自己的心尖血将它催出来,你……可做好准备?”

堇色悲戚地摇头看着他,颤抖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他的前襟,仿佛将他视为风浪中的唯一浮木。

见她眼梢发红,眼角含泪,咬着的嘴唇都已经微微地泛白,他心头一揪,将她更加拥紧了几分,“别怕,有我在。”

他叹口气,“一会,你要是实在忍不住的话……就咬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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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愈加的寒冷,正如我冻结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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