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巴蜀之地回来就去找你了, 可惜你已经不在。”

无萧扁了扁嘴,英挺的脸上难得窥见一抹少年心性,其实他此刻的惆怅难抵当时的万分之一。

没有人见过他那天兴冲冲回到清明谷, 见到一派人去楼空的景象时,是怎样整个人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失魂落魄, 心里满腔的怨气, 脑子都要炸开了,恨她不告而别, 恨她就这样离开自己。

他心中疯魔,恨不得跋涉千里,发誓要把她亲自抓回来问个清楚,所幸看到了留在梳妆台上的信笺后, 心里才稍稍平复了下来。一路草蛇灰线, 顺着痕迹追了过来,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越过青城途径隆阳的一带, 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她。

当时的她就倒在尸横千里的战场上,像一朵血海中飘零的俪兰花,仿佛随时都能随风消散了去。

离得太远, 他看不清她的脸, 但是那单薄又脆弱的身影触动了他,更是在有刺客接近她的时候让他一瞬间破了防,他几乎不做考虑就冲了过去。

当紧紧拥着她,感受到鲜活的身体还在跳动着生命的脉搏时,他心中长舒一口气, 她骗不骗他,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或者就好。

无萧拂上堇色的乌发,自言自语道,“还好我及时找到了你。”

堇色眨眨眼,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表情和缓,修长的睫毛安静地低垂下来,在眼眶处落成一汪暗色的阴影,这个时候的他,变得没有那么可怕,多了一抹可以亲近的温和。

她心中划过一道柔和的涟漪,亦轻轻笑了笑,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手中精致的锦盒。

然后她的手一抖,脸色白了白,又“啪”地一下关掉了锦盒。

“别怕,”无萧伸手揽住她后退的腰肢,安抚道,“这是对你有用的东西。”

尽管堇色没有完全看清,但是那锦盒中瓶身狰狞的轮廓还在一点点蠕动着,好像是某个虫子一样的东西。她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角,“这是什么?”

无萧微微挑眉,很享受她此刻依赖自己的感觉,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个啊?这是天参蛊的解药。”

堇色霍然抬头看他,疑惑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她喃喃道,“所以你这段时间不在,是为了拿解药?是为了我?”

无萧歪歪头,以作回应。

她抿了抿嘴,心中漾起感激的暖旭,“谢谢你。”

“别,我乐意拿的,”他封住她的唇,“唔,你就当是还你救我一命的谢礼吧。”

她知道能拿得这等解药肯定不是容易事,过程肯定凶险万分,很难想象他是受了多少艰辛才到手的,一句谢谢似乎不足以表达她的感动,她复又认真重复了一句,“谢谢你。”

无萧觉得有趣,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挑眉道,“那你要怎么谢我?”

这不经意的亲昵举止最为撩人,堇色微微红了脸,却是不说话了。

半晌,她开口道,“你想要什么?等我回宫,我会想办法给你。”

无萧心中一**,升起一丝玩味,垂下身低声问,“我想要的,你当真都能给我?”

堇色嗯了一声,“不妨先说说看。”

此刻的她玉面含春,眉梢低垂,露出一抹闺阁少女难得的娇态,如同料峭枝头的红梅抖去落雪,显出真容后,真真是迷人至极。

无萧轻笑一声,“我要你。”

他眸光肆谑,长指隔着空气顺着她饱满的朱唇,又滑落到她的心口处,在那里点了点,在她愕然的目光中不疾不徐道,“我要你,还有你的心。”

“我要你的人与心,这两样都属于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

“怎么?你能给吗?”

入夜,营帐外的篝火还在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帐内,堇色坐在镜前,李嬷嬷正在给她梳理着头发,她的乌发常年保养的极好,乌黑浓密,光泽垂顺,又一梳到底。

铜镜里的女郎仿佛心不在焉,李嬷嬷咳了咳,终于还是不放心地开口问道,“殿下,你老实跟我讲,无萧那小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李嬷嬷宫里服侍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她在清明谷看的明明白白,无萧那小子从一开始看堇色的眼神就不对,虽然那一夜回来之后堇色一直在说无事发生,但她无法相信那个乖张的少年真的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尽管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手臂上的朱砂痣还在,也难以让她安心。

这一问把正神游天外的堇色惊醒了,李嬷嬷看着她的面色,又试探道,“殿下,那个小子,你告诉老奴,他、他到底有没有欺负你?”

想到那荒唐的一夜,又想到了方才无萧对自己所说的话,堇色的羽睫颤了颤,端庄的面色变得有些潮红。

李嬷嬷心底猛地一沉,哆哆嗦嗦道,“好啊!他好大的胆子!他果真、果真……”

说着便浑身发抖地离开营帐,边走边说,“我现在就要把那个小子杀了!我要去告诉太子殿下,他死定了!”

堇色如梦初醒,忙止住激动的李嬷嬷,“嬷嬷且慢!”

她轻轻摇了摇头,面色恢复如常,“嬷嬷放心,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殿下,可不要骗老奴!”李嬷嬷脸上写满不信,养了她十七年,她的性子她最为了解,她最是沉默、纯然,就算是受得了委屈,也习惯隐忍处之。心下这般想着,心里更是收不住了,“不行!无萧那小子呢,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嬷嬷,”堇色急急拉住她,“嬷嬷请放心,嬷嬷该知我信我,我又不是无知小儿,怎么会平白让人给欺负了去?”

她声音柔和,安抚道,“您想想,那天回来之后,我不是就好好的吗?”

李嬷嬷仍是狐疑看着她,但停手了。

闺阁女郎被外男掳走一夜自古都是大忌讳,何况是一国的公主,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必然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但怎奈堇容压住了此事,饶是有人追究也无人敢回,她才只能一直把满腔的怨气埋在了肚子里。太子不发话,她这个人微言轻的嬷嬷,自然是更加管不了什么。

李嬷嬷叹了口气,心中苦涩,也对堇色的以后更加有了担忧,“算了……殿下,您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记住一句话,任何人都是指望不上的,您自己,可一定要珍重自个儿。”

堇色动容,又想起马车上李嬷嬷拼死护她的情景,忍住眼中氤氲,缓声道,“嬷嬷放心,我会的。”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点着暖香、奢靡华丽的暖阁,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偌大的殿内寂寥无人,房梁上方垂下的长长红绸漫天飘零,像是一场盛大的舞蹈。有个人与她交缠在床榻,一幅年轻的躯体,像火一般温暖,又像铁一般坚硬,蛇一般灵活地钻过她的身子,一遍遍地绞着她,叹息着覆在她耳边,对她温声侬语,一遍遍地说着,“你是我的。”

那湿淋淋的汗水,梦呓般的宣言,还有令人靡醉的气息,以至于让她醒来后,都难以自持地弄了个大红脸,就算在吃早饭的时候,也是恍恍惚惚,似乎仍是听得见那个经久不息的声音。

“喂,你等等我呀。”无萧唤住马上就要进帐的堇色,拧眉道,“你躲什么呀。”

吃过早饭后,堇色本来就精神不济,想出来透透气,谁知道一眼就看见了远远立在一边的玄色背影,她心中一悸,马上便要返身回去,没想到竟被这么快叫住了,心中暗恨这少年莫不是长了三只眼睛。

无萧插着腰,俯身看她,“脸怎么红了?”

视线里只能窥到一方飞扬的玄色衣角,堇色躲闪着目光,脑子一片混沌,又不自觉想起昨夜那个荒诞的梦。

“……”

“你发烧了吗?”少年不作他想,伸手便要触她的额头。

温暖的手掌一触到她,堇色便立刻像被烫到了一般,垂眸轻轻躲开了。

“到底怎么了?”无萧一阵古怪地看着她。

堇色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怕他会透过眼睛看出点什么来,只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没事,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想出来透透气,”

“是嘛,那我和你一起。”无萧扬眉道,这几天李嬷嬷看管的更严,时不时投来刀子一般的眼神,他不能随心所欲地想找她便找她,如今抓住了这天赐的好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

堇色沉默不语着,从隆阳回来之后,她觉得少年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以前那般无邪和纯然,现在……更多的是晦暗不明,多了些让她感到莫名的危险的东西。

有时候她很想靠近他,有时候看到这眼神,又很想躲开他。就比如说现在,那抹让她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两人随意地一步一步踱步在营帐外,无萧咳了咳,酝酿了酝酿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身旁的营帐却突然被人挑开。

堇容长身立在账外,看到两人,温淡的目光淡淡掠过无萧,“长姐,可是出来消食?”

此刻的堇色倒是很巴不得找个人远离身边的少年,忙道,“殿下的风寒可好些了?”

“多谢长姐挂念,已经无碍了。”堇容长眸温和地看着她,“我正想去找长姐,如此倒不费力了。”

“可是何事?”

“明日便启程了,今日无事,长姐可愿陪我玩几局六博?”

这些天堇容教给了她很多新奇的玩意,比如投壶、六博、双陆等等消遣活动,堇色正得其中滋味,闻言欣然道,“好啊。”

堇容长身一欠,挑开一方营帐,做了个优雅的揖,“那就请吧。”

她正欲动作,身后响起一声轻佻话语,“我也去。”

堇容长眸一转,朝无萧淡淡一瞥,勾唇一笑,“无萧少侠若是有兴趣的话,自然是乐意之至。”

“好啊。”这两人刚才好似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样愈发激起了他那颗不甘寂寞的心,无萧抬头挺胸,路过堇色时,丢下一声不满的冷哼。

堇色睫毛颤了颤,便又听得他说,“那就赶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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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萧:你俩是不是看不见我?那我走?

哎!我就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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