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调头撤离了。

冷默从地上爬起来, 先把包放在地上, 转身环视四周。

秋季森林里的树木已经快凋零了。他分辨出有冷杉、云杉、松树等等。

显然,这是典型的寒温带针叶林。

在未知地荒野求生中,对气候地形的分析非常有用。

起码此时,结合刚才直升机的航程时间, 冷默就已经推断出他还在枫叶国境内。

森林是极佳的生存场所。

虽然伴随着会遇到大型野生动物的危险, 但这里有着天然的水源、食物,和良好的空气质量。

开局就对他们有利。

每对参赛选手事先都有商量过谁来找谁这个问题, 然后上报节目组。

基本都是男的去找女的, 或体力、求生能力强的去找相对弱的那方。

顾柏山执意要让冷默待在原地,由他来找他。

冷默在原地打转了一会,没有冒昧进入更深的丛林中。他想着此时顾柏山应该也已经被投放到目的地了,便按下无线对讲机说了声“喂?你能听见吗?”

对方没回。冷默弯腰背起厚重的行囊,开始独自朝森林深处前进。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

现在是下午两点三十五分,距离日落只剩不到三个小时。北极圈秋季白天常温有近二十摄氏度, 但到了夜晚,降温低至十度。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建立临时庇护所。

常年无人的密林杂草丛生。

他捡了一根长而粗的树枝当作登山杖探路,顺着日光照射的反方向出发,不一会就听到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有水源。意味着他来到了露营点。

丛林里有白影一闪而过,松鼠在树林的罅隙间蹦跳流连……冷默能明显感觉到这一块区域的生机一下活跃了许多。

他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出森林,眼前的风景陡然一变。

原来这竟是一片布满黑礁岩石的沿海河床!

沿岸的黑礁石上密密麻麻铺满了黑灰色的不知名贝类。贝壳很厚,冷默用木棍探了探,发现里面露出的肉也异常肥大。如果它们可以食用的话, 这一百天内, 他完全不必费心去寻找食物。

但是很可惜, 节目组已提前通知过他们, 空降区域内沿水的贝类受过污染一律无法食用。

当然,节目组也有可能在骗他,不想让选手赢得太过容易。可一旦参赛选手冒险吃了身体健康出现问题,就不得不面临退赛了。

冷默选择忽略这些贝壳。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很想吃这些黑乎乎的东西。

鱼可以吃。他打算晚上就在这里钓点鱼当作晚餐。

这个宽阔的流域河有着极佳的垂钓点。冷默想起什么,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台摄像机,开机。他先拍了一下沿岸周围的风景,然后找了个角度将镜头对准自己,说:“短时间内我可能无法找到比这里更好的露营点了,所以我决定今晚先在这里扎营。”

自言自语的感觉有些奇怪。

但这是节目组硬性要求。《一人荒野》是录播。他们选择的国外拍摄点往往都是接收不到信号的真正荒野之地,每位参赛选手需要自己拍摄下每天日常。然后在定期体检时将存储卡交给工作人员,再由专业人士剪辑后统一放送播出。

为了防止自己忘记,冷默在附近架设了四个不同的机位放置摄像机。

随后他在自己选定的临时露营地——黑礁石最上游,一块平坦干燥的土地开始忙碌起来。

镜头画面里,他不断地从森林里捡拾出粗.大的树枝,用绳子捆绑、搭建成稳固的三角形。

最后套上灰蓝色的防水布,紧紧绑好口子,一处简单的庇护所就建成了。

总耗时不超过十分钟。

这时冷默感到有些渴了。他正准备用刚收集的干柴点火烧个水,无线对讲机滋啦响了起来。

“哥哥,你在吗?喂?喂?有人吗——”

冷默动作一顿,小跑过去拿起对讲机:“我在。”

他微喘了口气,又继续按下按钮说:“你现在在哪里?你已经到了吗?”

那头:“我这边刚到,我降落在一片礁石上。这附近好荒凉。你呢?”

冷默:“我在森林里。你具体描述一下你那边的植被,树林颜色,有什么标志性的地点特征……”

“好。”

两人一问一答。

很快,冷默便确认顾柏山应该在距离自己十几公里左右的地方。

若是在平坦的马路上,这点距离一天内就能走到。

但这是北极圈无人区,他们还没有地图。

冷默保守估计顾柏山能在一周内能找到自己就已经是幸运了。

“我没看到这附近有森林啊?”顾柏山声音有些焦急,“我这里不知道是海边还是湖,好大一片。但是我能看到对岸,我对岸是绿色的丛山。你不会在我对面吧?”

“节目组规定的汇合时间是二十天。我们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来。”冷默安慰他。

似乎被冷默的镇静感染,顾柏山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他说:“我先去找一个落脚点,再弄点晚饭吃。”

冷默说:“嗯。现在太阳马上落山了,我们等明天再商量赶路的事。”

在冷默的描述帮助下,顾柏山很快找到了海湖边一块僻静的地点搭起了帐篷。

他的帐篷是伸缩便捷款式,防水防蚊,住着还挺舒服的。

冷默自己这边也没闲着。

他在河床岸边设立了三个自动抓鱼陷阱,只要有鱼上钩,树枝就会晃动。他只要走过去把鱼再捞起来就行。整体装置傻瓜式便利。

顾柏山问:“你在干嘛?”

冷默回答:“钓鱼。”

两人几乎下意思都忽略了前些天闹的矛盾。

眼下这个情况,显然共同合作更重要。

顾柏山捡了根树枝,套上鱼钩和鱼线。鱼饵就用就地抓的虫子,他把鱼钩远远地抛进海湖里,边举着对讲机说:“哥哥,我也在钓鱼。我们比比谁钓的更快吧。”

话音刚落,冷默就看到面前的树枝疯狂晃动起来。

怕是条大鱼。

这种简易装置的缺陷就在于,很难控制鱼线。如果他用手去抓,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划破皮肤。

冷默掂起一根足有一米多长的树枝,快速用猎刀削尖顶部,再绑住渔网,一个简易抄网就制作而成了。他握着抄网往水下一捞。

哗啦!水花四溅。

是一条活蹦乱跳,重约十几斤的北极茴鱼。

冷默把鱼扔到岸边,擦了擦手拿起对讲机说:“我钓到鱼了。”

顾柏山:“这才几分钟??”

冷默说:“我们运气比较好。这附近湖泊应该是汇入北极海的,资源丰富。”

顾柏山咬了咬牙,又放远了几米鱼线。

男人的胜负欲一下就上来了。

忽略运气的因素,当地水里的鱼情才是上钩率的决定性因素。

果然,如冷默所说,几分钟后顾柏山也上钩了一尾肥鱼。

生在常年无人踏足的秘境之地,北极圈的鱼难免有些傻。一见到食物就接二连三地往上蜂拥,才钓了半小时,两人这边都是大丰收。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日落后,紫虾色的晚霞爬上天空。

黑礁石边篝火滋啦燃烧着。

烤架上架了一锅鱼汤,以及一条烤鱼。

冷默看着火候给鱼翻面,烤制两面金黄后洒上调料。

香味顿时弥散开来。

他尝了一口,唔,味道很鲜。

“你今天一共钓了几条?”顾柏山问。

冷默算了一下说:“五条吧。”

顾柏山说:“我钓了三条,有一条很大。”

冷默说:“那挺好的。”

顾柏山又问:“你现在在干嘛?”

冷默后知后觉,这已经是对方这段时间好几次主动开口在问自己了。

他回答:“在吃烤鱼。”顿了下,“你呢?”

顾柏山说:“我在想你。”

冷默按下对讲机正想回答,却不小心被辣味粉呛到了,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顾柏山不知道为什么生起气来,恨恨地道:“呵,你现在肯定觉得我很下头吧。死缠烂打纠缠着你不放。但那又怎样?有本事你报警抓我,把我抓起来。”

冷默:“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柏山却陷入到自己的情绪中,越说越委屈。

这回他不是装的,而是真委屈。这大半个月的情绪一下翻涌上来。

“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我又不懂得谈恋爱!从来没人教过我是对是错。我就偷偷跟过你那么几次,你就这样给我判了死刑……冷默,你不觉得你很小气吗?是人都会犯错。你却连一次原谅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冷默:“我小气?”

顾柏山哼了声,“小气鬼,喝凉水。”

冷默端起鱼汤,“不好意思,我现在喝的是烫水。”

顾柏山阴恻恻地说:“反正,你不能亲了一个人,又对他不好。”

这句话恰恰说中了冷默的心坎。

他想起那束没有结果的花,有些微的恍惚。

其实分开住的这半个月,他脑海里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冒出那个在扎金索斯沉船湾的那个吻。

以及他们在客厅沙发上……

他并没有忘记过顾柏山。

相反,冷静期让冷默更深刻地意识到了。他想去爱顾柏山。

他想去爱这个人。

过去已经是过去式。

他不应该总是沉浸于前世弟弟死去的痛苦,而是要试着让自己走出来。

冷默说:“你以前在我面前的样子,并不是你本来的样子,对不对?”

“对啊。”顾柏山冷冷的,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我就是装的,故意去演你会喜欢的样子。我就是这么一个恶劣的人。你后悔了吧。”

冷默有些无奈,“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对讲机那头安静了好一瞬。顾柏山闷闷地说:“我猜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像个小孩似的。

冷默心想,可能小孩以为自己不好的本性不会被爱,就选择藏起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坏。

冷默想了想,说:“那你以后不用装了。我想去喜欢的是,真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