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很晚了

聂长欢知道他在激自己,只看了他一眼,还是坐上了车:“我待会儿自己会打车回来。”

见她坚持着坐到了自己身边,傅行野的唇角往上走了走,很快又压下去。

他不再阻止她,靠着座椅坐着。

聂长欢打电话跟那位护工阿姨,听说柳懿醒了,就跟柳懿说了声。

柳懿听说傅行野受伤了,有些着急,叫聂长欢安心陪着傅行野,不必担心自己。

柳懿还不知道,聂长欢和唐斯淮、和傅行野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隔壁的市中医院,因为是凌晨,只有值班医生,大致检查了下,也就开了点药就打发了人。

其实傅行野的伤确实只是皮外伤,只是聂长欢一想到傅行野那么为了自己劳累奔波,就不肯让受了伤的他受了半点怠慢。

从中医院出来,傅行野还是让助理把聂长欢送到了妇产医院门口。

他原本打算自己送聂长欢上去,但最后放弃了,最后决定自己等在车里,让助理送她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上去,医院又没什么危险。”

“你不是晕车?还能认得回病房的路?”

“才十来分钟的路程而已,不到晕车的程度。”聂长欢关上车门,准备走。

“那你说说看,病房号。”

“……”聂长欢哑声。

傅行野笑,示意助理:“快去快回。”

聂长欢知道推脱不过,不再跟他争了,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来,本来想问傅行野是不是明天就得回鲸城了,毕竟她知道他的公司最近有一个很大项目,他不可能一直在这边陪她的。

他今天能过来,肯定已经耽误了不少公务了。

但最后,聂长欢没问,只说了句再见。

等聂长欢走了,傅行野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给陈焰川发微信。

陈焰川立刻就回了电话过来。

“还没睡?”

“三少,我还在公司加班。”陈焰川问他,“长欢小姐那边顺利吗?”

“顺利。”傅行野想到自己最近经常突然对公司撒手不管,陈焰川就得处理一堆烂摊子,跟陈焰川聊了些重要公务后,让他替自己订了明天一早飞鲸城的票,转头就给陈焰川的私人账户上转了一百万,就当是加班费。

明天有个会,是早就跟对方合作商约好的,同时还有政甫要员,他必须出席。

陈焰川收到转账信息的时候,摇头失笑,赶紧给傅行野回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傅行野对这些兄弟或者是下属表示感谢的时候,没别的,也不说话煽情的话,就是转账。陈焰川已经习惯了,也知道拒绝的话反而让傅行野不高兴。傅行野不缺这点牛毛。

傅行野收到那个“跪地疯狂磕头的谢谢老板”时,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锁屏后扔在一边,一转头,就看见助理回来了。

……

聂长欢回到病房的时候,特意记了下病房号,才进去。

这病房也是傅行野安排人订的,是一个套间,还有阳台。

护工阿姨正在外面的起居室照顾小丑丑,见她进来,笑着跟她说:“你妈妈刚睡醒,刚还说起你呢,说你是鲸城大学的学生,前不久还得了全国冠军,真是了不起,长得还这么漂亮!”

聂长欢有些脸热,没想到柳懿这样的书香气的女人也逃脱不了“晒孩子”的命运,她走过去轻轻捏了捏小丑丑捏得紧紧的小拳头,就进去看柳懿了。

柳懿正尝试着坐起身,想要那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水杯。

她因为是剖宫产,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聂长欢赶紧将水杯拿给她:“妈,您怎么不叫人?”

她以前玩儿手机的时候,因为好奇点开过一个剖宫产的视频看过,知道这种手术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她一个古代人,实在难以想象那刀子在肚子上切两刀,人怎么熬的过来。

“人家阿姨在照顾孩子,也很累,我自己又不是拿不到。”柳懿喝了口水,“傅三少的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

等她说完,柳懿又看了她一眼。

聂长欢觉得奇怪,眨了眨眼睛跟她对视。

柳懿说:“我和你弟弟的命,是你和傅三少救回来的。”

之前在产房,她听见医生说过,如果再晚来一步,孩子会因为宫内窘迫而窒息……

聂长欢听她这么说,心头酸楚又愤恨,想到郑舒英,就忍不住咬紧牙关。

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老人。

柳懿话锋一转:“所以,咱们不能辜负傅三少,虽说不是要以他为尊这样跟他相处,可咱们做事之前,总得顾及他的感受。”

“妈,您是不是……”

“是,我知道了。之前你姑姑跟我视频,不小心说漏嘴了。”柳懿觉得是自己的命运多舛连累到聂长欢了,否则聂长欢为什么总是不能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她压下自责,回到正题:“当年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那个唐家少爷确实是为了你身受重伤,你要报恩也是应该的。但是长欢,你为了报恩就伤害傅三少的感情,就不对。”

聂长欢垂下眼睛:“我知道我对不起傅行野。”

“对不起三个字,太轻飘飘了。”柳懿睁着眼睛看着虚空的地方,想起自己的那些打算,决定把话说重一些,以免聂长欢错失了傅行野这样的男人,“长欢,虽然妈妈很不想伤害你,但是你这么做,其实是自私。你只是觉得,远离傅三少才会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但你心里好过了,为你付出这么多的傅三少呢?”

聂长欢犹如遭到当头棒喝,脑子里嗡嗡直响,转眼却又无地自容地偏了偏脸,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柳懿看着她这样,又心疼又自责,但为了她的女儿能幸福,她只好继续说:“唐家那少爷已经身受重伤了,傅三少不是在第一时间就为他请了不少的好医生吗?所以他即便是瞒着你,就是怕你走这条路。他的本心,都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他自己。”

聂长欢心头酸楚,这段时日以来,这些东西,她其实早就想明白了。

但她不敢跨出那一步。

她那天只是被傅行野从病房带走,以唐瑶瑶为首的很多人,已经在开始明里暗里指责她忘恩负义了。她若是真的直接跟傅行野复合,恐怕还会连累傅行野被骂。

柳懿轻松就猜透了她在想什么:“不要为了别人的态度而去委屈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你看妈妈在聂家忍了这么多年、恭顺了这么多年,最后换来了什么呢?”

柳懿顿了顿,笑了,没再说下去。

聂长欢却是因为她这一番话,整夜未睡。

她窝在沙发上,反复想了很多,开始审视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真的正确。

如果连柳懿这样善良的人都觉得不应该为了唐斯淮而放弃、伤害傅行野,那么就真的是她做错了?

反正睡不着,聂长欢干脆起来看书。

因为柳懿临时生产,她还没放暑假,而且三天后还有一门专业课的考试。

背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有些困倦,见天已蒙蒙亮了,就想着去医院食堂给护工阿姨和自己买些早餐回来。

结果一出病房,就看见傅行野站在走廊中间那道必须刷卡才能进入的铁门外。

她快步走过去,首先去看他的膝盖。

傅行野单手插在裤袋里,西装革履,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不过他早已习惯,只看着聂长欢:“我要回鲸城了。”

聂长欢心头一空,面色不显,只点了点头:“几点的飞机?我可能不能去送你了。”

傅行野没接话,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吩咐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又跟聂长欢说:“伯母怎么样?”

聂长欢反应了下才知道他说的是柳懿,赶紧点头:“她一再跟我说,要跟你道谢,说你的救命之恩,她铭记于心,会找机会报答。”

傅行野心道,给自己丈母娘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但他面上只淡淡的:“不必,举手之劳。”

一时无话。

傅行野又说:“你们的一日三餐我都订好了,到了时间会有人直接送过来。不过这边管得严,到时候你得自己到这道铁门外边来拿。”

房间里到处都贴着要照看好婴儿的提示语,聂长欢也知道,于是点点头,没有跟他再客气。

因为,他已经看见酒店的工作人员提着餐盒往这边来了。

等聂长欢拿了东西,傅行野转身:“走了,替我跟伯母问声好。”

聂长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跟了几步,但在他回头的时候,她立马停住了。

傅行野朝她笑笑,吊儿郎当地挥了挥手。

聂长欢忍不住笑了下,想起昨夜柳懿的那些话,差点没忍住就要叫住他,可最终忍住了,目送他进了电梯。

等柳懿的事情安顿下来再说吧。

经历过这次的事情,聂长欢看出柳懿是已经打定主意要跟聂家决裂了,但她具体是什么打算,聂长欢现在还不好问。

同时,聂长欢也在心里盘算,自己是不是能把柳懿和小丑丑都接到鲸城去。

毕竟,不算傅行野送的那套别墅,自己在鲸城也还有一套房产,一百多平的小平层,还是早就装修好的,也够他们三个人住了。

只是,生活费不好解决。

……

傅行野回鲸城以后,就一直很忙。

而同时,柳懿在两天后出院,在成釜的保护下成功住进了月子中心,并且没让聂家人知道具体是哪一家。

傅行野留下来的那位女助理考虑周到,给柳懿升了最贵的套餐,也就是说柳懿可以在月子中心住两到三个月,期间不用担心饭食起居等,还有专门的两个人照顾她和孩子。

聂长欢因为有考试,在月子中心陪柳懿住了两天后,就飞回了鲸城,参加第二天一早的考试。

好在,聂曼霜请了假,在同时从鲸城飞过来照顾陪伴柳懿。聂长欢也就放心了很多。

这门专业课的考试完后,聂长欢被阎潇锋叫去办公室交代了下下学期初的特招生考试、以及私人子弟的事情。

由此,暑假就正式开始了。

聂长欢没有别的计划,唯一的计划就是回华城陪柳懿。

她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晚上依旧回了聂曼霜那里,收拾了一些暑假回华城而必须的一些东西。

忙完后,柳懿主动给她发了视频邀请,聂长欢跟她说了自己的计划,柳懿沉默了那么几秒,问她是不是没有把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听进去。

聂长欢鲜少看到柳懿这样严肃的样子,一时既惊讶又有些忐忑。

柳懿终是叹了口气:“长欢,你回鲸城后,是不是就没跟傅三少联系过?或者妈妈问你,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过这个打算?”

聂长欢轻轻喊了声妈,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但柳懿不依。

聂长欢察觉到柳懿这次的态度转变太快了,但她犹豫了下就没问,只好说:“我知道了,我会找他道歉的。”

但实际,聂长欢真的没办法单单因为柳懿的一番话就这么去主动联系傅行野要求见面。

但这会儿,凌晨一点多,聂长欢一个人窝在聂曼霜家的沙发上,又确实忍不住去想念傅行野。

其实,自从跟傅行野提出分手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因为想念傅行野掉过眼泪……

聂长欢觉得心里烦闷,起身走到阳台想要透透气。

聂曼霜家的小平层楼层低,阳台朝向中庭,小区内的环境虽然不错,但是人车不分流,所以平日里行人就很少。这会儿半夜了,楼下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停车坪上,并排停着的许多车。

聂长欢眯着眼睛看了会又觉得没意思,收回视线准备进客厅,顿了顿,又犹疑着趴到栏杆边,往楼下望去。

路灯下,确确实实停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一个全身黑色的英挺男人也确确实实正靠坐在引擎盖上抽烟,猩红的火光在昏暗的路灯下时隐时现,她甚至可以看见他夹烟的修长手指。

聂长欢的心突突地重跳了下,然后就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她没再犹豫了,冲回卧室裹了件薄外套在睡衣外面,就匆匆下了楼。

她跑出楼栋大楼,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张了张嘴想叫他,却没叫出口。

她突然又有些退缩了,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许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傅行野偏头看过来,眼睛微眯、嘴里还叼着烟,看到聂长欢后,他挑眉勾唇,颠倒众生。

聂长欢的心又停跳了下,嗓子眼隐隐发干。

傅行野站直身体朝她转过身,摘下嘴里的烟朝她道:“正准备抽完这根就打给你,你自己倒下来了。”

聂长欢脸有些热:“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她原本想说,你最近不是很忙也很辛苦吗,为什么没又回去休息反而跑来这里了。

傅行野又抽了口烟,吐出烟圈后眯着眼睛隔着袅淡的烟雾瞧她。

他说:“来给你看看我的膝盖。”

聂长欢反应了两秒才知道他在说什么,立刻快步朝他走过去:“你的膝盖还没好吗?化脓了还是又流血了?”

傅行野看着她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心里想的却是,她为了唐斯淮宁愿与他提分手,就真的能做到说不联系就不联系。

而他陪她去华城、替她处理了一堆事情,就是为了让她安心,结果自己伤了膝盖,她除了那晚陪自己去了一趟医院,后来竟一次也没再问过。

所以他只是懒懒地站着,一味地往嘴里喂烟,并没有接话。

聂长欢见他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今晚似乎心情不好,以前没见他这样抽过烟。

等不到他的回答,她干脆在他面前蹲下,直接动手去卷他的西裤,卷到一半,才想起上次在医院就没有成功将他的裤腿卷起来过,只得又给他放下去,站起身追问他:“膝盖到底怎么了?”

她仰着头,皱着眉头,一双弯弯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在表达埋怨和担忧。

傅行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儿。

聂长欢一僵,站着没动,但眼神明显慌乱了。

傅行野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想躲开。

他就看着她那双眼睛,突然问:“你为了他,到底哭了多少次?”

聂长欢往后退了步,直觉她和傅行野实在不应该谈论这个话题,说不定又会吵起来。

掌心落空,她软滑的脸蛋皮肉从指尖擦过,让他指尖颤了下,他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捏起拳头。

他说:“为了唐斯淮,我已经竭尽全力。你放心,我会拼尽我所能来医治他,让他醒过来,让他好起来。”

若不是为了你,我不会为唐斯淮做这些。

“我知道,我都知道。”聂长欢偏头看了眼旁边的花丛,不知道傅行野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而且她一时之间很是愧疚,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理智还没做出反应时,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要转移话题,“这么晚了,要不上去坐……”

“聂长欢,你该信我的。”傅行野打断她,幽深的目光沉沉地凝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和她那双大大的漂亮眼睛,像是叹息般地地补了句,“你信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