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钻戒

聂长欢注意到这事的时候,只看见皓皓妈那鲜粉色的包包从门缝中一闪而过。

她不由捏拳,正想转身出去逼她回来给柳懿道歉,结果包厢们再次被人推开,皓皓妈牵着皓皓,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最后完全退回包厢后,聂长欢才发现成釜手里握着把伞、伞尖直指皓皓妈的额头。

聂长欢还以为成釜是跟着傅行野过来的,但其实在聂长欢回华城的那天,成釜就根据傅行野的安排先一步到了华城,负责在暗中保护聂长欢。

皓皓妈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这会儿极其没面子,刚才还知道连郑舒英都不敢得罪的人、自己最好不要去惹,这会儿失了理智,竟敢对着傅行野问:“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流/氓混子,竟敢公然在这里撒野?!”

他顿了顿,瞧着门口抱着一大束花的彭江舟,冷笑:“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敢往这包厢里进。”

郑舒英吓坏了,张了张嘴想提醒皓皓妈,但最后一个字也没敢说。

因为傅行野抬眼看向皓皓妈。

但他一个字也没跟皓皓妈说,下一瞬就转身看向门口的成釜,却是复述了一遍皓皓妈的话:“你说说看,这到底是什么破烂玩意儿。”

成釜一脸做错事的样子低下头:“这华城的市/长太太,我实在不敢。”

皓皓妈一听这话,顿时就得意地扬起了脑袋,下巴快翘上天了。

傅行野笑笑:“原来如此。行,我记下了。”

郑舒英一看不得了,赶紧插话道:“傅三少,今天的事就是误会,我……”

“老太太,我这双眼睛刚动过手术,不像几个月以前那样瞎了。”傅行野掐断她的话的同时,将聂长欢护进自己怀中,“既然我的人在您这儿三番五次地受委屈,以后您这儿,咱们就不来凑热闹了。”

“傅三少!”郑舒英追了几步,眼见傅行野是真的动了怒,是当真后悔自己这两天所做下的一切!

要早知道傅行野昨天虽然没来、但今天会来,她就算是得罪皓皓妈这个市/长太太,也是要帮着聂长欢母女俩的!

不过聂长欢明明打算和傅行野出席宴席,却还瞒着她这个奶奶,心思也是很毒很坏!

正暗暗咬牙间,郑舒英余光瞥见一旁站着的柳懿,赶紧道,“三少,你也得替我们长欢考虑,她妈妈马上就要生产了,她怎么可能能跟家里断了联系呢?”

这话,威胁的意味居多。

傅行野步子一顿,偏头去看,恰好看见聂长欢面上一闪而过的疲惫和厌恶。

他一时没有说话。

郑舒英趁机走到聂长欢面前:“长欢,你这么闹,你妈夹在中间,是最不好受的,你听奶奶一句劝,也跟傅三少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刚才皓皓说的什么,您没有听清吗?”聂长欢忍了又忍,“还有刚才差点被撞倒的明明是我妈,可您这个婆婆、这个奶奶,心里想的只有巴结讨好外人、你有替我妈说过半个字、心疼担心过她半分吗?”

“是,她夹在我和聂家之间,她最不好受!”

“可是,我今日若是就这么算了,为了您那点颜面而帮着你们一起委屈她,她就好受了?!”

“我今天,就是要替她出头,要替她讨一个道歉!”

“我尊称您一声奶奶,我不跟您多说,也不期望你能突然大发慈悲体谅我们。”聂长欢转向皓皓妈,“但是今天,你和你儿子,必须得给我妈道歉!”

聂长欢这么一说,早已经懂事的皓皓立刻狠狠地瞪着聂长欢。

皓皓妈瞪大着眼睛:“道歉?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皓皓做错什么了,要来你们这个鬼什子宴席受这个气!你们都给我滚开,我现在就要带我儿子走!”

傅行野和聂长欢岿然不动,因为成釜和彭江舟将门守着,就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走。

一场宴席到这里完全成了闹剧,其余人既不吭声也不离场,就围着中间的几个人看着。

郑舒英没有办法了,只能看向一直沉默站着的柳懿:“你就任由你女儿这么闹下去?”

聂长欢原本想直接替柳懿发声,但是她顿了顿,还是决定让柳懿说出她的想法。

但聂长欢了解柳懿的性格,真的很害怕她说出那句“长欢,要不算了。”,于是就一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着,在她开口前忍不住郑重说了句:“妈,您还有我。”

柳懿微张的嘴又缓缓闭上。

郑舒英急了,正想说话,傅行野突然跟门口站着的成釜说:“给我丈母娘搬一把椅子。”

整个包厢,因为他这句话在突然之间陷入绝对的死寂。

聂长欢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但她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愣愣转头,看着傅行野。

傅行野却盯着成釜的动作,直到看见同样惊愕的柳懿被成釜扶着坐下,他才收回视线。

但聂长欢那一刻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慌乱地将目光撤走了,生怕与他对视。

她想,也许傅行野这会儿就是为了帮她撑腰,才专程这么说的。

郑舒英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明明她是最想攀附傅行野的一个,这会儿却讪讪地道:“傅三少,婚姻大事可不好随便开玩笑的,就算是为了给长欢撑面子,这称呼也不能随便乱叫是不是?”

听到这话,聂长欢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特别期待傅行野的回答、但又特别害怕他回答。

傅行野轻笑了声,望了门口捧着巨大花束的彭江舟。

彭江舟立刻捧着花束挤了过来,将那花束给捧到了聂长欢面前。

“……”聂长欢看着那花束,有点为难,正想为了傅行野的面子而接过呢,结果傅行野眯了眯眼。

彭江舟抖了抖,立刻将花束放在了一边的桌上,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的公务包里摸出一个盒子,郑而重之地双手递给傅行野。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丝绒小盒子,其他人一看就隐约猜到了什么。

但聂长欢茫然地盯着那盒子看了眼,又看向傅行野。

傅行野原本在看她,这会儿却垂下了眼眸,专心致志地打开了那盒子,将其中一枚镶着快有鸽子蛋那么大一颗钻石的戒指取出来,微微弯腰捉过聂长欢的手,将那枚戒指套了进去。

尺寸,竟然刚刚好。

而且聂长欢的手指纤细白嫩、几乎看不出骨节,戴上这枚大钻石戒指,钻石流光溢彩,衬得手指越发地娇贵白皙柔美。

而聂长欢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枚钻石戒指,懵懂之间好像懂了这戒指的意义,但又不确定似的,抬眸去看傅行野的脸。

那张俊美无俦、举世无双的一张脸上,带着郑重庄重稳重的淡淡笑意,眸眼深深地凝着她,专注而澄澈。

他缓缓地托起聂长欢戴着戒指的那只手,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在她手背上吻了下。

那一刻,他的神情是庄重而温柔的,是神圣而虔诚的。

所以即便在后来,在两人走入那般境地的时候,聂长欢每每回忆起这一刻,都还是能安慰自己继续走下去、都能鼓励自己再坚持一阵子、再坚持一阵子。

柳懿在一边看着,猛地抬手捂住嘴巴,几乎要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刚才自己受的惊吓和委屈,顿时就被她忘到了脑后。

傅行野知道聂长欢这小傻子是又傻了呆了,但她没反应,他多少有些不自然,于是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向郑舒英:“您现在依然觉得,我就是为了给她撑场子,所以一早准备了这些?”

郑舒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垮脸又不敢垮。

所有的表情连带着思维都僵滞住了。

直到,彭江舟这个刚出大学的小助理因为他感动太激动而忍不住带头鼓起掌来、成釜也配合地鼓掌、继而带动更多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原本凝滞的包厢氛围才重新活了起来。

柳懿在这掌声中,缓缓地走到聂长欢和傅行野跟前,柔弱而楚楚的脸上挂着泪水,却是幸福的泪水。

她都要以为,自己的女儿聂长欢从此以后就可以过上幸福平淡的生活了。尽管现实往往并不会携带那么多善意、只善于给人当头棒喝。

但这一刻,这一刻,聂长欢也是被羞涩和幸福充盈满整个躯体、整个神识的。

等到掌声渐渐稀落,聂长欢才有些尴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去承接众人的目光,更不敢跟柳懿对视,毕竟柳懿才刚受过委屈、而自己这时候开心幸福就是愧对她了。

柳懿抬手捧回她的脸:“傻孩子,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如果,如果妈妈受点委屈就能让你更幸福,那妈妈宁愿每天都活在委屈里不出来。”

“妈……”聂长欢被柳懿的话弄哭了。

那场面,一时之间倒有些像嫁娶的婚礼现场了。

聂长欢生怕傅行野觉得自己和柳懿的情绪太过了,连忙转移话题:“妈,您刚才有没有受伤,要不咱们去医院检查下?”

“不用,我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只是有点累。”柳懿本想说让聂长欢和傅行野一起回聂家再住一晚,但余光看到旁边站着的郑舒英,就把这话忍了下去。

郑舒英自然也注意到了柳懿的这小动作,立刻扯了扯嘴唇,阴阳怪气地说:“今天这宴席是开不成了,我这个老太婆也就不留在这里碍眼了。傅三少,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心道,自己一走,柳懿再灰溜溜地自己回聂家,聂长欢肯定不忍心,所以势必要留下自己、带柳懿一起回去。

聂长欢紧闭着唇,没有开口,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倒是傅行野说:“老太太,请留步。”

郑舒英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转身面对傅行野的时候不免就端了点长辈的架子在里头了,她朝傅行野扬了扬眉:“傅三少,还有事?”

“有个事要跟您商量,不知您是否方便?”

“傅三少请说。”

“您也知道,聂长欢刚拿了全国冠军,以后必定会因为发展前途而很忙,而柳女士现在身体不方便再坐飞机,所以……”傅行野扬唇一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之前我曾允诺给聂氏、但聂氏一直没办法动工的朝杨项目?”

郑舒英的脸色变了。

如果朝杨那个项目顺利,她今日又何必去巴结那个市/长太太!

傅行野像是挺为难:“不如请您代为转告聂总,我用朝杨项目做资,请聂家上下各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心尽力地照顾柳女士。”

郑舒英愣了:那么大一个项目,傅行野当真就能为了柳懿这个丈母娘给甘愿吐出来?

聂长欢也忍不住轻轻拉拉傅行野的衣角:“其实没必要的。”

傅行野却继续:“只要柳女士心情舒畅地、安全顺利地生产,我可允诺,朝杨的项目该拿到的资质,你们会立刻拿到。”

“你……你可是认真的?”郑舒英隐隐激动。当初傅行野答应把这个项目给出来,可后面一直用各种手段卡着他们,反而把聂氏拖得一日不如一日。

柳懿最多不过一个月后就要生了,到时候朝杨项目要真能动工,她这个老太婆也不用了为了聂氏像今日这样奔走赔笑了。

傅行野侧身,看了彭江舟一眼,彭江舟立刻拿了一份合约过来摆在了郑舒英面前。

那合约上,傅行野早已签了名字。

郑舒英抖着手捧过合约,越看越激动,最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签字了。

彭江舟提醒她:“老太太,您可看清楚了,若是违反了这其中任何一条、没有把柳女士照顾好,咱们傅总拿走聂氏的时候,可是不会手软的。”

“行,没问题!”郑舒英开心极了,当即就对以前的事情失忆了,立刻走到柳懿身边:“懿儿啊,以前的事都是妈不对,你就看在妈年纪大了的份儿上,别跟我计较了。毕竟,我也是为了聂家啊。”

柳懿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急忙去看傅行野:“这……傅公子,其实没有必要这样……”

“您不必客气。”傅行野道,“长欢在鲸城最不放心的就是您,您若是推辞,恐怕她在鲸城也没办法安心读书。”

聂长欢原本也想拒绝的,可为了柳懿,为了柳懿能过得好一点,哪怕今日她受了傅行野这天大的人情,以后会让她在两人的关系中低人一等,她也认了。

于是她就没劝。

柳懿见聂长欢不说话,也不好一再驳斥了傅行野的面子,于是也就暂时受了。

而之前打算悄悄离开的皓皓妈旁观到这里,哪怕依旧不知道傅行野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不会真的只是一个得了势的混头子,这会儿只尽力搂着自家儿子隐在人群中、以防傅行野突然想起自己来。

可怕什么来什么,聂长欢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将目光落在了她们母子身上。

皓皓妈原本不想怂的额,可在傅行野紧跟着看过来的时候,她立马咧嘴笑了笑,只不过因为太勉强,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聂长欢就势问她:“您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妈妈道歉?”

今天这事说大不大,毕竟柳懿确实只是受到了惊吓,但聂长欢就是要借此杀鸡儆猴,以免往后谁都能在柳懿头上来踩一脚。

皓皓妈的面部肌肉扭曲了下,弱弱道:“这……咱们两家人说到底都是朋友,非要这么较真儿?而且刚才……”

“除了道歉,其他的一个字我也不想听。”聂长欢挺冷酷地打断她。

皓皓妈的脸顿时青白交错,习惯性地想发火,可一瞧见傅行野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她喉咙一涩,含糊其辞地说:“对不起啊,大妹子。”

顿了顿,她瞥了眼一声不吭傅行野和聂长欢,继续:“今天这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回家我一定好好教训这倒霉孩子!”

柳懿本就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这会儿看见皓皓缩在皓皓妈怀里,终是不忍心,只道算了。

皓皓妈一得了这句话,立刻千恩万谢的样子,然后顺势就带着皓皓溜了。

这一次,傅行野的人没有再拦她。

只是这对母子一走,包厢里其他人也都自觉留下来没意思,纷纷起身告辞。

到最后服务员进来布菜的时候,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一个包厢,瞬间就是剩下几个人了。

郑舒英很会借坡下驴,当即就请傅行野入了上座,吩咐开席。

傅行野笑笑,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并没有推辞地坐了。

一顿饭,因为郑舒英的过分热情而显得尴尬生硬,但宴席结束后,郑舒英倒是借口有事,先行了一步。

聂长欢挽着柳懿,傅行野步行在侧,一起往酒店外的停车坪走,三人之间一路无话,好像对这新的关系都有些不习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自在相处了。但也不排除,傅行野天生就是话少。

直到柳懿在郑舒英早已专门为她安排好的车子前站定,聂长欢的注意力才完全从手上那枚新增的戒指上完全转移。

她内心充满不舍,挽着柳懿的手不肯松,低低低叫了声“妈”。

“傻孩子,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柳懿叹气,然后看向傅行野,“傅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您慢走。”

柳懿点头,在傅行野面前也不犹豫,直接坐进车子、吩咐司机开了车,走了。

聂长欢看着远去的车子,追了几步,眼睛还是忍不住酸涩起来,但想到身后还有个傅行野站着,就没好意思掉眼泪。

但她一低头看见自己手上那枚戒指,突然也不好意思转身了。

这会儿,她又羞又紧张,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态度去面对傅行野。

她和傅行野,这就成了未婚夫妻了。

这,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