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让人意外

柳菲菲呆了呆,还没舍得从她脸上收回视线,聂长欢已经因为被她看得不自在,挽住她手臂强行将她往宴会厅里带了。

“长欢,你穿的好简单啊。”柳菲菲瞥了眼自己身上还挺贵的礼服裙,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转瞬就释然了:自己穿得再好看再贵,那也是没办法掩盖掉聂长欢的光芒的。

就如岑星月,等聂长欢进入宴会厅之后,她一定会后悔自己刚才那个鄙夷的眼神的。

两人刚走到宴会厅门口,就听见里面靠近门口的区域渐次安静了下来,原本正在应酬交谈的男男女女都转身侧头来看声势浩大的岑星月。

岑星月一手淑女优雅地搭在男伴的臂弯上,一手轻提着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裙摆,在众人齐齐注视的目光下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往里走,原本高冷的脸上这才带了点社交性的礼貌微笑、淡然又矜持。

今晚这个圈子里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岑星月的。

这会儿她一出现,自然是一大堆人立刻就朝她围拢过来,岑星月被簇拥着走向宴会厅的正前方,进门处的区域,瞬间就空了很多。

聂长欢站在一边,等岑星月彻底出完风头以后,这才挽着柳菲菲进去,寻了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下。

柳菲菲盯着怡然自得坐在最前方的岑星月,幽怨:“长欢,你可是第一名哎,怎么比那个第二名低调这么多?那张桌子,不是该你坐吗?”

聂长欢瞥了眼正与人从容交谈的岑星月,淡然一笑:“这会儿那张桌子上全是有意岑星月的人,我要是现在上赶着凑过去,只会自找没趣。不急。”

“可……”柳菲菲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她就完全没想到这一层面上来。

于是,柳菲菲就更佩服聂长欢了,觉得自己好肤浅,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就安安静静坐着。

聂长欢虽然一直坐在位置上,但是也没闲着,一直在打量观察周围的人。

大约半小时后,有一位中年雅痞大叔类型的男人走上舞台中央,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宣布正式开宴,但是在开宴前,有人要求认识一下今晚的几位主角。

也就是上次比赛的前三甲。

柳菲菲顿时比聂长欢还紧张,就跟聂长欢介绍:“台上的那位就是国画泰斗家的大公子,也就是这次比赛的唯一赞助方的总裁,常寻。”

聂长欢点了点头,正准备问柳菲菲什么,结果就听常寻说:“既然大家呼声这么高,在开宴以前,就先请我们的前三甲上台来露个面!”

她话音刚落,不知是谁起头,下面开始有人齐声喊:岑星月、岑星月、岑星月……

岑星月侧身、看了眼自己周遭这些在起哄喊她名字的人,像是颇为无奈地摇头轻笑了笑,随后就站起了身。

常寻粲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先有请我们的才貌双全、艳绝一方的岑星月岑千金先上来跟大家问个好、打个招呼!大家欢迎!”

宴会厅内顿时呼声掌声一片。

岑星月却站着没动,浅笑着跟众人鞠了个躬:“谢谢大家的好意,不过这次我只是第二名,不论怎样,我都不该是这第一个上台的。不如……”

她顿了顿,在宴会场内搜寻了圈,扬唇一笑,朗声道:“川美的谢大才子早就闻名圈内,这次屈居第三,不如就有请咱们的谢大才子谢兰沉先上台?请大家为谢大才子鼓掌,好吗?”

岑星月一呼,自然相应一片。

聂长欢也不由得跟着鼓掌,顺着岑星月的视线看过去,也想要看看这位谢兰沉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曾想,谢兰沉就坐在隔壁桌,只不过他那张桌子,只有他一个人。

经隔壁桌人的提醒,他才缓缓抬起头,摘下耳朵里塞着的耳机,抬起那双被刘海几乎完全遮盖住的眼睛往舞台上扫了眼、又看了眼正带头给他鼓掌的岑星月,然后菲薄的唇动都没动一下,代表着他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地站起了身。

他一起身,现场的掌声和呼声都凝滞了下,然后渐次消失了。

因为,他身上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长裤,上身只穿一件看起来就很旧的、还有些皱的灰白色衬衣。

他像是走错了地方,然后将错就错地、继续面无表情地走上了舞台。

他一站上舞台,就比原本身高就不错的常寻还高出了半个头。

他就那么站着,漫不经心又生人勿进,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又好像是一种出于保护本能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众人面面相觑。

常寻掩唇咳嗽了声,说了句“咱们搞艺术的果然都是一些个性十足的年轻人”开头,说了几句圆场的话,就把话筒递给谢兰沉,让他跟大家打声招呼。

谢兰沉顿了顿,才接过话筒,但他没用,单手捏着,朝舞台下面微微鞠了一躬,就把话筒又还给了常寻。

常寻只好放人下去,赶紧就又叫了岑星月的名字。

岑星月原本只是为了压一压聂长欢,才刻意想要抬一抬谢兰沉,哪知道谢兰沉这么不识抬举,竟然让她如此尴尬。

所以听到常寻让自己上台的时候,岑星月花了一两秒才重新笑得得体大方,款款起身,由身侧的男伴护送到舞台边上。

在这间隙,聂长欢不由去打量正往座位走的谢兰沉,顺口跟柳菲菲说:“菲菲,这位谢大才子,你以前听说过吗?”

她等了好几秒,也没听到柳菲菲的回应,这才偏头去看她,却发现柳菲菲盯着谢兰沉,泪流满面。

聂长欢心头微震,不由轻喊了声“菲菲”。

柳菲菲乍然回神,对上聂长欢疑惑的视线后,慌乱地偏过头,手忙脚乱地去擦自己脸上的眼泪。

聂长欢没有多问,在宴会厅里那给岑星月的热烈掌声里,也没办法安慰柳菲菲,只得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柳菲菲却摆了摆手,再抬起头来时朝她甜甜一笑:“我没事,长欢,马上就要到你了,你赶紧准备一下!”

聂长欢看着柳菲菲红红的眼尾,又偏头看了眼自己谢兰沉,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正赶上常寻在舞台上喊她的名字,她只得轻拍了拍柳菲菲的肩,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往舞台走去。

她每走一步,原本因为岑星月而喧闹起来的宴会厅,就安静一分,等到最后她略微有些拘谨地站在常寻身边时,整个宴会厅几乎鸦雀无声。

于是也就没人注意,在聂长欢往舞台走的时候,宴会厅的门再度打开,两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在谢兰沉身边的空位落座了。

常寻这会儿的目光还黏在聂长欢身上,一双眼睛已经不知道将聂长欢从上到下看过多少遍了。

奇怪得很,明明她身上那条裙子一看就是便宜货、但她穿着就像是举世无二的定制款,而且头发就直接梳成低马尾简单扎在脑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连妆也淡得几乎看不出,可就是夺目得像是在发光。

而且明明她什么也没露,一张脸仙得要死纯得要死,那双眼睛也是一片澄澈无波的模样,可就是勾得人心痒身体也痒。

常寻不由得感叹,这样的人儿,哪怕是抱在怀里闻一闻,也不枉做一回男人了。

聂长欢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而且台下的目光让她如立针毡,于是主动跟他对视,挺客气:“常总,您好。”

常寻哈哈一笑,往聂长欢走了一步的时候,抬手就揽住了聂长欢的肩,带着些薄汗的五指在她**的肩膀上摩挲了下,只觉那皮肤软糯细腻得让他心头一酥。

他顿时就有些站不住了,特别是当聂长欢直接皱眉躲开他的时候,他心里又痒又轻蔑,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紧跟着聂长欢的身后下了舞台。

“冠军小美女……”常寻追上聂长欢,并走在她的侧前方、有意无意地挡住她的路,聂长欢不得不停下,毫不掩饰对他的抗拒和反感,常寻只当不知,却还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自己的嘴,“我的错我的错,像你这样的人儿,叫你一声绝世美女都不为过,怎么能说是小美女呢?”

聂长欢扯了扯唇,正准备说话,常寻作为老油条马上说:“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的外貌就否认你的才华。你放心,你的奖金和你的画,我一定会兑现承诺。不过,今晚既然是庆功宴,你总不能就这样走了,至少得过去跟几位评委打个招呼嘛。”

聂长欢偏头去看,看见岑星月和阎潇锋都在那张桌子上,且阎潇锋还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犹豫了下,想起自己今晚来这里的初衷,还是转身去了那张桌子。

常寻跟在她后头,瞧着她行走间被裙子隐约勾勒出来的纤细却玲珑的线条,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垂在身侧的手朝着虚空摸了一把,又捏紧掌心,五指像是回味般地搓了搓。

岑星月侧目盯了常寻一眼,恰好看到他这一系列动作,顿时恶心得皱了皱眉。

她收回视线,眼看聂长欢就要走近,她马上跟桌上的人说起自家打算筹办的与美术有关的公益项目,准备拉走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让聂长欢被冷落无视。

但她实在低估了美貌对男人的攻击性,聂长欢还没走近,桌上的五六位男性都已经频频往聂长欢看了,其中一位年轻的知名富少还一边瞄着聂长欢的距离、一边默默地整了整自己的领结。

这下,岑星月反而被冷落,几乎没人在听她说话。

头一次在社交场合被这样冷落的岑星月,暗暗捏了捏酒杯,下巴微扬,反而率先朝聂长欢伸出手:“长欢学妹,这边坐,早给你留了位置。”

聂长欢原本准备直接无视她,但想到自己这样做落在旁人眼里终究是她不识大体,于是挽唇一笑:“好啊,谢谢学姐。”

岑星月笑笑,等聂长欢坐了,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跟众人说:“为了感谢各位,也是为了庆祝我们长欢学妹一鸣惊人,我先敬大家一杯。”

她仰头喝了一口,侧身对聂长欢笑说:“长欢,你可是冠军,也是今晚的主角,可不要临阵逃脱哦。常总,您说是吧?”

常寻对上岑星月的视线,岑星月的笑意深了些,朝他微点了点头。

常寻立刻哈哈一笑,往岑星月走的时候,岑星月立刻就让了位置,绕到阎潇锋身边坐下了。

常寻立刻挨着聂长欢坐下,手臂搭在聂长欢的椅背上,几乎将聂长欢整个圈在怀里。

常寻单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聂长欢倒满,端着聂长欢的酒杯往她嘴边凑:“咱们的冠军学妹,叔叔亲自给你端酒,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哈!”

聂长欢的脊背挺得笔直,看了阎潇锋一眼,阎潇锋正偏头和上次为难聂长欢的那位中年评委说话,像是浑然不觉。

聂长欢便知道,大约是阎潇锋也不愿意为了她得罪这位国画界泰斗家的公子。

做人,就得有取舍。

今晚既然是这样的局面,就该舍弃原本的初衷。

聂长欢扯唇一笑:“抱歉,常总,我从来不喝酒。”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这样,你今晚把第一次给我,以后在这圈子里,我罩着你!”

常寻这话音一落,桌上的几个男人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其中一个男人戳着被烟熏黄了的手指点了点常寻,满面揶揄暧昧:“常寻,你这话忒坏!就算是你想跟人家小姑娘有那交情,也不该在这明面上说,人家小姑娘怎么好意思答应你?”

说完,几个男人又是一阵闷闷的低笑。

另一个中年男人接话:“这你就错了,这种事最有趣的反倒是半推半拒嘛!”

聂长欢捏紧手指,往后挪了下,准备起身离开。

岑星月怕她走了,马上打圆场说:“常总,我这个学姐在这儿,可不能任由你们这样欺负我们小学妹。”

一桌人全都挑眉看她。

岑星月一笑,温声对聂长欢说:“既然你不愿意喝酒,但你是冠军,你这样干坐着,大家可能都没了兴致,就失了这庆功宴的意义。”

聂长欢见她望了眼宴会厅的另一侧,轻笑了声:“所以呢?”

“这样吧,你既然在绘画上功夫了得,相信也有不少其他才艺,那边有许多乐器,你去挑一样,弹一曲或者唱一首,怎么样?”岑星月顿了顿,“长欢,这也是让大家认识你、见识你才华的一个机会,不是吗?”

聂长欢偏头看了眼那边的乐器区,面露难色的样子。

岑星月勾了勾唇,反而又劝了几句。

“既然星月学姐你这么坚持,那我就勉强试一试。”聂长欢起身,不过转瞬想是想起什么,朝岑星月笑了笑,“要是我上去表演了,那我今晚被人敬酒的时候,星月姐可以替我代喝么?”

“这可不行。”岑星月直接拒绝,但想了想她又缓和道,“要是你弹得好唱得好,我也不是不可以替你挡掉一些。”

“评判标准是什么呢?”

“自然是大家的掌声。”

“行。”聂长欢话虽这么说,但仍旧表现得很犹豫。

岑星月眼底溢出轻蔑,聂长欢的背景她不是不知道。

所以,在岑星月看来,聂长欢在今晚出丑是必定的。

即便没到出丑的程度那她这个冠军,日后在人看来也不过是个哗众取宠、卖脸求荣的下一流货色而已,再没有任何高雅的意义了。

除非,她一曲惊艳四座、让在座各位惊为天人、久久不能忘怀、难忘其项背。

但这,怎么可能呢。

于是,岑星月看见聂长欢挑了一把古琴、又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而席地一坐时,她忍不住嗤笑摇头,特别是聂长欢学着电视剧里世外高人的模样微微垂首闭目的时候,她简直觉得要笑死人了。

但她还是站起身,利用自己岑大小姐的威势让宴会厅内安静了下来、聆听冠军聂长欢的表演。

众人懂的,自然都是满面嘲讽和不屑。

岑星月很乐于看到大家这样的表情,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些。

直到琴音响起的时候,她的笑才僵了僵,然后一曲毕,连她自己犹未回过神来时,聂长欢已经回了自己的位置。

宴会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常寻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心也越来越痒了。

他完全忘了之前的事情,率先回过神来,对着聂长欢一顿猛夸、带头鼓起了掌。

而后,宴会厅内掌声雷动、经久不落。

聂长欢挑眉看向岑星月。

岑星月目光似是凝滞、不再动,只定定地看着她。

而常寻此刻恨不得直接把聂长欢带走,但不把人灌醉,接下来的事就没那么好办。

于是他又端起酒杯,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故意的,他就着酒杯喝了一口、唇上还沾着那杯酒的酒液时,一边把酒杯往聂长欢嘴边凑一边说:“聂小姐,你实在是……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今晚这酒,是我常某人诚心敬你,你可不能不喝!”

聂长欢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脸上的嫌恶已经毫不掩饰了。

岑星月见她这样,好意提醒:“长欢,咱们是后辈,可不能辜负前辈的看重和好意。一杯酒而已,喝了也没什么。”

对于岑星月这话,聂长欢觉得好无语,可她还来不及说话,常寻已经就着岑星月的话音连人带酒杯地凑了过来:“看看!还是你学姐懂事!来来来,喝一杯不是什么大事!”

聂长欢已经可以清晰闻到常寻口腔里的烟酒味、一阵反胃,正准备伸手去挡酒杯,那酒杯却被另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夺了过去,酒杯稳稳、一滴未洒。

聂长欢呆呆地看着那只手,目光跟着那只手缩回的动作往旁边移动,直到手的主人长腿一叠,在她身侧坐下,她才愣愣地去看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