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小节课刚结束,有一位戴着眼镜儿的中年女士就匆匆走了进来,跟讲台上的授课教授说了两句什么,授课教授抬头往教室了扫了一圈,目光锁定在聂长欢身上。

第一小节课刚结束,有一位戴着眼镜儿的中年女士就匆匆走了进来,跟讲台上的授课教授说了两句什么,授课教授抬头往教室了扫了一圈,目光锁定在聂长欢身上。

倒也不怪他认识这个学生,实在是现在这鲸城大学的师生,就没有几个不认识她的,堪称风云人物。

彼时,聂长欢正低垂着眼眸看着书,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自然没注意到这动静。

直到原本乱哄哄的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有所感,抬起眼眸时恰好跟戴眼镜的中年女士对上。

“你跟我去一趟教务处。”

中年女士没什么表情,伸手在聂长欢的桌面敲了敲,就径直从离得比较近的后门出了教室。

聂长欢不认识这位中年女士,教室里其他同学可是基本都认识的,她是教务处的主任,向秋。

向秋亲自来请聂长欢,整个教室的人、包括授课教授在内,都是又惊又疑,毫不掩饰地盯着聂长欢看。

聂长欢在四面八方的刺探目光中、眉目低垂地起身往外走,在经过唐瑶瑶身侧的时候,原本盯着聂长欢看的唐瑶瑶立刻就偏过了头,在一众打量的面庞中,她这个动作特别显眼而且突兀。

聂长欢脚步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

那时候唐瑶瑶以为她已经走了,重新转过头来看她时,恰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唐瑶瑶的嘴张了张,脸色蓦地一白,毫无城府地又匆匆低了头。

然后,唐瑶瑶才想起自己似乎表现的太明显了,暗暗地咬了咬嘴唇,一脸懊恼,再没敢抬头来看了。

聂长欢继续往外走,向秋等在走廊里,看见她出来了也没说什么,就转身往前走了。

聂长欢顶着打量审视和讥讽悲悯等各种复杂目光,跟在向秋身后一前一后地进了行政楼的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坐在上首的,是一个雍容华美的中年女士,头发全部盘起挽在脑后,脖子上是珍珠项链,身上是花纹淡雅的银灰色旗袍。

她正端着茶杯喝茶,一见聂长欢进来,原本只是打算随意扫一眼,但一看到那张脸,她喝茶的动作一顿,忍不住多看了两三秒,然后原本优雅的神情就收紧了些。

这就是岑星月的母亲,顾雁云。

岑星月当年考进鲸大后,她家里立刻就给鲸城大学捐了一栋楼,那栋楼直到去年才投用。据说岑家之所以会捐这栋楼,就是顾雁云想在新学校给自己的女儿充充面子,而已。

但是后来班上还是有同学在背地里说岑星月不就是生得好么,有什么了不起之类的话,于是顾雁云又大笔一挥,给国画专业提供了一项专项奖学金,而那位在背地里非议岑星月的同学,后来成了这笔奖学金的受惠学生之一。

自此之后,岑星月家的财大气粗和护女之夸张,就在鲸城大学出了名。而岑星月与其说是鲸城大学的学生,不如说是被国画专业捧在手心的明珠。

所以,向秋摆出笑脸,微微弯腰朝顾雁云软声道:“顾总,聂长欢我给您叫来了。”

但她说完这话,特意朝聂长欢看了眼。

聂长欢思绪微微一凝,突然明白向秋为什么会亲自去教室叫自己,而眼下又说这么一句。大概是既不敢得罪这位中年女士,又不敢得罪她身后的傅行野。

“向主任,你可别这么说,我一个外人,这话我可担不起。”顾雁云了然地轻笑了声,放下茶杯,不再多看聂长欢一眼,而是微微后仰同向秋道,“我不过是来看看星月,顺便过来坐一坐。要是会打扰到你们处理学校的内部事务,我就不多留了。”

说着,她侧身就要去拿放在身侧的稀有皮包包。

向秋哎哟一声,赶紧道歉,像是这时候才自知失言的说:“对不住顾总,你看我这张嘴。我想着这事跟星月小姐有关系,所以看见您,下意识地就想给您一个交代。不过顾总忙,星月小姐也不像是在意这些小事的女孩子,大概也没时间为聂长欢这点小事费心。”

顾雁云不说话,又端起茶杯抿了口。

向秋立马说:“不过这次既然接到这么多举报信,对于聂长欢,我们学校内部也是要严肃处理的!”

顾雁云这才笑了,没再说话。

向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跟身侧的两位同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才凉凉地叫了声“聂长欢”。

聂长欢想回答,结果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她只能往前走了一步以示回应。

向秋叫聂长欢来,也就是走个过场给顾雁云看,其实处分决定早就定下了,所以也没绕弯子,就直接说:“事先通知你一下,因为你近期在校内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们决定给你严重警告的教育处罚,希望你后期好好表现,到时候可以申请撤销。”

聂长欢自从进入办公室后,心里就老是想着唐瑶瑶,这会儿听到向秋这话,也没太大感觉,因为她对“严重警告”这词的分量不了解,正犹豫着想开口问点什么,可这时向秋和身旁的同事交换了一个眼色,神情立刻就尴尬忧愁起来了。

原本,不知什么时候,顾雁云已经垮了脸。

向秋又和身侧的同事对视了眼,其中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将手里捏着的一封信按在桌上,又屈指在信上重重叩了叩:“向主任一向心软,这次的事件虽然不算恶劣,但是影响太大,我建议直接给开除。据我所知,这位同学本就不是……”

“本就不是什么?”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阎潇锋沉着脸进来,经过聂长欢身边的时候阴沉地盯了她一眼。

刚才听到“直接开除”而浑身冰凉的聂长欢,被阎潇锋这一眼盯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但莫名地、心底又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阎潇锋一进来,连顾雁云都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喊了声“阎教授”。

阎潇锋跟她咧了咧嘴当笑了,他就背着一双手站在那儿,也不坐,看看向秋,最后盯着刚才说话的男人:“这件事查清楚了?”

那男人瞥了眼顾雁云,摸摸鼻子站起身,笑着想说话,但阎潇锋没给他机会,他转向聂长欢:“网上传的那些事,真的假的?”

聂长欢张了张嘴,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阎潇锋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你哑巴了?是真是假你自己不知道?!”

聂长欢死死地捏着指尖,在满室目光的逼压下,她不堪重负、垂下了眼睛。

她自己也不知真假,这要她怎么说?

承认吗?

撒谎吗?

阎潇锋原本想着陈心岚出国前叮嘱过要他多少照顾聂长欢的,再加上聂长欢要真被开除了,他阎潇锋的名声势必要受到影响,所以就匆匆赶来了。

哪里想到,竟然……!

阎潇锋瞪着一双眼睛从聂长欢身上抽走了视线。

聂长欢心里咯噔一声,在阎潇锋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她开口:“是假的。”

阎潇锋没听清:“声音大点!”

“是假的。”聂长欢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阎潇锋的眼睛,“阎老师,那件事是假的,我是被冤枉的。”

阎潇锋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但顾雁云笑了笑,插话:“小姑娘,谎言都是纸糊的,经不起戳。你不要为了拖延时间,耽误各位老师的时间。”

聂长欢眉心狠狠一跳,看向顾雁云。

顾雁云却没看她,一派大气雍容的模样站在那儿,却是笑看着阎潇锋的:“阎教授,我知道您爱护自己的学生,可咱们星月,不也是您的学生吗?而且星月马上要参加的那个比赛,要是拿了冠军,您脸上也有光。”

阎潇锋微微眯眼:这是在叫他不要担心因为聂长欢被开除而影响他的名声,岑星月可以给他挣更多回来。

顾雁云是岑太太,是岑氏企业的董事会成员之一,是富太太圈子里、地位仅次于傅家那位的重要人物。

而聂长欢,不过是一个华城来的乡巴佬,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学生。就算有傅行野帮衬着,可不过就是点露水情缘、不足为惧。

孰轻孰重,顾雁云相信阎潇锋掂量得清楚。

在这短暂的寂静里,聂长欢的心逐渐下沉,她紧紧地注视着阎潇锋的神情,眼见他似乎已经动摇,聂长欢决定孤注一掷,在他开口前微微拔高了声音:“我可以证明自己是冤枉的。”

顾雁云眯眼,嘴角浮现起一点打量蝼蚁的轻蔑和不耐烦。

其他老师则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一样,各自交换着目光。

聂长欢忍不住转向阎潇锋:“阎教授,我可以证明那件事我是被冤枉,但我请您给我几天时间。”

阎潇锋沉着脸,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

“阎教授。”聂长欢再开口,声音已经哽咽了,眼泪夺眶而出,她立马抬手抹掉眼泪,站得笔直,“阎教授……”

她想请阎潇锋给她一个机会,想请诸位老师给她一个机会,可她好难受也好害怕,根本一个自己也说不出来,眼泪西里哗啦地往下掉。

特别是当她看见顾雁云一脸嫌恶地看着她,她想起岑星月明明是做错了的那一个,却还是有这样声势强大的母亲来替她撑腰、坐下也有这么多老师愿意给她面子。现在,连阎潇锋也动摇了。

可她聂长欢明明什么也没做,却站在这里接受他们的指责与判定,孤身一人。

这一刻,她必须得靠自己。

她不想退学,所以她撒谎了,想要用这个谎言去换取一线生机。

……

从从政楼出来,聂长欢在湖边隐秘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在下课铃声响过的三十分钟以后,她才起身回教室。

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加之今天是周五,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她单手扶在门框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正准备往自己的位置走,却看见柳菲菲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手里还抱着一堆破纸。

看见聂长欢突然进来,柳菲菲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眼神闪躲,一时手足无措。

聂长欢缓缓地走向自己的位置,这才发现那一地狼藉,以及自己书包上被人用红色颜料写的两个大字:贱——人。

“长欢。”柳菲菲盯着那两个刺眼的字看了看,突然眼睛一酸,低下了头。

聂长欢抬眼看她,随后有些无力地勾了勾唇:“没事,你先走吧,我自己来收拾就可以了。”

柳菲菲一愣,看着聂长欢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好难受呀。

细细想来,她是真的没办法相信聂长欢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可网上甩出来的那些证据又太真实了。

柳菲菲心里天人交战似的,最后她无意瞥见聂长欢红红的眼眶,立刻纠不纠结了。

“长欢,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她决定相信聂长欢。

聂长欢微愣,随即摇头:“不用了菲菲,你……”

“之前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柳菲菲赶紧道歉,上前一步拽着聂长欢的手摇了摇,“长欢,我一时糊涂才相信了网上那些传言。可现在,我只相信你,只相信我看到的聂长欢!”

聂长欢这会儿也实在不知道该找谁陪一陪自己、帮一帮自己,就没再拒绝。

她在椅子上坐下,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想起柳菲菲平日里最爱刷微博,当时这条爆料还是她最先发现并告诉自己的,于是就试探性开口:“菲菲,从你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你是怎么看到……我这件事的?”

柳菲菲有点局促。

其实从网上的爆料来看,聂长欢当初勾/引那还没挖出姓名的女明星的新婚老公的事几乎算得上板上钉钉了。因为后来的那篇专门的爆料贴所爆料出来的细节太多了,看起来就很真实。

其中一个细节描述说:当时女明星和圈外的老公在华城大酒店举办婚礼时,聂长欢也跟着家人出席了,但婚礼中途,聂长欢故意把酒泼到了新郎的衣服上,然后趁着新郎回套房换衣服的时候,跟着偷偷溜了进去。

溜进去以后到底了什么倒没说,只说后来当新娘察觉不对带着伴娘团找过去的时候,聂长欢正死死地抱着衣衫不整而且似乎被下了药的新郎,两人躺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据爆料贴说,那时候聂长欢都被抓了个现行,却仍旧没有放开新郎的打算,最后是伴娘团对她又拉又打,才把已经快昏迷的新郎从她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再后来其他人闻讯赶到,聂家的郑舒英更是当场连给聂长欢几个耳光、说她败坏门风丢人丢大了,打得她吐了血。聂家这行为,就相当于是在不知情的人面前坐实了聂长欢的罪名。

据说聂长欢因为被打得太厉害,最后是被聂家人喊保镖拖着离开的。

当时所有闻讯赶来的媒体都没能拍到聂长欢的正脸,就是因为聂长欢已经软了,向下垂着的脸被凌乱的头发遮住,只看得见嘴角的淤青和血迹……

“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我这几天一直在刷这个事情。”柳菲菲没有给出自我评判,只是把自己知道的细节讲给聂长欢听,并观察她的神色。

而聂长欢静静坐着,脸色已经有些白了:如果原主姑娘是冤枉的,那她有什么理由抱着人家的新郎不放手?

柳菲菲默了默,轻声:“长欢,你……还要听下去么?”

聂长欢缓缓点头。

爆料贴的后半截说,原本以为聂长欢到这里就会消停了,结果没想到才过几天,聂长欢又给新郎写了一封情书,就是最开始被爆出来的那封。当时那女明星实在气不过,将那封情书拍照发了出来,虽然没过几分钟就删了,但还是引起不小的风波。

再然后,就是女明星的一些死忠粉开始频繁地攻击聂长欢、甚至往聂家寄一些被肢解的动物等血腥恐怖的东西。

在这种环境下,聂长欢没撑多久,就跳河自/杀了,结果在最后关头,被一个年轻男人给救了,没死成。

“这就是我从论坛上看到的整个故事,不知道跟实际情况有没有很大出入?”柳菲菲说到这里,就变得很紧张,一瞬不瞬地盯着聂长欢。

聂长欢只是坐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柳菲菲的心渐渐沉下去。

谁都没有再说话。

好一会儿过后,柳菲菲悄悄抬眼去看她,聂长欢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看她时,眼泪蓦地就滚了出来。

不等柳菲菲问,她哑声问:“菲菲,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柳菲菲前一刻还在质疑聂长欢的人品,这会一看见她满脸泪痕的无助模样,眼泪就跟着掉下来了。

她急忙起身抱住聂长欢:“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会有办法了。”聂长欢在她怀里摇头,呜咽出声,“如果下周一我还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无辜的,我就得被开除了。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你失忆了?”柳菲菲震惊,睁大着一双小鹿眼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哆哆嗦嗦地说,“怪不得呢,我说你的反应怎么一直很奇怪。”

等聂长欢的情绪平复下来了,柳菲菲才又重新在她旁边坐下。

柳菲菲抓了抓自己的小脑袋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她只好拿出手机,发挥自己八卦的小天赋到处去看帖,希望能找出一些新的东西来。

其实事情经过这两天的发酵,那位女明星的不少死忠粉已经跳出来攻击聂长欢了,广大网友也不用再猜来猜去了。只不过那位女星本人还毫无动静,像是想任由事态发展。

聂长欢看见柳菲菲打开微博,突然想到什么:“菲菲,你能给我找下那个女明星和她相公的照片么。”

“嗯嗯嗯!”柳菲菲以为聂长欢是想起了什么,马上刷刷地翻出那女星曾晒过的婚纱照,递到聂长欢面前,还点评,“她老公长得也就那样,不过就是有点钱,但据我所知,家世跟你们聂家也差不多啊,你应该……”

聂长欢定定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看,已经听不清柳菲菲在说什么了,她攥着手机的手指越捏越紧,可唇角却越扬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