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没忍住

聂薇每走一步、双腿就控制不住地绷得更紧,甚至微微打颤。

最后,她被自己脑海里预想的那些画面弄得身体像是没了骨头、站都快站不稳了,在距离傅行野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她干脆直接跪了下去,然后就那么爬到了傅行野跟前。

她仰起头去看傅行野满是汗水和充满痛苦压抑表情的脸。

只差那么一厘米的距离了,聂薇把眼睛一闭,骤然将手指往前伸去,可她的指尖还没来得,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她愣了愣睁眼去看,看到自己的手腕被傅行野捏在掌心,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痛起来。

手腕不比别的地方,聂薇惨叫一声,只觉半边身体都痛麻了、朝着旁边栽了下去!

傅行野遭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刚才这一下几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神识也像是快要飘出体外了。

不过聂薇的这声惨叫让他稍稍清醒了些。

他扔掉女人的手,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他想去摸自己的手机却没成功,只能选择往外冲。

他本就看不见,走到门口的时候撞在了门口的博古架上,高大的身体跟着架子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瓷瓶的碎片飞溅,在他右手手背上划出一条长口子,血立时就涌了出来。

不过这变故,又让他清醒了两分。

他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无意间摸到瓷瓶的一大块碎片,他想也没想,神情阴鸷的捏着那碎片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走廊上去。

聂薇又惊又痛,她勉强回过神来的时候,傅行野已经走出房间门了!

她倒是低估了这个瞎子!

她咬着牙红着眼站起身,想要单手穿上自己的裙子去追,可她一个娇滴滴的大明星怎么可能完成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她只能奔到门边,赶紧关上门给自己遮羞!

傅行野跑了,她完了。

聂薇靠着门板,远远地盯着自己那条躺在沙发上的裙子,又哭又笑地想。

哭着笑着她就后悔了,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起贪念,她现在依然是那个清高的大明星,是聂家最受宠的后辈。

她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怎么了,怎么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变得这么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可没用了,一切都完了。

聂薇盯着自己疼得发抖、却已经完全没办法活动的手腕,嚎啕大哭。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

而傅行野将那块瓷片用力攥在掌心,任由锋利而不规则的瓷片深深刺进自己的掌心,任由血不断滴落在地毯上,以求清醒一些。

世界一片漆黑,走廊里静静无声,他意识模糊,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恍惚间听到前方似乎有喧闹声,他的喉结艰涩地滑动了下,慢慢停了下来。

然后那声音就清晰起来:“你们是废物吗?!还不赶紧上来给我追!”

跟那女人是一伙的?这么快就追来了?

傅行野神色一厉,绷直脊背正准备转身,突然被人扑了个满怀,他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没能稳住身体,脊背撞在墙壁上。

他抿紧唇闷哼了声,在同时条件反射地按住怀里那人的肩膀,举起右手掌心的瓷片就要往那人身上去,却恍惚间听到一声充满惊喜却又茫然低弱的“傅行野”。

这声音……

傅行野微微一震,习惯性地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可视线里自然是漆黑一片,仍旧什么都看不到。

他哑声:“小结巴?”

聂长欢仰头看着这个男人,眼泪顿时就决堤了,她咬住唇偏过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也就是这一偏头,她看到傅行野那只已经被血染红了的手,手背上的口子不深却狰狞。

眼泪更加汹涌的时候,她的心口像是被铁爪狠狠揪住,疼得她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傅行野受伤了。

他们竟这样欺负一个瞎子!

可她没时间去检查傅行野的伤,因为有人已经追上来了。

她顺势用手臂绕过傅行野的后腰,拉着他就要继续逃!

可中年男人已经追上来了,他盯了两人一眼,抬手就要将聂长欢从傅行野怀里拽出来。

聂长欢闷哼一声,咬紧唇用力挣扎,本以为自己难逃一劫,也就是在这时候,傅行野抱着她突然一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中年男人与她之间后,他抬起右手猛然发力,将手中瓷片狠狠地扎了下去!

他眼睛看不见,也不知扎在哪里,只听得对方一声惨叫,聂长欢嘴唇发抖,没敢去看中年男人,扶着傅行野不要命地往前跑。

傅行野一连几次骤然用力,这会儿人已经快要虚脱了,意识恍惚得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绕过走廊拐角,聂长欢知道他手上的血迹会暴露行踪,赶紧脱了自己的外套将他的手包住,这才又扶着他往前跑了一截,挣扎决议后,她伸手就去拧附近几间房的门把手。

也是运气好,刚好碰到一间房门虚掩的,她立即拽着傅行野就躲了进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聂长欢将门反锁后,用背抵着门,静静地站在满室黑暗里,缓了好久,发抖的身体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不敢发出声音,抬手抹了把糊了一脸的泪水,这才去看倒在地上的傅行野。

他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声都没了。

聂长欢一时难以呼吸,冲过去跪在他身边,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终于松了口气。

她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里面整齐地堆放了很多东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应该是储物间。

聂长欢从旁边的架子上抱下厚厚一沓白色床单在地上铺好,这才把傅行野弄到上面躺好。

做完这些,她喘着粗气,只觉得嗓子眼像是有针在扎一般。

不过她记挂着傅行野的手,只休息了一小会儿,就跪在傅行野身边,小心翼翼地拿过男人的大手,将自己的衣服轻轻地解开后,这才发现傅行野掌心捏着一块瓷片,此刻他仍紧紧攥着,依然有血在不断地从他紧握的掌心里渗出来。

“这得多疼啊,你对自己也太狠了…”聂长欢心疼得鼻子发酸,瘪着嘴吸了吸鼻子。

她深吸了口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掰开,她拿走已经被血完全染红了的瓷片,看清傅行野掌心那皮肉外翻的深长伤口时,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傅行野的手,还是没忍住,低下头呜咽出声。

她难以想象,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刚好撞见傅行野,傅行野没有替她阻拦那个中年男人,自己一定不会有能力和勇气逃脱。

又是傅行野救了她。

聂长欢胡乱抹掉眼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却没能找到什么目前能用得上的东西,她也不敢出去,只好重新回到傅行野身边,静静地守着他。

总之,暂时安全了。

但无边无尽的后怕仍旧让她后背发凉,尤其是傅行野还生死未卜。

她尽可能近的坐在傅行野身边,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安心一些。

她偏头去看他,见他额前的头发已经全部汗湿了,有些发丝黏在他的眼皮上、压住了他浓黑的睫毛。

聂长欢怕他不舒服,轻手轻脚地趴过去,抬手轻轻地替他将头发拨开了些,只是她正想将手缩回的时候,傅行野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用的右手,聂长欢立刻感觉到手腕处一片温热黏腻,是他掌心的血沾染在了她的手腕上。

聂长欢心疼地不行,一边去掰他的手指一边低声劝他:“傅行野,你赶紧松开呀!”

那声音传到意识昏沉的傅行野耳朵里,又低又柔又娇,好像远在天外般不真切。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这会儿已经憋得痛不欲生,本能地想要拽住那声音的主人把她拉下来,哪里会松开手指。

傅行野越攥越紧,聂长欢就越是着急,她也知道傅行野大概是无意识的,也不再劝,急红了眼睛去看他,发现他苍白的薄唇正在微微的张合,她以为他想说什么,就低下身子把耳朵凑到了他嘴边。

可她还没来得及听到什么,傅行野突然抬手按住了她的后脖颈,聂长欢下意识地就用手撑着身体、一边盯着他看一边尽力不让自己跌到他身上去。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傅行野到底被下了什么药。

“傅……傅行野,你不要这样,你你……你……”聂长欢一句话磕巴了半天也没完整说出来,声音倒是不争气地发起抖来。

傅行野也完全听不见似的,卡在她后脖子上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不说,他还松开她的手腕,用受伤的那只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傅行野你醒醒啊,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不好……”聂长欢用手指死死地攥着按在地板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撑着自己的身体。

她完全被禁锢住了了,全身都僵硬得不得了。

她没想到自己今晚会第二次经历这种事,厌恶和恐惧将她的理智全部淹没,她恨恨地想,她早应该逃走的,她为什么要管傅行野呢?

可,傅行野救了她,也受了很重的外伤,她也做不到不管他啊。

聂长欢脑子里天人交战,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傅行野掌心的那条豁口一般的伤口。

因为他越来越用力,皮肉被挤压,不断地有血流出来,往下滴落、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傅行野的唇角、血又顺着他的唇角往他的脖子里流……傅行野看起来痛苦极了,眉峰紧皱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聂长欢,费力地蜷缩起身子,压抑颤抖地哼了声。

在自己被男人松开的那一刻,聂长欢就急忙往后缩去,在轰隆的心跳声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房门边的。

可现在,她不敢出去,她也……不忍心出去。

白修怎么还没来?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

她死死地攥着门把手,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傅行野。

傅行野背对着她蜷缩在地上,背影隐隐颤抖,传来断断续续的喘音。

聂长欢赶紧收回视线,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回到他身旁,可听着他那一声低过一声的喘音,她一咬牙,重新回到他身边。

傅行野没有声音了。

她心头一沉,忙抬手去推他的肩膀:“傅行……唔!”

一阵天旋地转,聂长欢回过神来时,男人的脸已经在她上方,近在咫尺!

傅行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只有墨色的业火在疯狂地燃烧,没有她半点影子。

“不……不要……”聂长欢手脚并用地去蹬他打他,可他像是失了神志,完全不为所动。

聂长欢怕极了,眼看着他越靠越近,她胡乱挣扎的手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拿起就往傅行野头上砸过去。

不知道是因为从没出手伤过人还是因为什么,在那东西距离傅行野的额头只有分毫之差的距离时,她自己猛然停住了动作。

然后她才看清,那是一方玻璃的烟灰缸。

如果她真的用它砸在傅行野头上,她不敢想象后果。

她也没时间去想象后果了,傅行野拽住她两只手。

泪水从眼眶里滚落而下的时候,聂长欢颤抖着闭上眼睛,手里捏着的烟灰缸砸落在地毯上,依旧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

包厢里,白修已经快要醉了,那个穿红裙子的性感女人早就不知所踪。

他微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还在跟请来的人打太极。

对方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白少爷,这张照片我不卖钱,我就想跟你和傅公子做个朋友。”

白修醉醺醺地跟他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跟他做朋友?”

对方脸色一变,随即又赶紧赔笑脸,正准备挽回场面,白修的手机响起,是成釜打来的。

“小少爷,老大不在房间,你记错房号了?”

“不可能,我……”白修迟钝地想了下,心道不好、赶紧起身就要往外冲,可冲到门口了他朝门外站着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才走。

那两人对视一眼,直接冲进包厢抢走了那人手上的照片,完事了给人塞了五十万,直接去追白修走人了。

一包厢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什么。

……

傅行野是在医院醒来的。

白修见他睁开眼睛,吓得膝盖都有点发抖,于是给陈焰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

陈焰川推了推眼镜儿,弯腰轻声问傅行野:“三少,感觉怎么样?”

“白修呢,让他滚过来。”傅行野没动,声线平静又平稳。

白修一个30岁的男人吓得快哭了,但还是一步一犹豫地靠过去:“表……表弟。”

傅行野反而不说话了。

白修腿一软,忙拖了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所有的监控都查过了,可对方有备而来,监控设备早在昨天下午就损坏、不能用了。”

“昨晚包厢的那些人,上到祖宗三代下到宠物车辆,全都让人去查了,暂时还没发现什么问题。”白修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昨晚来的人三教九流,尤其是他们带来的女伴儿,身份背景复杂,到最后应该也查不出太大的异常。”

傅行野闭上眼睛:“所以呢。”

“……目前还不清楚对方的来头,我暂时没有惊动公职部门的人,怕后面你想自己亲手处理的时候不方便。”白修咽了咽口水,“我推测,问题应该出在你喝药的那杯水上。你喝的药本就苦,嘴里塞一把药再去喝水,几乎不可能察觉到异样。”

说完,白修缩着脖子瞄傅行野。

傅行野缓缓地坐起身,伸手去旁边摸自己的眼镜儿,陈焰川立刻将眼镜不动声色地推到离他指尖最近的地方。

傅行野慢条斯理地戴上眼镜,薄唇的唇色苍白,可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却幽暗得吓人。

白修微微抬起屁股,随时准备开溜,但他突然反应过来:“昨晚的事,你自己不记得了?”

陈焰川代为回答:“刚才医生说过了,说是剂量太重,轻则导致出现幻觉,重则失去意识。根据检测结果,昨晚的剂量已经是正常人能承受的最高限了,再多一点就会致命。换句话说,昨晚如果三少没有成功……咳咳,把药性排出来的话,今天三少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啊……哦。”说到那方面,加上陈焰川太过委婉的用词,白修有点想笑,又不敢,低着头想了想,“可昨天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是躺在楼梯口的,衣服裤子都挺整齐,应该不像有人……那个啥,就算有那么一位见义勇为的女性甘愿献身,那楼梯口也没条件啊!”

白修说完,和陈焰川对视了眼,陈焰川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将目光移开了,耳朵尖已经泛红。

傅行野没醒,谁也不敢去脱他的衣服,那是他的禁忌。所以此时此刻,他还穿着昨天的一身衣服,皮带仍旧系的好好的。

白修却还是像个傻子似的:“我靠靠靠行野,你不会是在楼梯间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