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没有来日方长了

也是这一声响,让傅行野骤然回神。

然后他就听见房间内传来脚步声,意识到来人可能是聂长欢,傅行野反而紧张得瞬间连脊背都僵硬了。

他站在门口没敢动,但心里却是想立即转身离开的。

他这样贸然闯过来,他怕聂长欢会发怒。毕竟他现在没有资格这样做。

“你把雷云期带到哪儿去了?”聂长欢很快出现在他眼前,开门见山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傅行野喉结滚了滚,没答上来,只是怔怔地看着聂长欢。

聂长欢身上穿着一件长及膝盖以下的深色羽绒服,头发也只是随意披散着,看着有些凌乱。

头发遮挡住了她的脖颈和耳朵,让人完全瞧不见任何端倪。

傅行野只能去看她的脸,对上她眉头微皱的质问神情时,傅行野心头一跳,乖乖地答:“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答完了,他才发觉自己嗓音嘶哑,而且气势极弱,他反倒像极了一个在外面乱来被抓住的那一个。

而聂长欢此刻一脸不耐,听完傅行野的话后直接提步与他擦肩而过,边走边问他:“你把他关在哪儿了?傅行野,能不能不要再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老是玩儿这一套?”

亏她前阵子看见他一个人住酒店,还觉得他可怜!

傅行野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同时偏头看向对方,聂长欢率先弯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怎么,现在连我也要一起关起来吗?”

傅行野看着她讥诮的眉眼,很想告诉她,自己今晚为了能见到她吃了多少苦头,可转瞬他又放弃了。

他想问她是不是要去找雷云期,想问她到底跟雷云期进行到哪一步了,可最后,他都问不出口。

或者说,此时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该跟聂长欢说点什么。他只是像抓着救命稻草般,就那么紧紧地拽着聂长欢的手。

“这一次,你又要准备拿雷云期怎么办?像你当年对待常寻那样,直接用豁口的啤酒瓶毁了他一只手吗?”聂长欢挣脱不开,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言语的利剑!

因为傅行野今晚的做派,消减了聂长欢之前对傅行野所有的心软、她甚至后悔那一晚去他所住的酒店傻等他那么久!她更是想起了自己和傅行野重逢之初、傅行野为了逼迫她而对雷云期动手那件事!

她是真害怕今晚的雷云期会像当年的常寻那样,直接被傅行野毁了手!

一想到雷云期因为自己的缘故两次被傅行野下手,一想到雷云期这段日子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聂长欢在愧悔的同时,就越加地厌恶傅行野。

见傅行野不言语,聂长欢只当他默认了,心里也就越加担心雷云期。

她猛地往旁边退了两步,终于顺利地将自己的手从傅行野掌心抽了出来,抽出来之后,她立刻转向一边站着的成釜:“成大哥,雷云期被你们弄到哪儿去了?”

“这……我……我们真没对他怎么样啊!长欢小姐你绝对放心!”成釜是被陈焰川突然叫过来的,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眼下见两个人是在吵架,也不敢多说。

聂长欢知道自己是没办法从成釜嘴里问出什么来了,干脆就自己疾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叫雷云期的名字。

傅行野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她的背影,然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原本是想就这么跟在她身后的,哪怕她一直呼喊的是别的男人的名字。

可到后来,他看到聂长欢着急得眼睛都红了的样子,听着她已经略微有些喊哑了的声音,他就控制不住地心疼了,然后他把自己的自尊和作为男人的骄傲全部都按到泥土里去,他走上前,再一次攥住了她的手腕。

“傅行野你干什么你放开我!”聂长欢反应激烈,双目恨恨地盯着他。

傅行野看着她的眼神,痛到麻木的心脏又狠狠刺痛了下。

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随后才响起:“别喊了,我带你去见他。”

聂长欢将信将疑,但还是选择了乖乖跟在了傅行野身后。

傅行野一直带着她绕过了好几个走廊转角,最后穿过温泉度假酒店的中庭,直直往大门走去。

站在大门口的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见他们过来,立刻就将保安亭的门给打开了。

傅行野正准备转身跟聂长欢说雷云期就在里面,聂长欢已经甩开他冲进保安亭了。

“雷云期,你哪里受伤了?”

雷云期被几根红色的广告横幅绑着,此刻正窝在桌子底下。因为空间逼仄,他的长手长脚都蜷缩在一块儿,连腰杆都是被迫弯着的。

而这么冷的天,他身上依旧只穿了那条泳裤,套在外面的浴衣已经松松垮垮不能完全蔽体了。

所以聂长欢弯下身子蹲在他面前,下意识地就以为他一定是遭受过傅行野的拳脚了。

雷云期还有点懵:“欢欢,你怎么来了?”

一看到聂长欢身后跟过来的雷云期,雷云期更愕然了。但短暂的愕然过后,他突地朝傅行野扬唇一笑,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傅行野冷冷地瞧着他,不发一言。

聂长欢没察觉到两个人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在匆匆检查过雷云期身上没有明显的血迹后,立刻就挽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扶着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又沉着脸解开了他身上绑着的那些横幅。

雷云期温柔地看着她着急的模样,轻轻安慰她:“我没事,欢欢。”

聂长欢只嗯了声,解开他身上的东西后,又左右望了眼,看到墙上挂着一件军大衣款式的长棉袄,就取下来披在了雷云期身上:“咱们走吧。”

雷云期看了眼她,又敞开聂长欢刚才裹在自己身上的大衣,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搂,用那件大衣将她一并裹住后才笑着说:“外面正是最冷的时候,咱们一起走。”

聂长欢僵了下,然后点头,跟着雷云期的脚步出了保安亭。

在经过傅行野身边的时候,聂长欢的呼吸控制不住地有些凌乱,但是她没有转头、没有看他一眼。

傅行野眼睁睁地看着她经过自己面前,然后又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他挣扎着、犹豫着,但最终他终究还是不顾一切追上去。

雷云期将她裹在怀中,他没办法再去拽住她的手腕,于是就只好拦在她和雷云期面前。

雷云期垂在身侧的手立刻就捏了起来,但他面上笑着:“傅三公子,您这又是干什么?”

傅行野没理他更没看他,只是看着聂长欢。

面对聂长欢明显紧皱的眉头和厌恶的神情,傅行野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欢儿,再给我一次机……”

“别再那么叫我!”聂长欢骤然打断他,她是真的已经厌恶了傅行野这种只会利用权势打压别人的行径了。

可此时此刻,她又没办法直视傅行野那双充满了哀伤的眼睛,于是偏过头说完了剩下的话:“在今晚之前,我们之间没有可能。在今晚之后,就更没有任何可能了。”

傅行野胸腔深处有什么就快要轰然倒塌,他机械地转头,在这种时候看了眼雷云期。

雷云期立刻就明白了他看自己这一眼的意思:傅行野误会了聂长欢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以为聂长欢是因为今晚和他雷云期有了夫妻之实,所以才这么说。

于是,雷云期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傅行野眼前一花,情绪在瞬间崩塌,一双眼睛也在瞬间红了!

他猛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拎住雷云期的衣领,另一只拳头狠狠地朝雷云期的脸砸下去!

“傅行野!”聂长欢骤然出声。

傅行野的拳头也骤然僵住,他赫然发现,聂长欢不知道何时已经完全挡在了雷云期身前,还是以张开双臂的一种保护姿势。

聂长欢看着傅行野,冷笑了下:“傅行野,你够了!真的够了!就因为你手里的那点权势,你到底要横到什么时候?!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权势而屈服的!现在连陈焰川都背叛你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说到后面,聂长欢已经是在吼了。

她生平第一次这样。

傅行野看着她因为情绪过分的激动而红了的眼睛,看着她护着雷云期的姿势,抡起的那只拳头颓然垂落时,他终于尝试着说:“其实今晚……”

“我不想再听你的其实了,我都不想再看见你,连你的名字也不要再听了。”聂长欢扯了扯唇,累极了的模样,“傅行野,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说完,聂长欢垂眸提步,决绝离开。

雷云期倒是又转眸看了傅行野一眼,可傅行野的注意力和目光全都在聂长欢身上,根本没察觉到雷云期的视线。

于是雷云期就三两步追上聂长欢,重新将她裹进自己怀中,就那样搂着聂长欢,一步步走远。

成釜实在看不下去了,凑到傅行野身边:“三哥,你今晚都求到陈焰川那崽子跟前了,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陈焰川今晚替傅行野做事,开口要的可是一亿的资金和傅行野在进入大成集团之前、自己做得最好的那家投行公司。这种巨大的代价,就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可傅行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聂长欢和雷云期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后,才缓缓地转身看向成釜。

“你今晚愿意过来,谢……谢谢。”傅行野朝他勾了勾唇,大概是想笑一下。

成釜一个大老爷们儿,眼眶骤然一酸,差点落泪,就在他想说自家兄弟之间不用说这些的时候,傅行野突然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三哥!”成釜吓得一跳,急急地奔过去扶起傅行野的脑袋。

一看,他唇角全是血。

这是气急攻心,吐血昏迷了。

……

聂长欢和雷云期一路回到了温泉度假酒店,聂长欢先去卫生间换了里面的衣服。

她站在镜子前拉好羽绒服的拉链,回想起这一夜的经历,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她刚脱下来的、雷云期给她买的那套泳衣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在卫生间缓了会,再出去的时候,雷云期也已经换好了来时穿的那套衣服。只是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刻意打扮,浑身都透着松弛和散漫。

两人视线相对,聂长欢大脑短暂空白了下,然后问他:“真的没有受伤吗?要不去医院检查检查?”

雷云期却在同时问她:“咱们之前的那个约定不算数了对不对?”

聂长欢垂眸,雷云期等了两秒没等到答案,兀自笑笑:“抱歉,这种时候,我实在不该再提这事。”

聂长欢依旧没说话。

雷云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解释:“欢欢你别误会,我不是满脑子就只想跟你……我……我只是害怕……”

“对不起。”聂长欢突然抬眸看他,认真地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雷云期。”

雷云期僵住了,但很快他偏过头往旁边胡乱看了眼,然后又回过头来看聂长欢,然后他又移走视线,这才一笑,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咱们来日方长,今晚不成没关系,只要在今晚过后,你心里有我就……”

“没有来日方长了。”聂长欢打断他,“雷云期,你看到了,我试过了,我努力了。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

雷云期脸上的笑容不受控制地淡下去,但他又强撑着弯起嘴唇,像是听不懂一样嗨了声:“你这种话我都听了多少遍了,而且你今天这么想,可是明天就不一定会这么想了。今天你太累了,你先休息,等到了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再远一点的以后,你又会突然发现我的好,然后……”

然后爱上我。

雷云期没办法说出这几个字,好像他自己也知道,这种事已经不能称作是奢望了,而是一种绝对的无望。

但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在说完这些后,突然脸色一沉,像是害怕什么般,仓皇地就躲着聂长欢的目光往房间外疾步而去。

“雷云期,你不要再这样了,我们没有可能了!真的不会再有以后了!”聂长欢追着他往外走,流着泪加快语速说出这些话。她下定决心要在今晚撕开他所有伤口,然后让他在时光里愈合。

可雷云期逃命似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笑着喃喃自语:“你先休息,休息,你真太累了…欢欢,你是因为太累了。”

聂长欢看着雷云期的背影快速消失,靠着门框,觉得好累好累。可同时,她又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过。

以前,她在素姨和身边朋友的劝说下,不止一次地动过要和雷云期试一试、万一能成了呢这种心思。

可是经过今夜,这个念想终于可彻底断了。

所以聂长欢在门口站了会儿就转身回房间拿了自己的包包,一步一步朝温泉度假酒店的大门走去。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天已经亮了。酒店大门口已经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在进出了。

聂长欢一边往前走一边拿手机打车,她昨晚是被雷云期接过来的,所以没有开车。

她打好车的时候,刚好经过酒店大门的位置。

酒店大门的右侧,有几个员工以及几个穿着工程装戴着安全帽的男人正围在一处说着什么,聂长欢随意看过去,看见大门右边一些的位置,已经塌了一块。

聂长欢没心情在意这些,只是往前走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员工夸张地对着另外一个员工说:“你还别不信!听说那男人是为了来抓出规的老婆的,安保不放行,他就直接在一起之下开车撞了这围墙!”

聂长欢就听见这么一句,然后提步出了酒店大门,一直走到马路边才停住。

车子还没来,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头昏脑涨,被寒风一吹,更加有些撑不住了。

她抬手扶了下额头,再放下手的时候,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度假酒店,想起了雷云期。

雷云期,对不起。另外,生日快乐。

而雷云期站在酒店的某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那个背影,然后又看着她上了一辆车子。

在她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雷云期突然就朝她的方向疾奔而去,一直跑到她刚才在马路边停留过的位置,他才停下。

然而,聂长欢所乘坐的车子,早已不见踪影了。

雷云期双手撑着膝盖,扯唇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声。

六年了,就得来这么一个结果。

早知道如此,他昨晚就不应该心软,哪怕是让聂长欢恨他,他也得到过了。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

医院里,成釜等傅行野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才靠着墙站定,长长地喘了口气。

护士给傅行野扎完输液针,回头看了他一眼:“病人脑后受了重创,有可能会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这几天要格外注意。所以你最好再叫几个亲友过来一起照看他,免得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耽误了他的病情。”

“啊?……哦,好好好!”成釜客客气气地把护士送出去了。

他回身走到床边,看着傅行野苍白干裂的嘴唇发愁:他能去找谁来照顾傅行野?别说找其他人了,救他成釜自己,也早就该离开了。

可就这样丢下傅行野一个人,他也实在做不出来。

最后,成釜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把电话打给了陈焰川:“川哥,你把长欢小姐的电话发给我。”

哪怕陈焰川和成釜都已经站在了傅行野的对立面,可在成釜和陈焰川眼里,这位与他们关系并不算亲近的聂长欢,依然是他们的“长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