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趁此

聂长欢立刻就给雷云期打了电话,结果雷云期给挂断了。

聂长欢又试了两次,雷云期依然挂断。

素姨急死了:“要不我去楼下小区找找?”

“我去吧。”聂长欢立刻进房间换了衣服,拉开门就往电梯口疾走。

结果一转过来,就看见雷云期靠墙站在那里,听见声音,他下意识地转头过来看了眼,结果与聂长欢四目相对,他就立刻转过头去了,还将脸往另一边偏了偏。

聂长欢看着他抿着的唇角和紧绷的侧脸,一时情绪复杂,又意外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想笑。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慢慢朝他走过去,本来想直接道歉的,但那句对不起临到嘴边了,又说不出来了,她话锋一转:“我还以为你太生气,已经走了。”

雷云期瞥了她一眼,聂长欢立刻小心翼翼地朝他笑了下。

雷云期的心跳漏了一拍,重新撇过脸不看她的时候,带着情绪说:“下午不是还有研讨会,我要走了,耽误了怎么办?”

聂长欢的笑僵住,下一刻,眼睛一酸,她赶紧偏过头、微微仰起脸。

她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才留下来的。

也就是说,他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的。哪怕刚才她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她突然自责不已,轻声道:“对不起。”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抬手擦了下自己的眼角。

雷云期回过头来看她,恰好看见她抬手擦眼角的动作。他心里原本还郁结不散的那点情绪啊,瞬间就瓦解了、烟消云散了。

他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想要走到聂长欢身边,但又觉得自己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快有点尴尬,就站在原地嗨了声:“别太感动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一向都这么大度的嘛!”

其实他想跟聂长欢说,我根本舍不得生你的气,我只是嫉妒你在意傅行野,我只是害怕我这么努力地守着你、你还是轻易地就从我身边溜走了。

听雷云期这么说,看着他一副完全不生气的模样,聂长欢心底只觉得更愧疚,但面上,她也只是感激地又朝雷云期笑了笑。

雷云期这才走过来,双手按在她肩统领她往回推:“走吧走吧,赶紧回去化妆换衣服,咱们真的要迟到了!”

聂长欢也就顺从地被他推着往回走。

在进门的时候,聂长欢注意到,在素姨一脸惊愕地说“我还以为你生气走了”的时候,雷云期脸上还是闪过掩饰不住的不自然和尴尬,大概是觉得面子实在挂不住,毕竟刚才生了那么大的气,还不是舍不得走。

聂长欢换好衣服化好妆出来,雷云期立刻就过来攥住她的手:“走走走,师父已经在催了。”

聂长欢原本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的,但一想到刚才自己对雷云期说了那么重的话,顿时就有些不忍心再伤雷云期的心了,也就任由他那么牵着自己。

雷云期大概是真的很着急,哪怕是进了电梯都一直拽着聂长欢的手,好像对此浑然不觉似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两人到了车子边、他不得不松开聂长欢的手时,他有多舍不得。

不过,经雷云期这一闹,聂长欢直到到了鲸城大学,看见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校园风景,才想起傅行野,才想起傅行野此刻还躺在医院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有想过不顾一切去医院看看傅行野的,但她转瞬又想到了雷云期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最终就放弃了。

研讨会大概下午五点多才完全结束,但常卿和阎潇锋还是被一大群人围着。

聂长欢和雷云期站在外围,静静等着他们寒暄结束,最后又跟着常卿和阎潇锋的车子去了晚上私人晚宴的度假酒店。

在晚宴开始之前,聂长欢因为就出尽了风头。

起先是因为她和雷云期双双站在那儿,两人的容貌在艺术圈子里都格外地出挑,自然也就吸引了很多目光。

后来常卿又特意介绍了聂长欢,阎潇锋作为聂长欢曾经的老师,自然也在人前替聂长欢说了几句好话,于是这个圈子里稍微出名些的老师学生或者画家,就都知道并且牢牢记住了聂长欢这么一号人物。

但阎潇锋似乎不怎么喜欢雷云期这个徒弟,雷云期这个徒弟也绝不往阎潇锋这个老师跟前凑,似乎铁了心的要当聂长欢的背景板。

而且这个圈子小,雷云期当初自曝那事,也挺让圈子里的人看不起他的,于是整个宴会,聂长欢与他的待遇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有时候聂长欢跟人交谈的间隙回头,往往能看见雷云期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或玩儿手机或喝闷酒。

所以宴会结束的时候,聂长欢没有跟着常卿或者阎潇锋的车走,而是第一时间去了雷云期身边。

雷云期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捏着一只酒杯晃啊晃的。

他笑眯眯地看着聂长欢,大概有些醉了,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眼底的痴迷,缱绻地说:“欢欢,你知道吗?你穿着这样的礼服跟人应酬时的模样,是你所有模样里最美的。怎么跟你形容那种美呢?惊心动魄?嘿嘿,我真的想不出来,反正就是很美很美,美得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过你……”

说着说着,他笑着闭上眼睛,似乎累了。

聂长欢走到他身边,伸手挽住他胳膊:“你还能走吗?我扶你出去。”

“能,当然能。”雷云期松开酒杯,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又跌坐回去。

聂长欢只好扶着他再次站起身,然后让旁边的服务生帮着自己一起把他弄到了车上。

车开到一半,后座酣睡的雷云期突然坐起身来。

他抱住驾驶座的椅子,脑袋探过来轻碰着聂长欢的肩头,喊了声“欢欢”。

聂长欢被他吓了一跳,回头快速地瞥了他一眼:“你赶紧坐好,我开车呢!”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雷云期委屈巴巴的。

“……有什么我们回家再说。”

雷云期就安静下去了,但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就在聂长欢忍不住再次出声让他坐好的时候,雷云期突然问她:“欢欢,过两天就是我生日了,你能满足我一个小愿望吗?”

聂长欢回想了好几秒,才想起雷云期确实是快要过生日了,而她竟然全然忘了这回事,于是心底对他的歉疚又多了两分。

她偏头看了他醉意朦胧的一张脸,问:“你先说说看,如果我能办到的话,当然不会拒绝你。”

雷云期却又半天不说话了。

聂长欢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雷云期又叫了她一声,依旧是亲昵无比的欢欢两个字。

车厢里很安静,车厢又很小,那声欢欢轻轻地响在车厢里,响在聂长欢耳边,没有让聂长欢反感。

她踩停了车子,将车停在路口,等候绿灯的时候,轻轻嗯了声。

雷云期的脑袋就又往前拱了拱,下巴磕在了聂长欢肩头,聂长欢被他压得肩向下一坠,下意识地就偏头去看他。

结果雷云期在那一刻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她。

他说:“欢欢,六年了,你给我一个机会,行不行?”

这一刻,她与他,咫尺之间。

聂长欢能清晰地闻到他嘴里的酒味,就在她想要躲闪的时候,雷云期抬手扣住了她的脸。

他的手很大很热,聂长欢的小脸完全被他的手指拢在掌心,她挣扎了下,却没挣脱掉。

雷云期凑得离她又近了些,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那般委屈巴巴地求她:“欢欢,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欢欢啊,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约会,真真正正的约会一次。就一次,真的就一次。”

聂长欢保持着偏着脑袋看他的姿势,看着他迷蒙的那双眼睛里单纯至极的渴求,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这阵子雷云期实在为自己付出了太多,还是因为自己也是真的想跟雷云期试一试了,她咽了咽口水,轻轻地嗯了声。

雷云期突然就松开她往后一靠,自己在那儿捂着胸口哈哈哈哈地傻笑,一边笑一边重复念叨说:“欢欢答应了……欢欢答应了……”

念着念着,他就偏着头睡着了。

聂长欢这才发现,红绿灯都已经过了几轮了。也是幸好这条路没什么车子,否则喇叭声早就此起彼伏了。

……

而此时此刻,医院里。

傅行野在第四次昏睡过后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的而依然是一室清冷,入目皆是冰冷的白色。

腹中空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又有几顿没吃了。

他起身拿了手机,本想点个外卖,顺手翻了下微信,才看到陈心岚又给自己发过几次视频请求。

傅行野捏着手机犹豫了下,给陈心岚回了个电话。

电话立刻就被接通了,陈心岚还没说话,啜泣声先传来。

傅行野立刻神色一紧:“外婆。”

他太就没说话,加上身体状况很差,声音沙哑难听。

陈心岚那端的啜泣声一顿,但转而变成更大的哭音。

傅行野有些无措地低了低头又抬起头来,干巴巴地安慰陈心岚:“外婆,您先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心岚慢慢止了哭声:“你还记不记得,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

傅行野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心岚又问他:“你是不是准备跟我说,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多,走不开,等你忙完这阵子就来看我?”

傅行野哑口无言。

陈心岚在电话那端等了会儿,最后悲凉地叹气:“行野啊,外婆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外婆最担心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可是没想到,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您会长命百岁。”傅行野胸腔深处酸胀的厉害,嗓音就越发沙哑了,他转身,想要给自己倒杯水,结果水壶里什么也没有,是空的。

他放下水壶,只好继续用这样的嗓音跟陈心岚说:“您现在所在的医院几乎是全球最好最专业的,您不要胡思乱想,安心治疗。等您好了,我过来接您回国。”

陈心岚听着他的声音,觉得心口像是刀在绞一样,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现在在医院,有人照顾你吗?”

傅行野没回答,他本来想骗一骗陈心岚,但张了张嘴,居然找不到一个人出来编造他正在照顾自己的谎话。

陈心岚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她流着眼泪平静地说:“我听秦校长说,当时他们学校的那位女老师是亲眼看见你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滚下去之后,你满脸都是血,把那个女老师吓得不轻,当场就叫了救护车。这件事在学校员工之间很快流传开,秦校长知道这事后让人去查,才知道那个被救护车拉走的人是你。”

顿了顿,陈心岚又笑了声:“你在我身边安排了将近十个照顾我的人,我不否认你的孝心,可是这十个人是你的心腹,所以外婆人老了,能看到的能知道的,都只是你想让我看到的。”

“这次若不是秦校长恰好与我有私交,我这个老太婆恐怕至死都不知道,我最担心的外孙子正一个人过着什么样的悲惨日子。”

“傅槿东和焰川,他们好歹也是你的……”陈心岚以手掩面,哀哀地叹,“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啊?”

傅行野低垂着头:“您没必要因为这些事伤心。”

傅行野原本不愿意多说,可是大约是怕陈心岚想不通,他继续:“十岁之前,我跟两个哥哥之间就没什么交集,十岁以后到了您身边,更是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我于他们,他们于我,连陌生人都不如,您应该最是清楚。”

岂止如此,因为谭明雅的畸形至极的偏心,傅行野年少时期甚至是很恨两个哥哥的,而两个哥哥生在那种家庭、从小又被只知利益不知人情的父亲亲自教导,再加上一个心理状态完全不正常的母亲……他们自然也不是那种因为有一层血缘关系就对你另眼相看的人物。

陈心岚还是难过不已,甚至悔恨不已,以至于她哀哀地说:“我恨啊,真恨当初让她嫁进了傅家,更恨我生了她,她一个人,毁了你们几个!”

听到陈心岚提起谭明雅,傅行野垂在身侧的拳头无声攥紧,但是他没有打断陈心岚,而是转移话题:“大成集团,本也不是我的。”

傅震当初同意把大成集团交到傅行野手上,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他和楚颜做夫妻。如今他既然已经断了和楚颜的关系,也无心留在大成集团。

尽管傅行野今天说了这么多,但是陈心岚并没有被他说服。

“行野,外婆已经治疗的差不多了,我回来照顾你,你还年轻,不能这样消耗你的资本。”

“您先别回来,再过几天,我过去看您。”傅行野嘴里这么说,可心里却是想着聂长欢和好好。尽管自己已经做了决定,但是他又没办法直接离开鲸城这个有着聂长欢和好好的地方。

陈心岚也知道他这么说不过是缓兵之计,但她也不好逼得太急,只好先应了。

结束通话,傅行野将手机在掌心捏了一阵,犹豫再三后,他还是翻开相册。

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之前还在言城的时候,他有一次偷拍的。

照片里,聂长欢和好好在别墅的小花园里摘素姨种的菜,两母女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彼此望着,笑得很开心。

傅行野将照片盯着看了很久很久,越看越是贪恋、越看越是痴迷,越看就越觉得不满足,想要去看一看真人。

他偏头望了眼窗外的夜色,蓦地收回视线的时候就转身往外走,最后都走到走廊里了,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学校里听到的对话,想起好好那句“雷叔叔很好很好”。

他的心脏又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感,这种疼痛感让他清醒,他缓缓转身,像是拖着千斤重的担子般,一步一步、慢慢挪回了病房。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还留在鲸城徘徊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明什么也不可能得到了。

他躺在**,想起陈心岚,想起自己确实已经好久没去看她了。

他闭上眼睛,又忘了还有吃饭这回事,又沉沉睡去。

梦里,聂长欢会叫他老公,好好会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喊爸爸。

离开吧,趁此离开。

反正,想要的,在梦中。

他只要带走自己的美梦,就行。

……

自从上次在车里答应过要满足雷云期一个生日愿望后,聂长欢回家就各种忙,忙孩子忙工作忙应酬,几乎就把这事忘了,直到雷云期生日前一天,沙容打电话问她,雷云期生日要不要出去高消费一顿,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心里顿时就不自在起来。

她原本还期待着雷云期自己也忘了,毕竟当时他醉着,可当天晚上,聂长欢洗完澡出来,就接到了雷云期的电话。

雷云期在电话那头有些扭捏:“欢欢,你没忘吧?”

“……没忘。”聂长欢决定趁此还他一个人情,也给自己的未来一个机会,所以默了默后她问,“所以你想好了吗,明晚要去哪里过生日?”

她没办法直接说出“约会”两个字。

“我想今晚就过来接你。”雷云期犹豫又犹豫,“欢欢,我定了一家温泉度假酒店,你陪我一起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