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下跪

绿萝根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了雷云期一脸一身。

雷云期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几秒才抬手将那条还坚挺地糊在他脸上的绿萝给拿了下来。

他一手捏着绿萝一手僵硬地半举着,满脸泡绿萝的臭水,快哭了:“师父,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

“你还有脸?!”沙容抓起身边的一份文件,卷成筒就要往雷云期脸上招呼。

聂长欢又默默地往旁边退了两步,结果雷云期手长一把将她攥住了:“师妹救我!”

雷云期缩在聂长欢身后,叽哩哇啦地叫。

沙容绕着聂长欢追了两圈,又累又气,最后只是叉着腰瞪着雷云期。

雷云期赶紧趁机冲去了卫生间,他觉得自己快被臭死了!

聂长欢又去翻了下网上的消息,安慰沙容:“师父,我们以前的那些客户,有闹得厉害的吗?”

“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像市井无奈那样趁机发难或者要什么赔偿,但是这次的事情过后,咱们接下来在圈子里可就算是臭了,估计没人会再买咱们的画了。”

“没人买就没人买!”雷云期一边用纸巾擦脸上的水渍一边迈着长腿走过来。

沙容看见他就忍不住又要转身去找东西,但雷云期一个箭步冲过来直接将沙容抱住了:“师父息怒!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你还有原因了是吧?!还有原因了是吧?!我今天……”

“师父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小师妹!!你相信我!”

沙容手一顿,看着雷云期又看看低着头的聂长欢。

雷云期赶紧按着沙容的肩又拍他的背替他顺气,然后把那晚饭局上那些老总对聂长欢开的那些玩笑添油加醋地告诉沙容了。

末了雷云期说:“师父,以前咱们是迫不得已,可现在咱们已经不是那种连锅都揭不开的时候了,你再让我背着本该是属于小师妹的名气和社会地位到处去受人追捧,我做不到,这对小师妹也不公平!这一切都是属于小师妹的,我们早就该还给她了!”

雷云期一开始还嬉皮笑脸的,越说到后面就越是激动,连眼睛都红了。

沙容和聂长欢都看着他,雷云期偏过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良久过后,沙容问聂长欢:“长欢,你怎么说?”

雷云期抢话:“师父你别问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对于亲近的人,她那颗心比棉花还软!”

沙容微怔,脸上浮现愧疚之色,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事发突然,雷云期现在还在情在理,加上经此一闹,沙容也觉得确实不该再像以前那样只让聂长欢充当画画的工具了,一时也就沉默下来。

他几次看向聂长欢,欲言又止的。

聂长欢在他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轻声喊他“师父”。

沙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聂长欢说:“这事你们都没有必要自责,当初选择这种模式,是我心甘情愿的。而且比起声名和社会地位,我更需要也更在乎钱。每次卖了画过后,你们不都给了我大部分的钱吗?这对我来说就够了,而且也是我该感恩的地方。”

聂长欢言辞真切,真情实意,可雷云期嗤了声:“就算以你的名义卖画,你照样是应该拿最多的那个,而且卖画的钱还不用分给我、有时候甚至是连师父都没资格分一杯羹。”

“……”聂长欢。

“……”沙容:虽然这个兔崽子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很没面子甚至忍不住想胖揍他一顿!

雷云期也知道自己这句实话不太适合当下的场境,就干咳了声:“哎呀不如咱们现在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解决这个局面?”

他一说话,沙容就忍不住又要揍他。

雷云期赶紧说:“师父不是担心接下来没人会要咱们的画了吗?那我就让我爸买个十幅二十幅的挂在公司里,再给各个亲戚朋友的都送一张!”

“……”聂长欢。

沙容根本不想再跟他废话一个字,不过雷云期这话,让他想到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咱们国画圈子里有位画痴大拿,姓常的,我记得是叫常卿?”

雷云期一脸茫然,在记忆里搜寻了圈才不确定地问:“常卿?就是常寻他爹?”

雷云期没听过常卿,但是对常寻可是熟悉得不得了!

常寻如今已经三十几岁了,前年才因为一脚踏几船的事情而当众翻车,如今在名媛圈子里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

雷云期有个表妹,原本还想着努努力嫁给常寻那个人摸狗样的呢,现在一提到他就只有一声“呸”!

雷云期问:“可是师父,你突然提他干嘛?”

沙容不想搭理他,还在气他擅作主张。

在雷云期提到常寻的时候,聂长欢就皱了眉,于是有些不确定地问沙容:“常卿爱收集古画,也爱收集一些他觉得画得不错的画,而且他不限于收集国画,只要是真的画的好的,他都愿意出钱。所以师父你是想想办法让常卿买我们的画?”

只要常卿愿意在这个风口买聂长欢的画,那么那些不论是为了附庸风雅还是真心喜欢聂长欢的画的人,都会动摇甚至跟风。

这样一来,不仅沙容的生意不会受影响,聂长欢的名声也会借此大增。

沙容点头。

雷云期也一拍掌:“师父就是师父!”

沙容幽幽地看他一眼:“行,那去说服常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行,没问题。”雷云期信心满满。

沙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雷云期,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打算让他去吃点苦头。

聂长欢默默吐了口气,说:“他应该不会帮我们的。”

沙容和雷云期同时转头看她。

聂长欢低垂着眼眸,挺平淡地讲了六年多以前在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她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当时傅行野将酒瓶碎片直接扎进常寻手背的画面,触目惊心。

雷云期和沙容听得目瞪口呆,雷云期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背隐隐作痛,痛得手指都有点发抖。

他虽然不怎么混鲸城这个圈子,但是还是听过傅行野的名号的,很久以前就知道他是浪**人生不怕死不怕事的那种,但没想到他能因为这个原因就直接对国画泰斗家的这个唯一的儿子动手,而且还是下狠手。

也不知道常寻那只手后来留下什么后遗症没,要是真影响画画了,这就是死结啊,更别提还上门去求人办事了。

聂长欢是当时那件事的亲历者,所以在讲完这些往事后,就看向沙容:“师父,也许我们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沙容摇头苦笑:“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但是比起这个更难以实施。或者说,需要从头来过。但是从头来过到底需要多久才有起色、或者说究竟还有没有气色,都不一定。”

还有一句话沙容没说,那就是雷云期家底丰厚倒是无所谓,可他还有那么多人要养活,聂长欢也还要养房子和孩子,一旦断了这边一笔经济来源,可能很难支撑下去。

在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的时候,雷云期嗨了声:“万一常卿他老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呢?先别悲观,我先去试一试再说!”

在场三人,如果说有谁更有可能见到常卿,那确实是只有雷云期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谁都得给雷家几分薄面,哪怕是常家。

但聂长欢的思虑,并没有因为雷云期的乐观而轻松一些,两人并肩走出沙容的办公室去往电梯口,聂长欢心不在焉地摁了电梯,就默默地站在那里。

雷云期偏头看了她一眼,轻松加随意地道:“虽然你苦着一张脸也非常非常美,但是小师妹,咱们凡事看开一点嘛。天无绝人之路,就算这次常卿他老人家不愿意松口帮我们,咱们肯定还有其他出路的!”

他话说完,刚好电梯来了,聂长欢就没理他,直接进了电梯。

雷云期抓了抓头发,也跟了进去。

等电梯下行的时候,聂长欢才想起什么,跟雷云期说:“如果对方不愿意,你就及时撤退,不要不顾尊严的死缠烂打,更不要跟人撕破脸皮。”

撕破脸皮还是委婉的说法,聂长欢就怕到时候对方说出点什么话刺激了雷云期,雷云期那个拳头就又要管不住。

再就是,聂长欢也不愿意雷云期这个师兄为了求人就低三下气的。之前那个老总说的对,他们这些搞艺术的,就是有一种丢不掉的长在骨子里的气节。

雷云期自然是连连说好。

当天晚上,雷云期就从家里偷了一幅他爸收藏的古画,又去一位顾客那里买回了聂长欢之前画的、引起不小**的那幅画,让司机送自己去了常卿在半山腰的豪宅。

常卿作为国画界泰斗,住的庭院也打造成了苏州园林的形式,同附近其他现代化的豪宅全然不同。

所以雷云期站在常家大门前,望着那两扇高高的大木门和左右高高的白墙,根本没办法窥探里面半分。

他车停在门口半天,也没个人来问一声,他只好下车,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拉着铜环敲门,敲了半天,旁边突然传来机器的滋滋声,他一愣,就有问话声从里面传来:“请问你找谁?”

“找常卿老爷子!”雷云期想了想,又补了句,“我是雷家的雷云期,我爸是……”

“不好意思,常老爷子不在,您请回吧。”

说完,很明显听到啪地一声,断了。

“……”雷云期张了张嘴,把火气话忍住了,然后对着那个机器温声细语地道,“我有急事找常老爷子,他不在没关系,我就站在这里等他。不过你们要是能让我进去等,就更好了。”

然而没人理他。

天已经黑了,雷云期也是性犟,说要等,就真的活生生一直站在门口等下去。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常卿起床晨练,听佣人说雷云期还站在门外,才打了个电话到雷家,雷云期的母亲才亲自来把人给拎了回去。

傅行野坐在车里,看着雷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雷云期逼上车,又看着坐着雷云期的车子从自己旁边快速驶离,他才垂下眼眸,拿了一根烟含在嘴里,又拿打火机点燃了,抽了两口就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烟灰缸里已经有十几个烟头了,傅行野在这里做了一夜,是不是就要抽一根烟。

他原本以为,雷云期能进去也能谈成。

可现在……

他弯腰下车,摔上车门后站在车子旁边望着常家的大门看了几秒才提步走过去。

他敲了门,然后跟里面的人说他要拜见常卿,里面的人打底以为他是另外一个雷云期,正准备婉拒,结果傅行野补了一句:“六年前,我毁了常寻小公子的一只手,不知道现在常寻公子的手如何了。”

那头沉默下去,但很快就有佣人来给他开了门,看他的眼神极其复杂。

傅行野只当没看见,跟在佣人后面穿过庭院,最后在一方小池子前停下。

穿着一身素色唐装的常卿正站在小池子面前,已经有老年斑的手上正端着一叠鱼食。

他头发胡子都已经全白了,看着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

佣人走到常卿身边,低声跟他说了句什么,常卿点点头,那佣人就退下了。

傅行野就站在原地没动,常卿将手里的那碟子鱼食慢慢地洒进池子里,看着池子里的鱼为了鱼食你追我挤地吃,都没转过身,淡淡道:“傅总,稀客。”

“不敢。”傅行野没绕弯子,“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请您帮忙。”

常卿蓦地转身盯住他,眼底锐利一片。

一两秒后,他沉着脸道:“我还以为傅总今天过来,是终于想通了,要过来给我寻儿道歉的。”

“如果您需要,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常卿微愣,随后哼笑一声:“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去问寻儿的意思!”

“那还请常老爷子带个路,我这就去问常寻公子的意思。”傅行野依旧是一副淡而寡的模样,语气也不急不缓。

常卿又盯了他一眼,转身朝远处站着的远处站着的一个佣人招招手,让她去请常寻过来。

常寻还在被窝里,被佣人叫起来本就一肚子火,结果一下来看见傅行野,那股子火顿时就亚跑了。

他这辈没受过苦受过伤,所以傅行野那次用啤酒瓶扎穿他手掌的事,已然是噩梦一般的存在。所以看见傅行野的那一刻,他先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常卿眯眸盯了他一眼。

常寻立刻就清醒了,并且反应过来,今时今日的傅行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让他不能动也不敢动的傅行野了。

他拢了拢身上的睡袍,笑了声后又舔舔唇:“哟,这不是大成集团的前总裁吗?怎么今儿个有时间来我们常家?”

傅行野盯了眼他的手,看见他手背隐约有受过创伤留下的痕迹。

他说:“六年前的事,是我狂妄,对不住常寻公子你,还请常寻公子大人大量,不要……”

“等等等……等等!”虽然常寻知道他现在落魄了,但是还是没想到傅行野居然也会在人前有这样卑微的一面!

他适应了好几秒种,才狐疑地问常卿:“爸,这小子是不是有事求咱们啊?”

常卿照旧不说话。

常寻就把目光转向傅行野。

傅行野看着常寻的眼睛:“我想请常老爷子买一幅画。”

常寻脑子一转,立刻反应过来:“哦,这事啊!”

顿了下,他用一种揶揄的目光看着傅行野:“没想到你都落魄成这样了,还这么专情!行啊,这事我替我爹答应你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常公子请说。”

常寻咧嘴一笑,眼底充满恶意和报复的光芒:“这样吧,古时韩信既然能受**之辱,那么今天你就……”

“寻儿,不可胡闹!”一直站在一边没出声的常卿出言制止。

傅行野现在是落魄了不假,可他傅家和他傅行野的声名根基还在,谁知道他日光景?再则,傅家兄弟内斗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要是傅行野真学韩信,那么就不只是傅行野受辱,是整个傅家受辱,傅家其他人为了颜面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常寻也是个人精了,怎么会不明白自家老爹的意思,他不耐烦地哎呀一声,说:“爸,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真的让他钻我胯的!就他现在这个模样,比得了韩信吗?他也不配!”

常寻举起当年被傅行野刺穿过的那只手反复打量,最后抬眼盯着傅行野一字一句地说:“这样吧,你给我下跪,再嗑三个响头,每磕一个头说一声对不起,我就让我爹买聂长欢的画。不仅如此,我还让我爹给圈子里传个话,说他看好聂长欢,如何?”

常寻作为男人,觉得傅行野是断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的所谓的前程做到这种地步的,他这么说也就是为了恶心傅行野,顺便讥讽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