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补偿

岑星月赶到楚颜住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岑星月敲门,楚颜开门,已经闹翻了的两人再次见面,尴尬和难堪的只有楚颜。

岑星月倒没有特别的表现出什么,只是扫了眼楚颜住的酒店房间,淡淡的问:“说吧,什么事?”

楚颜侧身让了让:“你进来。”

说完,楚颜就先行进了酒店房间。

岑星月跟着走进去的时候,才看见茶几上狼藉一片,堆满了婴儿用品,那个奶瓶还倒在桌上,大概是盖子没拧紧,里面奶白色的**流了半张桌子,浸湿了胡乱放在一旁的尿不湿。

而原本要同时被五六个人照顾的傅楚成,这会儿正被放在沙发的一角,身上裹了一床小毯子,但是露在外面的一双脚丫子却是什么也没穿,一双小脚丫子略微有点红紫,应该是被冻得。

见岑星月在打量孩子,楚颜赶紧在沙发上找了一双属于傅楚成的袜子,极其不熟练地往他小脚丫子上套,这一套,原本熟睡的傅楚成就被弄醒了,开始哇哇地大哭。

楚颜又急又累,哄了半天没哄好,突然对着傅楚成尖叫了声:“能不能别哭了!?”

岑星月都被她吓了一跳,随后皱眉看着她怀里哭得更凶的傅楚成,忍不住说了句:“他才出生一个多月,他懂什么?”

“那又怎么样?!”楚颜瞪大眼睛看向岑星月,见岑星月面含警告地看着她,她才移开视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她抱着傅楚成蹲下来,在傅楚成的哭声里跟着大哭,“我真的太累了,每一天每一秒都要照顾他,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我已经很累了,我真的好累,可是他每天都哭哭哭!”

岑星月连婚都没结,自然不懂一个人带孩子有多痛苦,所以她也没接楚颜的话:“我等会儿还有个饭局,你非要让我过来一趟,究竟想说什么。”

楚颜还是哭,像是没听见。

岑星月本就不耐烦,被傅楚成一哭,觉得脑仁儿都有点疼,站起身作势要走。

楚颜立刻过来,单手抱着傅楚成一把攥住岑星月的手:“星月,你帮帮我吧。”

岑星月看着她怀里似乎马上就要掉下去的傅楚成,皱眉:“怎么帮?如果你是要我继续去帮你对付聂长欢,不好意思,我……”

“不是的。”楚颜立马摇头,“我太累了,我想休息,可是有一个孩子,我根本没办法休息。”

“所以呢?”今天一早,主流媒体都在大肆报道傅行野跟楚颜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分居并且和平分手的消息,所以岑星月也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既然三年前就已经和平分手,那么只要是个人都可以从中推测,楚颜现在刚生下的这个孩子并不是傅行野的种,所以楚颜现在才沦落到要住酒店的地步。

楚颜吞了吞口水,厚着脸皮说:“星月,你也知道成儿还小,我不可能随便找个人来带他,这样太危险了。所以我……我想,你能不能从你家里找一个能干并且底细清楚的保姆过来帮帮我。”

岑星月微愣,随后笑:“楚颜,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岑星月太清楚楚颜的本性,知道她突然这样,肯定又在打什么算盘。

楚颜赶紧摇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做什么?星月,我只是想休息,我真的好累。你放心,等我找到合适的保姆,我立刻就让人回你那儿去!”

岑星月盯着楚颜看了几秒,然后她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她又看了眼楚颜怀里一直在哭的傅楚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行,回头我就让人过来。”

楚颜眼睛一亮,眼泪又滚下来了:“谢谢你星月。”

岑星月没有跟她多说,丢下一句“你赶紧哄哄她吧”后,就走了。

楚颜看着岑星月的背影,终是慢慢勾唇笑了下。

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岑星月就找了一个人过来。

来的人楚颜认识,确实是在岑家做了快十年的保姆,这两年主要是负责照顾岑星月特别宝贝的那两只柯基的。

岑星月派一个照顾她狗的阿姨来照顾自己的儿子,楚颜也并没有多生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他在也不是傅行野的儿子,楚颜虽然依旧很心疼这个儿子,但是很多时候,她对他就是少了很多耐心,像之前岑星月来的时候那样吼他,这几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所以阿姨一来,楚颜简单跟她交代了几句就把傅楚成塞她怀里了。

阿姨虽然平时主要的工作是负责照看狗的,但是岑星月的狗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还要精细金贵,加上阿姨自己也是有过两个孩子的,所以很快就上手了,甚至比楚颜带得好得多。

楚颜躲在卧室里、靠在门板上,听着傅楚成慢慢地不哭了、听见阿姨细声细语地哄他,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但眼角却有眼泪汹涌地滚下来。

这个套房有两个卧室,楚颜睡了一间,晚上,阿姨就带着傅楚成睡在另外一间。

只是第二天一早,阿姨给傅楚成穿戴好,想要去上个厕所,就抱着傅楚成去隔壁卧室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阿姨疑心,就直接拧了门把手,结果房间里哪里还有人,只有化妆台上放着一个钱包以及钱包下面压着的一张对叠起来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字,阿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忙不迭地给岑星月打电话。

……

傅行野接到岑星月的电话时,他的车子已经下了高速公路,已经进了言城,距离聂长欢的别墅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了。

距离上次聂长欢答应他要考虑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但这一周里,他根本没有信守承诺,几乎每天都要开车过来,他没敢出现在聂长欢面前,哪怕是聂长欢的别墅大门外站一会儿或者在车里抽几根烟,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岑星月这个电话,让他眉宇紧皱。

岑星月在电话那头说:“我已经让人找过了,她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这个孩子与我岑家和岑星月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看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解决?”

“你认为这个孩子该我来管?”

面对傅行野的反问,岑星月说:“至少你能联系到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一提到那个男人,傅行野忍不住扯唇:当初那个男人亦是被楚颜收买要灌他酒的其中一个,只不过这男人一表人才却是个怂货。

当初,他先是悄悄跟傅行野说了楚颜的打算,后面看见傅行野勃然大怒,这个男人趁机就说有办法给楚颜一个教训。原本傅行野是不想浪费时间和那功夫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这几年失去的东西和毫无色彩的日子,一时起了恶趣味,竟也陪着男人演了那出戏,并且还允诺了那男人,要是真的事成了,可以给他一个国外的项目。

然后,楚颜真的上当了。

事后傅行野才知道,当时那个男人在房间里点了一种不常见的熏香,那种香可诱情也可让人意识迷乱。那晚关灯前在卧室的人确实是傅行野,但楚颜自己关灯以后,人就换了。

但是傅行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按照约定给了那个男人所允诺的东西,然后第二天,那个男人大概也知道自己在醉酒的情况下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在当天就捐款逃跑了。

如今一年过去,傅行野哪里还知道那个男人的踪迹,也没那个闲心去找他。

但他并没有同岑星月说这些,只是道:“抱歉,我帮不了你。”

只这一句,傅行野就挂了电话。

岑星月再打来他要么挂断要么就干脆不接听,他现在一门心思在聂长欢和自家女儿身上,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的儿子。

岑星月连打了数十遍,正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抱着傅楚成的阿姨着急又小心翼翼地问她:“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啊?”养狗可比养娃轻松多了,而且养狗还是养的岑家的狗,在岑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算怎么回事?

岑星月被她问的心烦,就捏着手机起身,踩着高跟鞋去了落地窗边。

傅楚成被她的高跟鞋声音吵醒,又开始哇哇地大哭起来。

岑星月被哭得脑仁儿直疼,转过身看了眼阿姨。

阿姨也知道她烦,自己也怕摊上这麻烦,她在岑家做得好好的,可不想因为这个辞职,于是绞尽脑汁的想了下,眼睛一亮:“对了,楚小姐留下的信里不是说,要是你也不要傅三少也不要,就让你把这个孩子送到言城的那个……那个聂什么那里吗?”

岑星月当时知道楚颜丢下孩子跑路以后,整个人都气昏了,根本没仔细看楚颜留下的信,此刻被阿姨一提醒,她又去翻出信看了一遍,最后冷笑了声:楚颜啊楚颜,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但事已至此,岑星月别无选择。

从阿姨将傅楚成抱回来到今天下午,傅楚成每天起码都要哭个十来次,岑星月一家人都被吵得火气直冒,岑星月自己也几天没睡好。

哪怕楚颜拉她下水要她来当这个恶人,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看了眼傅楚成:“准备一下,带他去言城。”

……

傅行野没敢将车停的太近,怕聂长欢发现了生气。

于是就将车停在两三百米之外的地方,自己下车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言城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地上已经积起挺厚的一层,加上别墅区人少,傅行野一路走过去,留下一串脚印。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别墅里没有开灯,院子里也没人。

傅行野扫视了圈,猜测里面没人,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那么一直站在大门口,朝里望着。

聂长欢站在窗户后面,遥遥望着门口站着的傅行野,又回头望了眼已经有些空落的房间,垂眸时突然就有些犹豫。

因为这一周以来,傅行野每一次出现在大门外,默默地站一会儿又默默地离开这件事,她都是知道的并且亲眼看见的。

傅行野总是在傍晚时分过来,而这个时间段,素姨在煮饭,聂长欢也习惯在书房的窗户边坐着看书或者发呆。

之前的几天,傅行野通常只待二三十分钟就走,可今天,他在门口站了快一个小时了才转身往车里走。

聂长欢看着他坐进车里,准备等他开车离开以后、自己也下楼。

但她等了好一会儿,傅行野也没走,大约十几分钟后,他反而又从车上下来,重新回到了大铁门边站着。

他往嘴里塞了一根烟,可能是风太大,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将烟点燃,最后他干脆就那么咬着烟站在那儿,又往别墅里张望了一眼。

素姨推开门进来,见聂长欢没有在看书而是在看窗外,才放开声音:“可以吃饭了,你赶紧来,我去叫夏果他们。”

见素姨转身要走,聂长欢犹豫了下,还是叫住她:“素姨,想请您帮个忙。”

“行啊,什么啊?”

聂长欢轻抿了下唇,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没过一会儿,素姨就出现在院子里一路朝大门走去。

聂长欢看见,站在门外的傅行野明显慌了下,立刻转身就往停车的方向走了。

走了一段路他又回头,结果素姨也跟着出来,虽然她低着头没有看见他,但是她要去的方向,跟傅行野的方向是一致的。

然后聂长欢就看见本打算停下来的傅行野立刻裹了裹衣服,疾步钻进车里了,并且将车窗锁的死死的。

聂长欢想象了下傅行野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和有些狼狈的样子,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小脸蛋上,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等素姨装模作样的走了一圈回来后,傅行野依旧没离开。

素姨凑到聂长欢身边,故意挤眉弄眼地问:“心软了?准备看到什么时候呢?”

“没有心软。”聂长欢收回视线,“我们明天就要搬走了,今天让您出去把他赶走,算是对欺骗他的一种补偿吧。”毕竟天这么冷。

听到聂长欢说这话,素姨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感情我也不懂,只是现在这世道,确实要自私一些。这个傅行野看着虽然是不错,但是总觉得现在你们俩还不是时候。”

顿了顿,素姨又说:“悄悄搬走也成,一来以后就清净了,免得你三天两头的受伤让人担心,二来你搬走以后他若是能找到你,那也算是你们俩的缘分。”

“哎,长欢。要我说,他现在到处发了新闻,说和那个楚颜早就分居并且那个孩子也不是他的,那他的身份就是干净的。要是后面他真的能够再跟你相遇,你也不要再顾虑那么多了,真的就考虑重新跟他开始算了。”

“我知道你们现在崇尚自由平等的婚姻,但是在我们这一辈的观念里啊,孩子才是维系婚姻的重中之重。他毕竟是好好的亲爹,你选他,总比选别的男人要好。我是不相信真的能有人把别人的孩子当成亲生的一样对待的。如果你选别的男人,那个男人要是对好好不好,那你再幸福也会觉得膈应,何况你还带着一个铮儿。”

在素姨说这些话的时候,聂长欢垂着眼眸,没有回答。

素姨瞥了她一眼,这才赶紧笑着说:“当然了,我没读过什么书,思想也很老派,我说的话你听一听就好了,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没有。”聂长欢笑了下,又控制不住地去了看眼依旧停在那里的那辆车,收回视线的时候她声音低了些,“您说的很有道理。”

素姨松了口气,赶紧说:“下楼吃饭吧,你去叫夏果他们,我下楼把菜热一热!”

聂长欢等素姨走了,没再看窗户外面,也跟着出了书房。

……

傅行野坐在车里,终于点燃了一根烟。

将烟喂进嘴里的时候,他降下了驾驶座的车窗,眯着眼睛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想到刚才自己慌乱似做贼的样子,不免也勾唇失笑。

他坐在车里接连抽了两根烟,才觉得快要被冻僵的手脚勉强恢复了知觉。

他侧身,正准备在车载烟灰缸里摁灭烟头,一晃眼看到后视镜里有一辆慢慢开近的车子。

然后他骤然眯眸,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就挡在了路中央。

那辆黑色的商务车立刻踩停,受了惊吓的司机赶紧地回头看了眼后座,说了句什么。

很快,后座的车门打开,穿着雪白皮草的岑星月从车上下来。

看见傅行野,她脸上闪过惊讶,但很快收住,喊了声:“傅总。”

傅行野手上还捏着已经燃尽的烟头,脸上的表情也是冷的:“你来这儿干什么?”

“楚颜之前留了书信,要是你不肯接收这个孩子,就让我送来给聂长欢。”岑星月在傅行野面前半句废话也没有,但说了这话心里毕竟有些犯怵,所以她避开傅行野的目光,“没办法,你别怪我,我也是被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