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你的脸
楚颜都追到言城了，才知傅行野根本没过来，而是去了傅宅。
一想起那个自己和傅行野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楚颜就有些走神，以至于司机出声提醒她，她恍然抬头，才看见聂长欢的别墅门大开，一辆车子正要出去。
而她的车，正好挡在了大门中间。
楚颜瞬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却没让司机让路。
过了会儿，聂长欢从车上下来，径直走过来叩了叩驾驶座的车窗。
司机回头来看楚颜，楚颜端了端表情，而后降下了自己一侧的车窗。
“要出去？”楚颜看着聂长欢的侧脸，要笑不笑地开了口。
聂长欢看到楚颜的那一刻，还以为是自己昨晚没睡好以至于出现了幻觉，等她真正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楚颜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无语地笑了。
楚颜被她那笑刺痛了眼睛：“你别以为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
“傅行野不在这儿，你可以滚了。”聂长欢毫不留情面，多一个都不想再听。
楚颜的眼皮压了压，坐在位置上与聂长欢对视。
聂长欢却根本不再看她，一副像是多看她一眼就要脏了她那双眼睛一般。
楚颜胸腔内气血翻涌，明明恨聂长欢恨得要死，可她很悲哀地发现，她对聂长欢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五年前，她还可以利用自己和傅行野小时候的情谊来博取傅行野的好感、来恶心聂长欢，可五年过后，她竟然想不出任何办法来了。
楚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恢复成一副有事好商量的语气：“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我，你以为我想看见你么？如果不是你非缠着我老公不放，我今天也不会跑到这种破地方来。”
嘴里说着这话，楚颜遥遥地看了眼聂长欢身后那栋在她眼里简直称得上是民房的小别墅，轻蔑从眼底溢出，她继续：“我知道你现在一个人养着两个孩子很辛苦，经济一定很紧张。但是聂长欢，这都不是你勾引别人老公的理由。”
“不过念在我和你是旧识，又看在同是当妈的份儿上，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我甚至……”楚颜顿了下，低头去自己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张卡递出车窗外后才继续，“我甚至可以资助你一些。这张卡里没有多少钱，也就五十万。你住的这种别墅物业管理费应该不高，我看你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衣服，所以这五十万再怎么也够你一两年的花销了。”
说完，她将手臂伸直了些，将那张卡递得离聂长欢越近。
一直没看她的聂长欢终于侧首来看她，准确地来说，是看她手里捏着的那张卡。
楚颜心头一动，嘴角轻蔑更盛：“我记得你大学那会儿画画就不错，借着这一两年，你也应该能找到一个赚钱养家的工作了。聂长欢，别为了你的面子，让你的孩子跟着吃苦。拿着吧。”
聂长欢默了默，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张卡。
楚颜指间一松的时候，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
可下一瞬，聂长欢将那张卡随手往身旁一扔。
“聂长欢！你别不识好歹！”楚颜的收猛地攥住车窗，再也没办法保持端坐的姿势，将头探出窗外，死死地盯着聂长欢，“我知道你忘不了当初跟我老公的那点旧情，可是那又怎么样？傅家选择了我、爷爷选择了我，小野哥哥选择了我，甚至连小野哥哥的外婆都在后来默许了我们的婚事！她老人家前阵子还来医院看了我和我和小野哥哥的孩子！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算小野哥哥暂时放不下你，你也什么都不是，你要是再不知进退，你就永远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小三！”
见聂长欢正准备说话，楚颜心头一跳，赶紧补了句：“你自己当小三没关系，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个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弟弟和你那个还不到五岁的女儿！你难道愿意他们永远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聂长欢等了会儿，见楚颜似乎没有下一句了，才问她：“现在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吧，别再挡我的路。”
楚颜一怔，顿觉刚才自己所有的声嘶底里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种无力和愤怒交织而起，她真想冲下车狠狠地攥住聂长欢的头发狠狠地踹她几脚。
可她看着聂长欢站在那里，她就是没那个勇气下车。
可这口气不出是不行的。
楚颜重重地吐了两口气，为了找回场子故意冷笑了下，幽幽地看了眼聂长欢后，就继续端坐在位置上不动了。
“你是不准备让了？”
楚颜装作没听见，反而拿出手机。
聂长欢微眯了眯眼，返身往回走了。
楚颜用余光望见她的背影，心头那口恶气终于稍稍下去了些。斗不过聂长欢，恶心恶心她也行。
她今天就非挡在这儿，看……
“我嚓！！”司机突然惊恐地低骂一声。
楚颜猛地抬头，还没等她看清前面出了什么事，车身突然猛烈地晃动了下，她下意识地觉得恐惧，抱着头尖叫了声。
可这一下晃动之后，却没有下文了。
前面的司机嗓子有点抖：“太太，要不咱们走吧，我看这女的不像个善茬，咱们别跟她硬碰硬。”
楚颜缓了下，抬头，一眼看见前面那辆车里、驾驶座上坐着的聂长欢。
大约是察觉到她在看她，聂长欢冷冷地回望了她一眼，似乎在问她到底要不要让开。
楚颜记忆里还是那个善良娇软的聂长欢，看着眼前的聂长欢完全反应不过来。她心里是害怕的，可是比害怕更重要的是她的颜面。
她怎么能就这样跟聂长欢低头呢？
她咬了咬牙，跟司机说：“不动，我看她接下来怎么办！”
“可太太……”
“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楚颜大喝。
司机不吭声了，默默地望了眼后视镜里那辆已经越来越近的黑色商务车。
楚颜就那么坐在车里，一直看着聂长欢。
聂长欢闭了闭眼睛，心急如焚，她现在担心柳菲菲担心得不得了，恨不能立刻就奔到柳菲菲之前住的那个出租屋里。
可楚颜挡着路，她的车子出不去。
被换到后座的夏果见聂长欢红了眼，小声劝她：“咱们别跟这种神经病一般见识，要不咱们走出去打车吧？”
“不行。我们走了，家里还有铮儿和好好。”聂长欢补了句，“上次她让人绑架铮儿的事，我还没找她算账，她竟然还敢来。”
夏果一愣，这才意识到问题的真正所在。
这个楚颜这么不要脸，若是现在不把她赶走，恐怕等她们走了，还会闯到别墅里去闹。
而且，一听到这个女人就是当初绑架铮儿的那个，夏果顿时气得不行，一边挽袖子一边咬牙道：“没找到证据是不？那不行，咱们不能吃闷亏，我今天非得下车揍她一顿！”
聂长欢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她，可转念一想到柳铮差点被拐卖的事，她就不想劝了，反而跟着夏果下了车。
楚颜眼见两人一前一后地下车走过来，隐约意识到什么，忙佯装镇定地吩咐司机：“快锁车门。”
司机的注意力还在后视镜上，一时没听清，转过头看她：“太太你说什么？”
楚颜咽了咽口水，急得大叫：“锁车！锁车门！”
“……哦，好，我这就……”
可司机慢了一步，夏果已经一把拉开了车门，弯下腰探下头，要笑不笑地看着楚颜：“你下来，我们聊聊呗！”
夏果上次失职、弄丢了柳铮，一直自责不已，今天好不容易逮到罪魁祸首，肯定是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的！
楚颜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攥着包包，却还是端着贵夫人的架子：“谁允许你……啊！”
她话没说完，就被夏果攥住了手臂，直接拖下了车！
夏果是得国人，很高也不算瘦，拽一个身材娇小的楚颜就像从车里拎一个小鸡仔下来一样轻松。
楚颜双脚都落了地，才真正慌了，再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身子努力地后仰时用自由的一只手猛地拍驾驶座的车门：“你是死的么？还不滚下来……啊！”
夏果发起脾气来，也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
见楚颜都被拎下车了还这么聒噪，一抬脚就踹在楚颜膝盖上，楚颜疼得眼泪立刻就掉出来了。
她咬了咬唇，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了，望向一边站着的聂长欢：“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这样欺负人，我会找律师让你们……啊！！”
随着楚颜的再一声惨叫，夏果直接一耳光扇在了她脸上。
她的脸讯速地肿了起来，她疼得身体都颤抖起来，举起一只手想要去摸自己被打的那半张脸，却又不敢真的摸上去似的，一脸的不可置信。
夏果看见她这副弱鸡的模样，一时有点没有兴致了。
可这时的楚颜却已经由不可置信转成极端的愤怒了，趁着夏果放开自己的这一瞬间，她自知不是夏果的对手，猛地蹿向聂长欢。
聂长欢皱眉，垂在身侧的手五指不由微微握起。
可楚颜才跑到一半，就直接将手里捏着的手机直接砸向聂长欢的脸，在同时大喊了声：“贱人！”
聂长欢以为她是要冲过来跟自己动手的，没料到她竟然朝自己扔手机，一时没躲开，只来得及侧了侧脸，那只手机还是砸在了她的眼角。
楚颜的手机带了一只装饰物挺多的手机壳，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在聂长欢的脸颊划了一道血口子。
不过在当时，聂长欢没察觉到痛意，只是觉得手机砸在眼角以后，眼前一黑的时候眼冒金星、有一瞬间的眩晕感，她往后退了步，差点没站稳。
夏果没看到聂长欢到底被手机砸到哪儿了，等她转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聂长欢那张白皙无暇的脸上那道已经渗出血的血口子，尽管那道血口子不大，但是因为聂长欢的脸本就小而且白，那道口子就显得触目惊心了。
夏果一时有些懵了，猛地盯向楚颜。
楚颜也怔怔地看着聂长欢，没想到自己这一砸竟然会有这样的结果。可看到聂长欢的脸出血了，她瞬间就忍不住笑起来了。
还有什么事情，比情敌的脸毁了更开心的事呢？
夏果一时也顾不上楚颜了，赶紧奔向聂长欢扶住她：“欢欢！你……”
她想问你没事吧，可眼前的状况显然就是有事！
都怪她太冲动了！她瞬间自责的不行！
聂长欢缓了缓，轻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后才睁开眼睛，又对夏果笑了笑。
夏果看着她的样子，眼泪差点掉下来，声音轻轻地说：“可是你的脸……”
聂长欢微微睁大眼睛。
夏果心里一痛，心道她自己果然还不知道。
“欢欢，你的脸被砸出血了。”她挽住聂长欢的手臂，想将她往车上拉：“我们现在去医院吧。”
聂长欢没动，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指尖那点并不是很多的鲜红颜色，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说：“我随便处理一下就好，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我得去找菲菲。”
“可是……”夏果想劝，可是柳菲菲被那样一个男人带走，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也确实让人十分担心。连夏果都忍不住设想过，柳菲菲此刻是不是在某个不知名的黑暗角落里、等着人去解救她。
在夏果和聂长欢说话的时候，楚颜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弯腰去捡自己的手机。
可她刚将手机捏住，她的手机连带着她的手就被一只穿着皮鞋的脚踩住了。那只皮鞋，高端定制款，楚颜只看一眼就认得。
所以即便自己的手指被踩得生疼，她也没敢吭声，只是本能地想要把手从皮鞋地下抽出来。
可皮鞋的主人显然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的，在她试图抽走手的时候，反而越加用力、使劲儿地碾了碾她的手指。
现在是冬天，她不沾阳春水的十指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碾压，顿时就痛得叫出了声。
她再度想抽走手，没成功不说，还因为弯手臂的动作而顺势跪了下去。
膝盖接触冰凉刺骨的地面，楚颜眼睫一颤，泪水滚下来，她仰起头，顺着笔直的西裤裤管望向那个男人的脸：“小野哥哥……”
傅行野略略垂首俯视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楚颜的眼泪落得更凶，她看了眼一边看着的聂长欢，忍不住哭诉道：“是她先开车撞我的！”
“是吗？”傅行野缓缓地蹲下身，视线差不多与她齐平的时候，他古怪地笑了笑，看着楚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好遗憾，她竟然没能把你撞死吗？”
“小野哥哥，你……你说什么？”楚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小野哥哥，我们结婚五年了，我好歹……”
聂长欢心里只有柳菲菲，再不想看着两口子在自己跟前，转身就往自己的车走。
然后就听见傅行野在她身后跟楚颜说：“五年是事实。”
听到这句，聂长欢心底深处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扯了扯唇，只是越加后悔自己这次答应和他一起出国去接好好，平白把好好给牵扯了进来。
她弯腰钻进了副驾驶，关上了车门。
在聂长欢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傅行野问楚颜：“可结婚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楚颜愕然地看着傅行野，喃喃地说：“小野哥哥，这事你怎么可以不认呢？当初那场婚礼，我们……”
“嗯，婚礼，仪式而已。”傅行野笑着打断她，他依旧盯着她的脸看着。
在旁人看来，倒是一副温柔情深的模样了。
可只有楚颜猛然意识到，傅行野好像……在开始报复她了。
她莫名想到傅行野昨晚去傅震的老宅呆了一晚的事，又想起当年之事到如今，刚好快满五年了。想到这些，楚颜顿时浑身冰凉。
在这之前，她以为傅行野去那里是因为怀念旧情，可如今看来……并不是。
难道，难道……傅行野知道了傅震当年立下的另一个五年之约的秘密遗嘱？
可是不对。
当年她从陈台那里偷了那份遗嘱后，那份遗嘱就突然不见了。
如果这份秘密遗嘱早就落在了傅行野手中，他知道爷爷是最终允许他和聂长欢在一起的，他是断然不会等五年的。
所以那份遗嘱，应该早就消失了才对。
可是我什么傅行野偏偏在这么巧的时间点开始对她这样恶劣？
要知道，在这五年期间，他对她最坏的态度也不过就是不闻不问而已啊。
众多的念头在心里涌过，以至于等楚颜回过神来的时候，傅行野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徒留一双冰冷的深眸凝视着她。
楚颜呆呆地叫了声：“小野哥哥，我是颜颜啊，明明当初在婚礼上你还牵过我的手的。还有我们小时候……”
“颜颜……小时候……”傅行野似乎被她带进某种情绪里，还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
就是在这时候，聂长欢的车子开过两人身边，傅行野察觉到动静，偏头去看，就对上聂长欢淡而冰冷的视线。
聂长欢的视线在他举在楚颜脸侧的大手上停了一瞬，然后抽走。与此同时，她所乘坐的车子与他擦肩而过，迅速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