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酸
唐斯淮是完全不要命地开，虽然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在这样开车。
他手里有聂长欢的具体地址，又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别墅区，终于减缓车速直直往聂长欢的别墅而去。
也正是因为他减缓了车速，在那不经意地一瞥间，才看到了他日思夜念的人，看到了被柳菲菲扶着、正一步一步往别墅区大门挪动的聂长欢。
唐斯淮猛地踩了刹车，然后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后就讯速地下了车，追上了聂长欢。
他现在站在她身后，距离她只有五步之遥，可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喊出来，一双眼睛却是先红了。
聂长欢一向敏锐，加之上次常念那件事，让她更加谨慎了，所以在察觉到身后有异样和脚步声的时候，她立刻就回了头。
一回头，她的目光就撞上了唐斯淮那双猩红的眼睛。
聂长欢的心跳都似乎短暂停滞了下，张了张口，近乎呢喃般地喊：“斯淮哥……”
唐斯淮红着的眼睛里，就因为这短短的三个字，落下一滴泪来。
但他几乎在同时就抬手将那滴泪擦掉了，转而朝前迈了两步，绅士地朝聂长欢伸出手：“你回来了，好久不见。”
聂长欢才哭过的眼睛也红着，这会看见唐斯淮，她忍不住想起往事，想起自己亏欠唐斯淮的种种，眼眶就忍不住湿了。
她将自己的手递到他掌心，轻声而郑重：“斯淮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聂长欢这几年没有刻意留意过唐斯淮的境况和行踪，但是偶然翻到新闻看见他，她也会认真看一遍这位故人。
可从新闻上看到的，都是他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光鲜一面，对于他的私事，她其实也一无所知。
“别来无恙。”唐斯淮何其敏感，立刻就转移了话题，“你们现在是有急事要出去？”
聂长欢的眼泪就又滚下来了。
柳菲菲赶紧道：“是的，唐二哥！长欢的弟弟失踪了，我们刚才已经报了警，现在准备出去打车，自己到处找一找！”
“上车！”唐斯淮立刻转身，但下一瞬他走到聂长欢身前，“事急从权，得罪了，欢欢。”
说完，唐斯淮弯下腰，将聂长欢小心地打横抱起。
那一瞬间的失重感，让聂长欢下意识地就抬起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但下一秒她就松开了，只小心地捏着他的衣角。
这让唐斯淮唇角的那抹笑意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又消散了。
唐斯淮将她小心放到自己的车子后座：“你别着急，你先把铮儿的照片发给我一张，我安排人加大网络寻找的力度。”
当年，柳懿失踪后，聂长欢和唐斯淮都急得像热锅蚂蚁，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办法。可经历了柳懿的那事后，再面对失踪事件，唐斯淮冷静又睿智决断。
聂长欢低下头去去翻照片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很久以前自己和柳懿的那张自拍合照，瞬间又泪崩了。她这也才突然想起，当年柳懿失踪，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并且从始至终都陪她渡过那个人生中最黑暗时刻的人，也是唐斯淮。
可惜柳铮不爱拍照，聂长欢手机里只有一张他最近的登记照，这张登记照还是她悄悄存在手机里的。
聂长欢将照片发给唐斯淮的时候，唐斯淮正在系安全带，聂长欢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了句：“斯淮哥，谢谢你。”
这句谢谢，还是五年前欠下的。
当年唐斯淮扔下一切帮了她那么多，可最后她不辞而别、再未与他相见。
唐斯淮的动作一顿，随后笑笑：“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吧。”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
聂长欢偏头看了眼车窗外，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一如当年柳懿失踪第一天的那个夜晚。
唐斯淮启动车子的时候说：“我们到处乱转也于事无补，不如先去接警的巡捕局沟通下具体情况，他们有权利。查起监控和其他情况来，也更快、效率更高。”
主要是，唐斯淮在言城有个朋友，位置还挺高，他跟聂长欢说完、又问了接警巡捕局的名字，就立刻给那个朋友打了个电话。
朋友在电话那头直喘粗气：“唐老弟，我这不正往局里赶嘛！你放心，你已经不是第一给我打电话的了，该安排的我早就安排下去了，我现在就立刻赶过去亲自坐镇，让他们加大寻找力度！”
唐斯淮微微凝眸，道了声谢，就挂了电话跟聂长欢说了情况，算是先缓解下她极度焦虑的情绪。
唐斯淮知道，比起当年柳懿的失踪，现如今柳铮的失踪，反而更让聂长欢煎熬。
因为柳懿已经没了，如果柳铮再没了的话……
唐斯淮不敢再想，只是通过车内后视镜深深地看了一眼聂长欢。
意料之外的，聂长欢并没有如当年那般只是以泪洗面，这会儿，她虽然眼圈通红，但是她此刻正拿着手机，看样子也是在想办法。
聂长欢没察觉到唐斯淮的视线，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后就将手机举在了耳边，深吸了口气后就偏着头望向车窗外的夜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疲惫而明显透着苍老。
他问：“你找谁？”
“是我，聂长欢。”聂长欢顿了下，闭上眼睛的时候五指攥紧，“我现在带着铮儿住在言城，但是今天铮儿幼儿园放学后，就一直没有回家，之前一直负责接送他的家庭老师也联系不到了。我怀疑是有人刻意带走了铮儿。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他，所以你们要是还在意你这个……儿子的话，就赶紧发动你所有的资源去找他。铮儿的照片我会马上发到你的工作邮箱。”
说完，聂长欢没有立刻挂断电话，她知道聂悦山需要时间来消化，可聂悦山消化的时间未免太长了，所以在将近十秒钟过后，她拔高声音：“您给个话，要是不愿意我好做其他安排。”
但聂长欢是了解聂悦山的，知道他这辈子永远不可能调开“养儿防老”这个牢笼，所以在柳铮失踪后，聂长欢也顾不得会不会再度被聂家人缠上，只考虑目前谁肯花费最大的力气来寻找柳铮。
聂长欢如今要的，唯有找到柳铮的任何一分可能。
果然，聂悦山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了：“你现在在……不，铮儿是在哪儿失踪的？你赶紧把照片发过来！赶紧，快！”
在聂长欢发照片给聂悦山的时候，聂悦山有些气急败坏：“是不是你在外面乱搞得罪了什么人？所以他们才抓铮儿出气？！你赶紧想想，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五年前，朝杨项目的出了事以后，聂悦山就几乎是一蹶不振了，慢慢地连鲸城失去都住不起了，现在好像住在鲸言两城交界的郊区别墅里，靠一些小项目维持着家族勉强的荣光。
而且他因为当年那事，惹了一屁股的麻烦，所但凡遇到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仇家或者对家上门找麻烦了。
聂悦山的话虽然难听，却让聂长欢心头狠狠一震。
她的第一反应是常念，可她又知道，就凭常念，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一个如柳铮那样的五岁孩子，还要搞定夏果，常念没有那样的人脉和那样的胆量。
除了常念，还有谁？
脑子里一下子冒出太多的名字来，聂长欢拿不准。
这几年，沙容的狡猾和雷云期的冲动没少惹麻烦事，可这里面若细究起来，牵涉的人就太多了。而且，似乎也没有那种要到去拿一个小孩子开刀的程度。
唐斯淮看着聂长欢眉眼紧皱的样子：“欢欢，这个思路咱们可以保留，但是却不能陷在里面。前面就要到巡捕局了，你先平静下情绪。”
一直在帮着给自己那些朋友打电话帮忙的柳菲菲也轻轻握住聂长欢的手：“长欢，一定会没事的。你不是说铮儿虽然才五岁，但是已经能阅读一些简单的英文原著了吗？那他中文肯定也没太大问题，而且我看他冷静聪明异常，说不定会给我们留下一些线索和信号，这样我们就肯定能顺着线索找到他的！”
听到柳菲菲的话，聂长欢才终于弯了弯唇：如果真的是被拐带，孩子如果懂一点自救，就真的会多很多希望。
不是她眼带滤镜，是柳铮的天赋和学习能力真的远远超过同龄孩子，而且他异常敏感，说不定真的能如柳菲菲所说，留下一些线索或者讯号，帮助他们尽快找到他。
唐斯淮先行下车，依旧是绕到后座，弯腰伸手去抱聂长欢。
聂长欢腿脚不便，在这种时候也不像五年前的自己那样拘泥扭捏了，就大大方方地伸手勾住了唐斯淮的脖子。
唐斯淮前一会儿才从重逢的复杂情绪里微微缓过神来，所以再次抱聂长欢的时候，他才发现聂长欢特别轻。
可她虽然轻，但是掌心胸膛的触感，却又是温软不膈人的。
唐斯淮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该心猿意马，于是收紧面容，阔步往巡捕局里走去。
傅行野之前和柳菲菲通话的时候，柳菲菲直接说了巡捕局的名字，所以傅行野是直接赶到巡捕局的。
他刚和局长沟通完从办公室出门，都摸出手机准备给聂长欢打电话了，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聂长欢被一个男人抱着走了进来。
聂长欢缩在那个男人怀中，双眼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傅行野的喉结滚动了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头的时候，他才去看抱着聂长欢的那个男人。
不知道是太久没见还是因为他此刻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一时竟没有将唐斯淮认出来，只是觉得眼熟的刺眼。
唐斯淮已经抱着聂长欢走到了他近前，他并没有看傅行野一眼，而是先弯腰小心翼翼地把聂长欢放了下来，和聂长欢一起望向了一看就很严谨严肃的局长：“贺局，辛苦你加班，现在有进展了吗？”
傅行野注意到，在唐斯淮问贺局话时，聂长欢还紧紧攥着唐斯淮的衣袖。
贺局有些头疼地用手抹了把脸，看了眼身侧的傅行野：“我刚才还在和傅三公子说呢，这事恐怕是熟人作案。”
唐斯淮像是这才注意到贺局身侧站着的傅行野，微微笑着朝傅行野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
可傅行野明明看到了，却当没看见，眼睛都没眨一下，更是面无表情。
唐斯淮也不介意，垂头笑笑，就又看向贺局了。
聂长欢则是连看都没看傅行野一眼，她的关注点一下子就被贺局的话带走了：“熟人？”
“是。”傅行野明知这时候不该是自己说话，可他看见贺局张嘴，想都没想就抢了贺局的话，看着聂长欢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查了幼儿园附近的监控，发现接走柳铮的，是你名下的一辆车。一辆蓝色的雅阁。”
聂长欢怔怔地看着傅行野，像是没听明白傅行野的话，就在傅行野以为她太担心而失去思考能力、准备上前一步提醒她并借此接近她的时候，聂长欢突然低头摸出她自己的手机。
可是对方没有接听。
聂长欢的心不由沉下去，但同时又觉得不可能，于是又重拨了三次。
在第四次的时候，对方终于接听了。
“素姨，没有打扰您休息吧？”聂长欢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啊，没有啊。长欢，你打电话给我有事吗？我这会儿有点忙。”素姨的语气虽然经过掩饰，但是明显有些躲闪的意味在里头。
聂长欢的心沉了下去：“我下午给您打电话，您也没接，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这么忙？您把地址告诉我，我让夏果和铮儿过来帮……？”
“不用不用！”素姨赶紧拒绝，随即又觉得自己反映过大了，于是又说，“长欢，我真的有点事，我空了再打电话给你哈！”
素姨率先挂断了电话。
聂长欢扯了扯唇，仍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下一秒她还是冷静征求贺局的意见：“那辆雅阁今天我让家里休假的阿姨开回老家了，但我不知道她老家的家庭住址，只有她儿子在市区的地址。您可以先派人过去看看吗？”
贺局思量了下，虽没有立刻答应派人去看，但是让警务人员来誊抄了地址。
唐斯淮见贺局似乎有所犹豫，正准备说话，傅行野抢断了他的话，跟聂长欢说：“如果是你家里的阿姨带走了柳铮，刚才你给她打电话，她不会是这种反应。依我看，她应该是弄丢了你的车，所以很紧张，怕你询问。”
聂长欢皱眉。
傅行野以为她是觉得自己事不关己所以随意推测，于是赶紧又说：“不过赶过去看看更妥当。贺局，麻烦您了。”
原本傅行野是打算自己安排人过去，可是这种侦查的事毕竟是巡捕局的人更专业，他怕自己那些早就脱离了陈焰川管训的一帮子人去了反而坏事。
唐斯淮也在一边说：“听说贵局要扩建，回头我跟财务部说说，给贵局赠一批用品。”
这用品，包含的可就多了。但唐斯淮亲自说出口的，总不会寒酸。
贺局终于点头，立刻就去指挥人办事了。
傅行野在旁边幽幽地看了唐斯淮一眼，暗自后悔自己刚才没有直接说给这巡捕局直接捐赠几栋楼什么的。
聂长欢现在稍微冷静些了，见贺局走了，看着唐斯淮轻声说：“斯淮哥，又让你破费了。”
当年寻找柳懿，唐斯淮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也是巨大的，聂长欢都还没来的偿还，如今又欠下一笔。
看着聂长欢跟唐斯淮说话的模样，心头本就酸涩不已的傅行野莫名有些烦躁。
他以为五年后的聂长欢，就只是那样冷冰冰的。毕竟她对自己的那位师兄雷云期，也没什么笑脸。
可如今，傅行野才知道，聂长欢她依旧会脆弱、依旧会温柔。只不过这些都给了唐斯淮。
唐斯淮像是察觉到了傅行野那两道似乎想把自己戳穿的目光，偏偏就不往傅行野那边看，反而伸出手去扶住聂长欢：“你腿受伤了，别久站，我先扶着你到那边坐会，顺便商量下接下来咱们还能做些什么。”
聂长欢的腿确实已经疼得受不了了，就没拒绝，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其实她本意是要将自己的手递给柳菲菲的，可唐斯淮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顺势就搂住她的肩将她带着转了身。
聂长欢满脑子都是柳铮，也没在意，就任由着唐斯淮这样抱着自己一步一步地挪到长椅边上，然后又在唐斯淮的小心帮助下，坐在了长椅上。
唐斯淮在她身边坐下，弯腰去将她的裙子往上微微掀了一点，在聂长欢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他又放下了。
聂长欢也就没有什么反应，在别人看来就好像是任由唐斯淮随意掀她裙子一样。
傅行野站在大厅这头，觉得有一团火要从嗓子眼里喷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