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那心思

聂长欢见池梦呆呆坐在那里,忍不住坐直身体:“梦梦姐?”

池梦脑子里嗡嗡直响,恍惚间听见聂长欢叫自己,僵硬地转头看她。

“欢欢,那个傅……”池梦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而聂长欢才刚经历了一场心理磨难,现在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所以她把余下的话生生吞下了。

聂长欢挑眉。

池梦抬手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很大,并不能轻易地瞒过聂长欢,所以她想了想,道:“我和傅槿东之间出了点问题,我可能明天就得离开鲸城了。”

聂长欢心一沉。

明明她和池梦也没认识几天,可这会儿听说她要走,她就是特别舍不得。

大概是因为,池梦帮了她太多太多。

聂长欢垂下眼眸,再抬起来时她笑笑:“这么着急吗?那你后面还会再回来么?”

“这个……说不准。”池梦是没有自由的。

她虽是傅槿东名正言顺的妻子,但实际上,她更像是傅槿东养的一只金丝雀。

傅槿东那方面的欲望好似强于普通人,除非他不想,否则池梦常常是下不了床的。

所以傅槿东无论去哪里,总是把她带在身边。

这也是所有人都觉得傅槿东很宠她、她命好的主要原因。

所以这次一走,如果傅槿东不再回来,那她应该也就不会再回来了。

但傅震离世,傅震肯定是要回鲸城这片故土来的,所以傅槿东作为长孙,应该也会放下一切回来。

但真到了那时候,她也未必忍心来见聂长欢了。

聂长欢点点头,轻声说:“梦梦姐,我会想你的。”

池梦嫌弃地嗤了声:“你好烦,我最讨厌别人跟我玩儿煽情这一套了!”

话是这么说,可池梦早已将手机屏幕锁了,在黑暗里偏过头,悄悄地擦了下眼睛。

聂长欢没看见她的动作,听着她凶巴巴的语气,无声地勾了勾唇。

第二天一早,池梦离开了医院、去往了机场。

按照傅槿东的意思,她这个傅家的长孙媳妇儿得赶过去、一起接傅震回鲸城。

……

酒店。

跟聂长欢视频完的柳懿,抱着柳铮在房间里失神地坐着。

直到外面传来叩门声,她才回过神。

这次她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通过猫眼看了眼外面站着的人。

一看到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时,柳懿一阵恶寒,抱着柳铮匆匆转身,进了主卧室,将门关上了。

聂悦山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把隔壁两个房间的人都敲出来了,也没见柳懿出来。

他到底还是要颜面的,在其他客人的盯视下,他拿手机给柳懿打电话。

柳懿自然不会接。

聂悦山就一遍又一遍地打,到最后电话仍旧没有被接通时,聂悦山给柳懿发了一条短信: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出来,不然别怪我不顾念旧情。

柳懿抱着柳铮,握着手机看聂悦山发给自己的短信,气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聂悦山的短信很快就又进来:你别假装不在,我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有把握。

柳懿绝望地回复他:聂悦山,房子都已经腾出来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聂悦山:当初我在华城求你留下来的时候,你就不该跟我叫板选择离开。柳懿,事到如今,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你也别怪我。

听他提起华城的事,柳懿都忍不住冷笑:聂悦山啊聂悦山,你还好意思提华城的事!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又唯我独尊的男人?!

聂悦山见她半天不回,又开始使劲儿砸门。

柳铮原本都快要睡着了,被这声音惊动,又开始哇哇大哭。

都说婴儿是没有记忆的,可是后来柳铮哪怕在成年之际就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新锐人才,可他内心深处的总是充满莫名的惶恐与不安。

柳铮一哭,柳懿心头的恨意就越浓,可是她除了给前台打电话说有人在骚扰自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在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是被作为大股东的池梦特意叮嘱过的,所以很快就带着安保赶了上来,强行请走了聂悦山。

但聂悦山最后还给柳懿发信息说:你今天不见我,我就明天再来。明天不见我,我就后天再来。柳懿,我总能找到你的。

柳懿呆呆地看着手机短信,连柳铮的大哭都没办法让她回过神来。

客房经理见她这样,担心地问她:“柳女士,需要我帮你联系聂小姐吗?”

柳懿猛然回神,急忙摇头:“不用了!”

客房经理一愣。

柳懿赶紧扯唇笑了笑:“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别声张了。要是让池小姐知道了,你们也难做。”

听她提起池梦,客房经理立刻就白了白脸,赶紧点头答应了。

众所周知,他们这位股东大老板是出了名的的骄纵大小姐,脾气不是一般地怪,要是撞她枪口上,不被辞退也得掉一层皮。

但柳懿考虑了下问:“你们楼上还有房间吗?能不能秘密地帮我再开一个房间?”

客房经理立马点头:“我这就为你们安排。”

柳懿道了谢,等酒店工作人员离开后,她简单收拾了些柳铮必须要用的东西和自己的一套换洗衣物,就在酒店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去了楼上的房间。

若她是一个人,她早就豁出一切和聂悦山鱼死网破了,可如今,柳铮还小,她只能躲。

可在这鲸城躲来躲去,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还会严重牵连聂长欢。

但柳懿舍不得聂长欢,始终在犹豫。

但第二天上午,她的房门再度被聂悦山敲响,哪怕她已经换了房间。

这种如被疽附骨之感觉,让柳懿头皮发麻。

她看着**哇哇大哭的柳铮,听着门外越来越重的砸门声,有那么一刻,她想抱着柳铮出去跟聂悦山同归于尽算了,那样一切都了结了。

可不行啊。

她死不足惜。

但她的铮儿还这么小。

柳懿浑浑噩噩地站起身,在自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房间门打开了。

她冲上去抓住聂悦山的衣服,用自己纤细的双臂拼尽全力地想要把他推开。

可她太瘦了,聂悦山连动都没动一下。

柳懿绝望极了,她仰着头看着聂悦山眼睛里是快要盛放不下的绵延恨意。

“为什么,聂悦山你到底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配合着她声嘶力竭的怒吼,房间里传来柳铮的大哭。

聂悦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可他最后还是捏着拳,按照陈台的吩咐说:“柳懿,你和你那个好女儿让我聂悦山成了整个华城的笑话,我不敢去动被傅行野护着的长欢,可你我夫妻之间吵吵闹闹,总不能还有人再来管是不是?”

“所以,你在报复我?”

“也不能这么说吧。”聂悦山语气生硬,像是在背台词,“长欢最在意的就是你和儿子,我现在的项目和以后想在上京立足,都得靠长欢逼着傅行野拉我一把。我唯一能拿捏长欢的地方,就只有你和儿子了。所以,只要……”

“你休想!!”柳懿嘶吼出声,因为太过愤怒和用力,身子都弓了起来。

聂悦山眸光一闪,听着里面柳铮的哭声,终是不忍心:“你只要知道,你这辈子既然成了我聂悦山的人,就别想跟我划清界限就行。今天我还有事,明天再来看你和儿子。”

他从来没有叫过柳懿为孩子取的那个名字,他心里,是真正有这个孩子的一席之地的。

所以他快速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柳懿在门口站了不到一分钟,就闭上眼睛强行平复情绪,然后关上门,匆匆进了卧室后,开始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去哄柳铮。

柳铮慢慢地就不哭了。

去而复返的聂悦山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见房间里慢慢地安静下来,他才松了口气,站直身体后,他举起双手搓了把自己的脸,真正离开。

房间里,柳懿终于把柳铮安抚下来,但柳铮被吓到了,只要柳懿一放下他,他就又开始哭,柳懿只好一直抱着他。

哪怕在收拾行李的时候。

经过聂悦山这么一闹,柳懿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

她之前担心聂长欢,但刚才听聂悦山那么说,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才是真正给聂长欢不断造成麻烦的那个存在。

她想,只要她带着柳铮默默离开,聂长欢就能好好地和傅行野在一起生活了。

如果有一天,聂长欢和傅行野分开了,那么聂悦山那种唯利是图的性子,也就会彻底忽视聂长欢的存在,没心思再去管她、也就不存在为难她的情况。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自己离开,才是最佳的结局。

她没有收拾太多,就收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和证件,带了些柳铮必须用的东西,然后用一个并不大的手提包装着,放在了自己新开的房间的柜子里。

正是因为这一堆事,柳懿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细究聂长欢住院休养这事。

而医院里,自池梦走后,虽然有池梦替她安排好的护工来照顾她,但聂长欢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自待在病房里躺着。

这天半夜的时候,聂长欢觉得有些口渴,就想起身给自己倒杯水,结果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热水了。

她捏着杯子站在桌子边,瞥了眼这安静的病房,觉得空**极了。

连日来的情绪突然间就被放得无限大,不断地将她挤压着。

她越来越委屈,不止一次地想直接打电话告诉傅行野自己怀孕了,以便让他立刻回来照顾自己,或者是哪怕关心自己一句也好。

但傅震还病重着,在这种时候这么做显然不合适。

聂长欢吸了吸鼻子,摩挲了下手里握着的空杯子,还是决定先以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为重。

若是以前,口渴也就口渴了,忍一下就行了。

但现在,只要自己渴了饿了或者困了,她都慎重对待,生怕产生一丁点对小家伙不好的影响。

她记得这层楼中间的那个兼具小餐厅的休息室里有饮水机,于是加了件外套,就捏着空杯子出了病房。

她刚侧身去关病房门,原本坐在走廊长椅上的一个男人就立刻站起了身。

聂长欢立刻戒备地侧头去看,当时心里同时冒出两个念头,一是充满警戒,一是迫切希望那是傅行野。

“欢欢。”在聂长欢看过来的时候,男人朝她走过来。

聂长欢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停在了自己面前,她反应过来,叫了声:“斯淮哥。”

她刚情绪翻涌,眼睛是水红色的,声音也是带着点涩意的。

唐斯淮差点没忍住,捏着拳在身侧嗯了声。

聂长欢仍旧有点懵:“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今天来开会的时候知道你在这里。”股东这事是实话,但是唐斯淮其实是一直在默默关注聂长欢,所以在池梦离开之后,他其实就来过医院了,只是没敢出现在聂长欢面前。

只是,自己半夜坐在人病房外面,始终是不好解释的。

所以在聂长欢开口问之前,唐斯淮自己先笑了笑:“我的办公室在顶楼,你要不要跟我上去坐坐?我刚应酬了过来,准备上去处理几份需要我签字的文件。”

其实,根本没什么文件。

而且他从来不需要来这边开会、更不需要亲自过来办公。

他身上确实有酒味。

而且聂长欢也不太懂这些股份啊股东的工作模式,就没太怀疑他。

她摇了摇头:“我就不上去耽误你工作了,斯淮哥,你赶紧去忙吧。”

唐斯淮假装没听懂她的逐客令,看了眼她手里的杯子:“怎么还拿着杯子出来接水喝?”

“病房里没有热水了。”

唐斯淮皱眉:“底下的人办事是越来越懒怠了,竟然出现这种纰漏。”

聂长欢眨眨眼,反应过来:“你也别怪他们,是我喝水喝的太多了。”

唐斯淮忍不住被她的理由惹得笑了下,聂长欢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气氛缓和下来。

唐斯淮道:“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一家定位高端的私人医院,特别是你住的又是最高级别的病房,所以病房服务出现这样的纰漏,实在不是小问题,我作为股东,必须重视。”

这都是忽悠聂长欢的。

聂长欢眨眨眼,也不好就他说的工作内务多说什么。

唐斯淮倾身拿过她的杯子:“你回房间等着,我去给你接水。”

“啊,不用了,我……”

“回去等着。”唐斯淮又说了句,没有商量的余地。

见他都走出去好远了,聂长欢也就乖乖地转身进了病房了。

门没关,给唐斯淮留着。

唐斯淮侧身看了眼,嘴角勾了勾,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进她的病房了。

唐斯淮很快就接了水回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还带了些吃的回来。

聂长欢看了眼时间:这都凌晨两点了。

“医院的小食堂有值班厨师,也时常备着饭菜以防值班领导要用餐,都是现成的。”唐斯淮看出她心中所想,把饭菜摆放在小桌板上,“这些就当是我代表医院对你做出的补偿,你尝尝看,这补偿味道怎么样。”

哪里有什么小食堂,不过是唐斯淮早就让人从外面买回来,一直为了聂长欢备着的。

聂长欢盯着那些精致的饭菜,没动:“你们医院的领导吃得还都挺清淡的哈。”

唐斯淮神色微顿:“从医人员,自然注重养生。”

聂长欢看了眼唐斯淮,唐斯淮低垂着眉眼给她剩饭,继续道:“你现在怀有身孕,多吃点也是为了孩子好。”

他突然说这个,聂长欢先是本能地有些尴尬,毕竟年龄还太小了,好像怀孕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但转瞬她反而松了口气。

唐斯淮作为这家医院的股东,肯定随口问一句就知道她因为什么住院,知道她怀孕也很正常。

既然唐斯淮知道她怀孕了,肯定也就对她没了那份心思了。

大概是真的已经把她当朋友了。

唐斯淮在这时候把筷子递给她,聂长欢就没再犹豫,接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陪了,心情好了些的关系,聂长欢竟然胃口破天荒地好,连饭带菜地全吃完了。

她放下筷子的时候,无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然后才察觉到唐斯淮看着桌面空盘的视线。

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微抿了抿唇,黑色琉璃一样的眼珠转了转。

她嘴角,还沾了一粒米饭。

唐斯淮控制不住地抬起手,聂长欢在同时戒备抬头看他。

唐斯淮的手最终落在小桌子一角的纸巾上面,拿起来递给她,用带着点社交距离的神色笑了笑。

聂长欢一囧,赶紧接过纸巾将嘴角的米粒擦掉了。

擦完了米粒,病房里就又突然安静下来了,聂长欢有点想催他走,但又觉得刚吃完人家的东西就这样做,实在不太好,就问他:“斯淮哥,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自从上次在医院偶遇,两人见过一面并别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你看看我,看起来还不够健康?”唐斯淮耸了耸肩,一派你聂长欢看不起人的模样。

但其实,因为治疗原因,他后脑勺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而且,他现在最严重的后遗症,是入睡极其困难,有时候即便很艰难地睡着了,但凡有一点声音,他就会头疼欲裂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