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荒山孤坟
厨娘一大早，就忙忙碌碌地，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
我们边聊边吃，小燕气得用拳头捶我：“哼，苏米姐报警抓我，竟然也不先通知一声，真是吓死宝宝了！”
我和甜甜笑得都快岔气儿了：“提前告诉你，更会吓死宝宝！”
她们的到来，缓解了这几天因为挣钱的事情，而失眠的紧张感。
嬉嬉笑笑地吃完早餐，甜甜突然说：“苏米，我想去见一见百合姐。”
话刚一出口，她的眼圈儿，就红了起来：“我听说……”
我陷入了沉默，知道她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沉默了许久，甜甜叹口气，说：“百合姐那么刚强的性格，竟然，最后也是败在了男人手上。”
物伤其类，甜甜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旁边，小黄豆本来坐在地毯上玩儿玩具，现在，已经困得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甜甜温柔地看了一眼女儿，轻叹一声：“女人啊，怎么命都这么苦？”
餐厅里，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是啊，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被命运捉弄过。人生的苦，我们都尝过。
商量后，我决定，这一次还是不要带甜甜和小燕去医院。
百合的性子古怪，现在的她，应该不想见故人吧？！
早餐后，我帮她们安排好客房。洛云川在主卧补觉，我没舍得打扰他，自己带着磊子去了医院。
进入百合的病房时，她身上穿的并不是病号服，而是正常的，能外出的衣服。倚靠在床头，像个布偶一样，安静地坐着。
我一进去，护工就神色紧张地把我拉到病房门外，小声跟我说：“苏小姐，这一回，你一定要顺着她，不然会出大事的！”
“什么大事？”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护工瞄了一眼病房里面无表情的百合，又把嘴巴凑近我的耳边，说道：“她这身衣服，是新买的，非得穿上等你来。”
护工很是焦虑，而我却并没有听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百合穿一身新衣服，很正常呀！
护工见我不明白，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以更快的语速说：“你就顺着她吧，不然，这身衣服，就是她的……”她滞了一下，瘪瘪嘴巴，说，“寿衣。”
寿衣？！
那不是死人入殓的是，才穿的衣服吗？！
怪不得，护工一直跟我强调，这是一套“新衣服”！
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不及多想，立刻走进病房里。
看到百合空洞执拗的眼神，和毫无表情的脸庞，我真是又害怕又生气。
“你说吧，你这次又想怎么样呀？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站在她病床的尾端，说话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的牙齿直打颤。
百合脸上的肌肉，这才动了一下，微微抬眸，看了我一眼。她的眸光幽冷深沉，透着仿佛从地狱传出来的寒意，看得人心里一颤。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百合发过来的短信——去云南。
来时的路上，我已经听磊子汇报过了，说派去云南找我爸爸的人，已经有了消息。
“你的身体……”从海城到云南，几千公里的距离，以百合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吃得消吗？！
然而，面对我的担心，百合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我一咬牙：“去！只要你心里好过，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没舍得打扰洛云川休息，我直接给叶丞打了电话，跟他借私人飞机用一下。
我很客气地请求，却把叶丞给逗乐了：“借一下飞机嘛，很简单啊，你打电话给我妈妈解释一下，告诉她我和冯可欣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飞机随便用！”
嘁，趁火打劫？！
我咬牙：“不借就算了，我去找洛云川，让他给你借。”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随后，就听到叶丞讨饶的声音，“好啦好啦，败给你啦！求求你，千万别让你家男人来烦我！”
嘁，洛先生才懒得烦他！
当天上午，我和百合、磊子、护工他们，就一起乘着YJ的私人飞机，去了云南的一个小县城。
从飞机降落的地方，到我那位素未蒙面的父亲所住的山村，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我们租了辆车，磊子开车，直接进了山。
一路上，百合都沉默极了，侧头，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眼睛一直湿润着。
洛云川的人，在村委会门口等我们，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当地人。
我们下车后，就立刻有人迎了上来，跟我说：“苏小姐，您的生父找到了。”
他交给我一份DNA检测报告，最后一页纸上，有一行醒目的99.99%。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转头，看向百合，她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微垂着眸子，明明是她自己坚持要来，却又好像，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然而，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手指不停地颤抖。
洛云川的手下，在我耳边耳语了一句，我的心一沉，走过去，亲自推着百合的轮椅：“妈妈，我带你去见他。”
在当地人的带领下，我们沿着弯曲的小道，一路上了山。
离村子越来越远，最后，停在了一处长满杂草的山坡上。
当地人指着山坡上，一个长满了杂草的土堆跟我们说：“就是那儿了。”
有风刮过，纷乱的杂草肆意地摇晃。整个山坡上，只有一座无人打理的孤坟，凄凉至极。
百合的身体蓦地绷紧，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看。
我默然地蹲下身子，趴在她轮椅的扶手上，跟她说：“里面躺着的，就是他。妈妈，他遭了报应了。”
刚刚，洛云川的人跟我说，这个名叫郑二娃的男人，二十年前从海城回来之后，就得了病。家里没钱给他治病，苦熬了三年，就死掉了。因为没有后人，他的坟幕就成了一座孤坟，现在，已经几乎被村民给忘记了。
我的DNA检测报告，是跟郑二娃七十岁的老父亲做的，所以，能断定他是我的父亲。
百合默然地盯着那个坟堆，双手在膝盖上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的肩膀，一颤一颤地耸动，像是在强压着激动的心情。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刺激到她。
这样孤寂落寞的景色，再配上落日的余晖，让人生出很多感慨。
半晌后，百合伸出手臂，笔直地指向前方的坟堆。
我冲身后点点头，立刻就有洛云川的人，拿着镰刀和锄头，刨开地面上的野草，迅速整理出一条通向坟堆的小路。
我推着百合，一步步往前走去。
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我那个见不得光的亲生父亲，竟然在很多年前就死掉了。心里像是麻绳一样，扭成一团，却又觉得轻松了。
呼，不用面对他了啊！
我推着百合，缓缓地走到了那个小坟堆前面。坟上的草，比周围的野草，长得还要茂盛。如果不是知道那是一个坟堆，或者，我只会把它当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儿而已。
百合坐在坟前，沉默地跟土里的那个“人”，面面相对。
很久，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眼圈儿，却是越来越红。
“妈妈，我们回去吧？”我弯下腰，轻声在她耳侧问道。
百合的眼睛，这才动了一下，空洞地看向我。手指快速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思考了一下，还是把轮椅的刹车锁上，留她一个人在坟堆前坐着。
她死死地盯着坟堆看，我站在离她五米开外的位置，紧紧地盯着她。
“阿姨真可怜。”磊子站在我身旁，那么干脆利索的性格，也红了眼圈儿。
眼前的场景，让我的鼻子酸得难受。没有出声应和他，很怕一开口，会带着哭腔。
洛云川的手下，凑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道：“苏小姐，郑二娃的父亲，想要见您。您看？”
郑二娃是我生父的名字，他的父亲，就是我的爷爷。
他想见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带一丝感情地回答：“不见。”
“是。”手下应声退下，跟村长交涉了意见。
村长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摇着头叹气。
我知道他怎么想我的，无非就是觉得我心肠太狠，连亲生爷爷都不认。
可是，就算我真得去见他，我要怎么对待他？
他儿子强女干了我的妈妈！我是该跟他打官司？！还是该顾及亲情，祸不及父母，仍旧把他当亲爷爷一样孝顺？！
我做不到！
夕阳下，百合面对着坟堆，一直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一直坐到太阳下山，远处的山包上，传出阴森恐怖的狼嚎声。
当地人山上夜里会很危险，催促我们快点儿下山。
我走过去，想要推百合下山，却惊讶地看到她，竟然双手扶在轮椅的扶手上，强撑着身子，艰难地站起身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每迈一步，就浑身打颤。
然而，即便虚弱成现在这样子，她仍旧强忍着疼痛，一步步走到那个坟堆边上，捡起了放在坟堆旁的锄头，忽然扬起了手臂，狠狠地朝坟堆刨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每扬一次锄头，都看得人心惊胆颤，似乎能被惯性带着滚到山坡下面去。
当地人看到百合刨坟，瞬间变了脸色，都想要跑上去阻止。
不只是在云南，放眼整个中国大地，刨别人家坟，都是最糟践人的事情。
可我却让手下人，拦住了村民，放任百合去做最大逆不道、却最痛快的事情。
“苏小姐，就算你们是城里人，也不能这样！郑二娃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有什么恩怨，也都烟消云散了，总不能刨人家坟啊？！”村长急得团团转，瞪着眼睛，义正言辞地冲我喊。
烟消云散？！
我冷冷一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只要我活着，就不存在‘烟消云散’那回事！”
我，就是那个死人留在这世界上的犯罪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