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我人生悲剧的起点
我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病房之中，百合拔掉了手上的吊瓶针，无言地跟护工对抗。
“苏小姐，您终于来了。您快看看吧，我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护工无奈地对我耸耸肩，眼神朝百合的方向流转。
我赶紧走到病床前，抓住百合的手：“妈妈，我来了。”
百合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听到我的声音，才幽幽地睁开眼睛。
看到她眼神的那一刻，我愣了一下。
那是一种，我从来都没有在百合眼里看到过，完全不应该属于她的那种恐惧。
她抬头，把手机递到我手里，备忘录里，早已经打好了一句话——带我去见仇易，我要当面问清楚所有的事！
“妈妈，咱们不问了，好不好？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百合的手冰冰凉凉，就算在我的手心里，也没有办法恢复一丝温度。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让百合知道我的生父是谁，或许，又会是另一波更猛烈的伤害！
百合的眼神，蓦地变得凌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自己掀开被子，独自下床。
我怎样劝阻她，都没有用。
她身体瘦弱，脚尖儿一沾地，就重心不稳地向前扑倒。幸亏我及时扶住她，才没有磕到地上。
“不去了，好不好？！”我小声求她。
可是，百合却根本就不理会，只用了她全部的力气，慢吞吞地往病房外走。
这一刻，我知道，我拦不住她。
我可以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可是，百合却一心想要知道，当年的“那一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带你去。”拦不住她，我就只能让磊子推来轮椅，快步推她下楼。
车子从医院开往刑警队的过程中，我们俩都紧张得没有任何交流。常走的道路堵车了，这一次，司机开车路过了红夜。
当那栋外墙有着罗马柱风格的建筑，映入眼帘的时候，我发现百合的身体蓦地一僵。
“妈妈，您一会儿见到仇易的时候，不要冲动。不管他说出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在意，您有我呢！”一方面想要宽慰她，另一方面，也想将她的注意力从红夜移开。
我拥抱着百合，轻声在她耳边说话。
百合没有给我一丝回应，跟年龄不符的苍老的脸上，仍旧是以前那种惯有的孤高冷傲。
只不过，我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更僵了。
到了刑警队以后，通过罗冲的关系，我们见到了被关押在审讯室里的仇易。
才半天时间不见，他已经从一个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变成了一个颓废、烦躁、头发凌乱的让人不想多看一眼的邋遢男人。
我和百合进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看着百合，微微眯了眼睛，笑得异常得阴险狡诈。
我将百合推到审讯桌的后面，她举起手机给我看，上面写了一行字——出去，到房间外面去，把录像关掉。
“什么？”我一怔，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百合和仇易两个人。她却让我出去，还要把监控都关了？！
“如果发生危险？！”我顾虑重重。
仇易掀着眼皮，竟然阴险又得意地冲我笑。
百合又举了一下手机——不要让任何人监控我们的谈话。
我一开始，很不理解百合为什么要这样做。然而，在这一刻，大脑中灵光一闪，我突然想通了什么。
万般无奈之下，我跟刑警们沟通了一下，他们卖了我一个面子，给仇易上了手铐、脚镣，并且锁进审讯椅里，确保他不可能伤害到百合以后，才全体撤离了监控室。
我靠着墙壁，站在监控室外面，却完全没办法放松下来。
墙壁的隔音效果超级好，即便后脑勺抵在墙上，也完全听不到里面的一丝声响。
很突兀的，一只敞开的烟盒，递到我眼前。
抬头，就看到小林正安静地看着我：“我记得，苏小姐是抽烟的？”
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是我在红夜的那段时间，那个时候的我，确实经常抽烟。因为，总有一些烦恼，需要借助香烟的能力去暂时忘却。
我默了一瞬，就从他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借着他的火儿，熟稔地点燃。没有告诉他我戒烟的事情，这个时候，也确实想要一支烟。
灰白色的烟雾，从香烟的顶端幽幽冒出。
我呆呆地盯着它看，整整一支烟，都没怎么抽，却已经自己燃烧了一大半。
我的一颗心，全都在墙壁的里面。
百合从仇易的口中，问出答案来了吗？
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能断定的一点是，那答案，肯定很不堪。
百合之所以让所有人都离开，甚至要求关掉审讯室里的监控录像，目的也只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块遮羞布。
刑警队的院子里，经常有警察进进出出，每个人都面容肃穆，行色匆匆。
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有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案件。而，每一个案子抽丝剥茧后，都能直达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心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却被呛得直咳嗽，差点儿咳嗽出了眼泪。
之前，跟小林一起待在审讯室的老警察，出去溜达了一圈儿，又回来了。
从小林手里接了根烟，也站在墙根儿，跟我们一起抽，一边抽还一边咧开嘴，自顾自地笑。
“师父，你笑啥呢？”小林不解地问他。
老警察吐出一个眼圈儿，意味深长地看了小林一眼：“我笑啊，这世界真是一个圆。很多人，很多事，兜兜转转，又会兜回到原点。”
“什么意思？”小林问，“师父，您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就说出来，给我们解解闷儿。”
我被高警察高深的态度，也勾起了好奇心，疑惑地看着他。
老警察朝审讯室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突然往前探了探头，用讲鬼故事的语气，跟我们说：“你们相信吗？十几年前，我见过里面那两个人！就在这间审讯室里！”
“什么？！”我心里咯噔一啊，不知道是他说的话太过诡异，还是，他的语气太能衬托氛围，反正，我的后背一阵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您说……您十几年前，就见到她们俩在审讯室？！”小林脸色微微泛白，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明显被老警察的话给吓到了。呆了好一会儿，才努力地咧了咧唇角，强颜欢笑地说：“师父，您故意吓唬我们，是不？今天才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您十几年前就见过？除非您会穿越！”
我也不敢相信老警察的话，可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却真得不像是在撒谎。
“没跟你开玩笑。”老警察嗔怪地瞪了小林一眼，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说：“大概是零三或者零四年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已经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地坐在审讯室里。人还是他们俩人，房间也是这间房间，只不过……做的位置完全相反。”
他拉着长音，卖了个关子，才说出了最重要的实情。
“位置完全相反？师父，您是说，十几年前，苏小姐的妈妈是犯罪嫌疑人？仇易是受害者？”小林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老警察眯着眼睛，默默地吸了两口烟。
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问我说：“小苏，你今年多大了？”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跟他说：“再过几个月，就二十岁了。”
“哦。”他微垂着眸子，又计算了一下，“当年，你妈妈入狱的时候，你才五六岁呀？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入狱？！
我从来都没听百合讲过，她有坐过牢的经历。现在，听老警察这样一说，我心里咯噔一颤，完全容忍不了他的卖关子了。
“警察叔叔，请您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妈妈到底为什么会入狱？”我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看向老警察的眼睛，殷切地希望他早点把事实说出来。
老警察似乎没料到，我会不知道那段往事。眨了眨眼睛，沉默地吸了一口烟，才说：“你妈妈当初，计划谋杀仇先生。不过，幸亏那一刀刺偏了，不然，故意杀人罪，可不仅仅只坐三年劳而已。”
“谋杀？！”我蓦地瞪圆了眼睛，从来没有想过，冰冷孤傲如百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嗯，具体的情况，不看当时的记录，我也说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好像是有什么情感纠纷。”老警察微微蹙眉，努力回忆着当年的一切。
情感纠纷？！
我心中顿时明白了一切，“纠纷”？！何止是“纠纷”而已？！
“那年，你妈妈年龄也不大啊，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老了？”老警察心有唏嘘地问我。
我愣了一下，回答他说：“生病了。”
他这才“哦”了一声，一副了然的样子。
我仔细算了一下，零三零四年的时候，百合也就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现在，很多女大学生毕业时，也是这个年纪，可不就是个小姑娘吗？
而，在别人努力向上的美好年纪，她心中满满的恨意，让她走上了复仇的道路！
突然想到，也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赵月阿姨突然不给我们家送牛皮纸袋了。从那时起，外婆一家人，就动了想要卖掉我的心思。
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
我有些怔忡的时候，耳边，响起老警察的声音：“小苏啊，你妈妈是个好妈妈。我记得，当初她对自己的罪刑供认不讳，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我们能定期把她的积蓄，打给你。她怕你生活不好。不过，谁都不可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最后，那笔钱被强制执行，陪给了受害人。当初我就看那姓仇的不是个好东西，今天果然应验了。真是可惜你妈妈呀！”
老警察忍不住摇头叹息，而我心中，也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儿。
半晌过后，审讯室的门慢悠悠地从里面打开。
百合自己用手转动着轮椅的轮子，从门里，慢慢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