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洛云川死则苏米死

正常人可能不能理解任院长说的话,认为从屋里走到大门外,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洛云川还是坐车出去的,根本不用自己走。

然而,我却有一种如遭雷击的感觉。

我见过洛云川发疯时的样子,见过他自残,也见过他控制不住自己,暴怒打人。

那一次,我从昏迷中醒转过来,他为了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不惜用绳子将自己的双手捆绑起来。

此时,他窝在柔软的圈椅里,如柴般瘦弱的身躯,蜷成一小团。两只眼睛毫无焦点地睁开着,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能看到什么。

他的头发也不似原先那般,油亮乌黑,现在虽然也梳得干净利落,却干枯发黄得如一团杂草。

这样的洛云川,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毫无自我保护能力的孩子。

而,这样的洛云川,却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到了我的面前。

这,就是任院长口中的奇迹。

我强忍着眼中的泪花,慢慢走过去,矮身蹲在他面前,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脸:“洛云川,我来了。”

他眼皮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头往后倏地一仰,身子缩得更紧了。

“洛云川,是我呀,你看看我,我是苏米。”一看到他受惊吓的样子,我就慌了,赶紧握着他的两只手,急急忙忙地说道。

我想让他尽快认出我来,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却被当成陌生人一样无视,这样的感觉,让我几乎心裂。

任正川院长的评断是,我打扰到洛云川了,所以,迅速把我拉开,到旁边的一个房间里。

“他为什么认不出我?”我问他。

任正川院长叹了口气,让我走。我的存在,只会让洛云川的病情恶化得更快。

“他是抑郁症,又不是失忆,为什么认不出我来?”我执拗地问他同一个问题。

任院长的表情,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得严肃:“苏米,你闹够了没有?难道,你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发病吗?”

洛云川的发病原因,我隐隐知道。

从我还给他戒指的第二天,他就去了美国。所以,他这一次发病,肯定与戒指有关系。

“可是,我不相信,心理疾病可以把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这副模样!”

他可是洛云川呀!海城帝少,商场屠夫,洛云川!打死我,我也不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变成今天这副胆战心惊、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执着地问任院长,是不是洛云川还经历过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

任院长默然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人类呀,总是嚣张得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征服高山,征服海洋,征服外太空……看似强大到无与伦比,到头来,却连自己的情绪都掌控不了。”

我默默地听着他的话,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人类可以征服那样强大的对手,到最后却会败给自己的内心。

但是,我明确的一点是,洛云川是不会那么轻易被打败的!

“你一定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对不对?”我追问。

任院长黯淡地垂下了眼睑。

其实,从一开始,他不停地摇头叹气的小动作里,我就已经捕捉到了我不愿意相信的信息。

任院长是国内精神科领域首屈可数的专家,在国际上,也享有盛名。

一直都只见这个老头儿乐呵呵、不正经的样子,如今,突然的严肃,变得爱摇头叹息,本身就说明,洛云川的病情,已经在他的掌控之外了。

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落。

我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对任院长说:“如果您治不好他,那就让我带他走。”

我今天来,并没有纠缠洛云川的打算。然而,看到他如今这一副生命垂危的样子,我却不能不管。

任院长蓦地瞪圆了眼睛:“你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我第一次顶撞了他,“就像你一开始说的那样,只有我可以治好他!”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同了。”他突然暴躁起来,声音大得震得我耳膜疼。

我坚定地看着他:“任院长,如果我是洛云川的一味药的话,那么,现在的药性,只会比以前更强!因为我,爱上了他!”

任院长似乎被我的话触动了,沉默了片刻,默默地往侧边退了一步,侧身,让我出门。

他这个举动,说明他同意让我带走洛云川。

眼泪始终在眼眶里打转,我耸耸鼻子,对任院长点点头。

拖着疼痛的右脚,一跛一拐地,慢慢从他面前走过。

刚与他擦肩而过时,听到他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苏米,你真是一把双刃剑。药性越强,毒性也就越强,我真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你。”

他的声音很小,然而,每一个字,又都清清楚楚地落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是一味毒药,我会把有毒的部分全部刮掉,哪怕,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这是我给任正川的承诺,也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洛云川太强大了,强大到我总是忽略他是一个病人。

再次回到洛云川所在的房间时,他仍旧窝在圈椅里面,双脚踩在圈椅边缘,双臂抱在膝盖上,沉默地坐着。

地面上,散落一地的饭菜,和碎瓷片。一个女佣正蹲在地上,收拾。

不用去猜,我也明白刚刚发生过什么。

守在一旁的医生,叹了口气,对小护士说:“准备挂营养液吧。”

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有了应急的B方案。

我小声问医生:“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唉,一粒米都不吃。”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洛云川为什么会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消瘦得如此厉害了。

如果继续用营养液维持生命,他很快就会像网上那些厌食症患者一样,瘦成皮包骨的移动骷髅。

那么帅的洛云川,一定不可以那样。

小护士手法娴熟地给他扎针,吊瓶。他也不躲,似乎也不觉得疼,钢针扎进血管里的瞬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一个瞬间,我竟然惊恐地感觉,他就像一具尸体一样,任由别人摆布。

又或者,他对自己的身体,不再在意了?

我别过脸去,擦干了眼中的泪水,慢慢走到他身边。

我蹲在洛云川面前:“洛云川,我是苏米,你跟我走,好不好?”

“你还记得吗?我们已经订婚了呀,我是你的妻子,洛云川,你是我的丈夫。我们是两个身体一个灵魂的连体婴,从今往后,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却瞬间又垂了下去。

“洛云川,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是不是洛总。可是,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呀!”

“你忘了吗?你还要找工作呢,还要挣钱养我,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我们租一套小房子,每天早晨一起醒来,你去上班,我去上学,挣了钱就去吃一顿好的,晚上,我给你唱歌,或者你讲故事哄我睡觉,好不好?”

只要有洛云川在,我根本不需要一张写着我名字的房产证。

这样简单的幸福,我确信,也只有洛云川能够给我。

这,也正是我唯一能够给他的。

“洛云川,你跟我走吧。”

我把手伸向他,慢慢地牵住他的手,这一次,洛云川没有躲避,身体僵硬地任由我牵着。

我看了一眼任正川院长,他的眼神之中闪烁着亮光。

我受到了鼓励,就再接再厉地劝洛云川从圈椅里站起身来:“跟我走,我们一起找回你的灵魂,找回原来的你。”

我觉得,洛云川对我的话,越来越有反应了,我们牵在一起的手,他甚至比我还要更用力。

然而,龙梅却在这时,闯了进来。

“放开我儿子。”她像是一路跑过来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气冲冲地对我吼。

本来洛云川都快站起来了,被她一吼,又缩回了圈椅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手,从我手心里抽离。

“苏米,是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还能接近我儿子?”龙梅秀眉紧蹙,一张俏脸气得泛白。

面对她的质问,我很心虚。

深吸一口气:“阿姨……”

“你别叫我阿姨,我听着恶心。”她问了我我问题,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任院长在一旁劝她:“洛夫人,我们已经尝试过所有的医疗手段了,效果你也看到了。不如,就让苏米把云川带走,试一试?你放心,我会派专业的医疗团队跟着他,不会出问题。”

“试一试?”龙梅在气头上,就算跟任院长说话,也没有多少耐心,“任院长,就是你一开始说,这个女人能治好云川,我信了你,可结果呢?我儿子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都是她害的!任院长,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还让她试一试?拿自己儿子的命,给别人试一试?任院长,你见过如此大度的母亲吗?”

一连串的质问,龙梅的眼睛里,隐隐闪着泪光。

我完全理解她的心情,对于洛云川的爱,作为母亲的龙梅,比谁都更加爱得深沉。

“可是,您愿意看着他就这样枯竭而死吗?”我反手紧紧握住洛云川的手,正面面对龙梅,“虽然,我不能保证能医好他。但是,您真得连机会都不要吗?”

“我跟您做一个承诺,洛云川生则苏米生,洛云川死,我苏米也一定不会苟活于世!”

以前,我就像一颗压在石头底下的小野草一样,奉行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真理,就算受尽了冷眼和唾弃,还会因为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而感到开心。

今天,我主动提到死亡,将我的生命和洛云川绑定在一起。

这也是我能够压给龙梅,最大的资本。

她滞了一下,眼波暗了一瞬,随后嗤笑一声:“你的一条烂命,值几个钱?你把云川害成今天这样,我还把他交给你,我的心得有多大?!”

一个强烈的反问句,把我堵得哑口无言。

原来,我这条烂命,人家根本就看不上啊!

我握着洛云川的手,又加了一分力,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沉默许久的任正川教授,忽然抬头,冲着龙梅笑了一下,眼神凉凉地说了一句:“洛夫人,云川之所以会病得这么重,恐怕你比我更清楚是什么原因吧?!我不说,是出于对你的尊重,可是,如果你执意把罪责全部推给苏米,我不可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