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母债女偿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我抱着齐阳的骨灰盒，警惕地看着他们。
为首那个长得很白的胖子，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
他身后一个尖耳猴腮的小矮子，低声问了他一句：“大官儿，这个美女，真是你家以前那个灰不溜丢的小乞丐？”
大官儿？
细看这下，这个胖子果然是伍大官，长得跟小时候很像，只是更胖了。
我下意识地护住齐阳的骨灰，向后退了一步。
伍大官皱着眉头看我，然后，跟后面那人说了什么，那人就跑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又回来了，跟伍大官说：“错了错了，她不叫伍悔，叫苏米。”
“你没搞错？”
“没有，前台有身份证登记，就叫苏米。”
我刚要松口气，却听伍大官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我：“可是，我怎么觉得，她就是伍悔呢？”
伍大官挪动着肥硕的身子，走进屋里，绕着我慢慢踱步，360度把我看了一圈儿。
我强忍着恶心，木着脸说道：“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报警？”伍大官“嘿嘿”一笑，“你随便报，警察局里面都是我伍大官的兄弟。叫几个来，老子请他们喝酒。”
我被伍大官唬了一下，看着他带来的一个个面色不善的家伙，心里知道他不好惹。
这么多年过去了，伍大官经历过什么，现在在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所以，我真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伍大官的视线落在我怀里的骨灰盒上，问我：“这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把骨灰盒抱得更紧，小声说：“我朋友的骨灰。”
“大过年的，抱着个骨灰盒，有意思。”伍大官一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抖，“男朋友的骨灰吧？！”
他是故意要损我，堵门的那些人都跟着笑。
我不发一言，只希望他不要认出我来。跟伍大官这种人，没有道理可讲的。
然而，事情还是没有朝我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伍大官看了一眼齐阳骨灰盒上的照片，就笑了：“我说，你抱着齐阳的骨灰盒，还敢说你不是伍悔？你看他眼角的那颗痣，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在那种地方长痣，跟个娘们儿似的。”
他说齐阳娘们儿，我的火蹭地就蹿了上来。
“不许侮辱齐阳！”一脚踢在伍大官的小腿迎面骨上，踢得他抱着小腿喊疼。
“她就是伍悔，给我抓住她！”
伍大官大叫，他身后的小弟就齐齐围上来。我顾忌肚子里的孩子，没有跟他们动手，只是冷静地站着：“你们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跟我们走一趟就行。”
十一年前，冰天雪地的大年夜，我拼死从许县逃出。
十一年后，暴雪纷飞的时刻，我又被他们给抓了回去。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世事弄人。
穿过我小时候躺过的那个黑咕隆咚的楼道，我被伍大官一把推进了伍家家门。
这栋房子，当年还算是新房，现在早已老旧破败得像座鬼楼。记忆中宽敞明亮的房间，现在看着却非常狭窄阴暗。
而，更让我吃惊的是，伍家此时像是遭了劫匪一样，家里能砸的能撕的，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地上全都是瓶瓶盏盏的碎片，电视机被砸了个大窟窿，连沙发都被用刀划出了一道道口子，露出里面泛黄的海绵。
我被这情景吓了一跳，还记得姑婆和秦翠花都是节俭到小气的性子，平时家里丢了一根针都要翻箱倒柜地找，她们怎么能容忍家里变成这个样子？
姑婆呆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十一年过去了，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后背上也像是隆起一个大包一样，深深地弯了下去。
秦翠花和伍大财也老了很多，我进门时，他们还在吵架，伍大财的脸被秦翠花给挠出一道道血印子。
隐约听秦翠花喊：“你快去把那个贱女人给我找回来，让她赔钱！不然，你也别想回这个家！”
我走之前，秦翠花虽然泼辣，但是，伍大财还算能压她一头。现在，看着他蹲在墙角，被秦翠花教训得跟孙子似的，忽然觉得现在的伍家变化还真大。
“妈，你别吵了，看我给你带谁回来了。”伍大官一进门，就扯着嗓门儿嚷嚷。
家里的三人齐齐看向门口，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秦翠花问伍大官：“她是谁？不会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吧？”
伍大官嘿嘿一笑：“妈，你再仔细看看。”
秦翠花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三十厘米的距离，仔细看我。
看了半天，突然低呼一声：“天啊，你是伍悔？！”
想来也好笑，我走在大街上，安嘉一眼就能认出我来。但是，我就站在这群朝夕相处了八年的人面前，他们却全都认不出我。
可能是，在他们的固定思维里，我必须还是那个肮脏的丑小鸭才对。
我没有理她，只是安静地站着。
环顾这间占据我童年大部分时光的房子，我忽然在想，是什么样蛇蝎心肠的人，才会让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包揽全部家务？
姑婆拄着拐杖，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我面前。
她的身高缩水了，又驼了背，站在我面前时，个子才只到我胸口位置。
她仰着头，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我看。看着看着，眼睛居然红了，伸出一只苍老的手过来牵我的手，我向后一步，躲过了。
“伍悔，我真没想到，活着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你。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姑婆眼里泛着泪花，如果不是以前受过她太多气，我几乎能把她当成一个望眼欲穿地盼着我回来的慈祥老者。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我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家人，不表现出一丝情绪。
“大官儿妈，这冰天雪地的，伍悔一定是冷了，快去给她盛碗汤，让她喝下去暖暖身子。”姑婆吩咐秦翠花。
“锅都被那个贱女人给摔了，哪来得汤啊？”秦翠花白了姑婆一眼，看到姑婆的表情时，却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拉着我就往屋里拖。
身后，伍大官“咔哒”一声，反锁了门。
秦翠花拉着我，在乱七八糟的沙发上，找了个还算能坐的位置，让我坐下。
我心里知道，她肯定是要耍什么花招。不过，现在还不是揭穿她的时候。
不动声色地坐下，看她喉咙里究竟卖什么药。
秦翠花说：“我下午听何红梅讲，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是真得回来了啊！”
我就知道，伍大官能找到我，肯定是有原因的。
以何红梅睚眦必报的性子，我下午在她们家闹了那么一出，她肯定会报复我。没想到，是借伍家人的手来报仇。
我强压住心里的火气，说：“我就是回来办点事儿，明天就走。你们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先回去睡觉了。”
“都回家了，就别睡旅馆了。大官儿，快把你妹妹的行李拿屋里去。”秦翠花冲伍大官使了个眼色，他就赶紧拖了我的行李去了他的房间。
“今天，你就睡你哥哥的房间，让他睡客厅。”
秦翠花说得动情动理，我心中不禁冷笑，这十几年不见，转性了？
一口一个哥哥妹妹的，怎么不见以前当我是妹妹呀？
我冷笑一下，指了指姑婆：“伍大官睡客厅，那她睡哪里？”
对于伍家人，我连称呼都不想用了。
秦翠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姑婆年龄大了，睡不了软床，这沙发太软。一会儿，就给她在地上打个地铺就行。”
“要不要打在门外面呀？”我哂笑，说得伍家人都愣住了。
他们不会想到，当年那个任由他们欺压的小女孩儿，如今早已长大成人，并且过早地接触了社会最黑暗的一面，变得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他们每跟我说一句话，套近乎，我都有办法把他们堵得死死的。
秦翠花和姑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站起身子：“时间不早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必须回去了。”
秦翠花还想留我，伍大官这时从卧室里出来，冲她耸耸肩，说：“她箱子里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根本没有钱！”
闹半天，他是进去搜我箱子了。
我哂笑一声：“怪不得你要留我，原来，是另有目的啊。亏我还感动半天，差点儿都哭了呢！”
秦翠花脸上伪装的热情，顿时就挂不住了，一张脸瞬间垮下来：“我看你穿得人魔狗样的，何红梅说你在外面发财了。原来，还是个穷酸货！”
脸一撕破，就没必要留余地了。
我冷笑：“对，我就是穷酸货。穷酸货，你们还上杆子要留在家里过夜呢！”
秦翠花还想要说什么，姑婆开口制止她，她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姑婆就骂：“都是你那个不要脸的闺女，在外面被疯狗咬了啊？回我们家发狂犬病？把我们家砸成这样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不管，你要是不把你闺女找来还债，我就找她闺女要钱！”
姑婆被骂了，却一点儿都不恼怒，这么多年，她应该也是被秦翠花给骂习惯了。
这个姑婆，本来也不是善茬，在外面骂街从来都没有输过。只是，一物降一物，她特别怕自己这个儿媳妇儿，凡事都忍着让着。
秦翠花骂完她，她还耐着性子劝秦翠花消消气：“你也别太生气了，小心别气坏了身子。”
这情况，就像是被别人打了一拳，还要问问对方手疼不疼，画面不禁变得特别滑稽。
秦翠花气得一屁股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不管了，你跟她说，让她出钱！”
姑婆像是得了圣旨一样，乖乖地就来到我面前，开始了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之路。
“伍悔啊，你看家里被砸成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再住人了，一定要重新装修才行。这装修的钱，该你出。”
“凭什么？”我一不住他们家，二不沾他们家，他们家装修凭什么要我出钱。
姑婆一见我要急，就又让我消消气。
不过，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像是一道闪电，分毫不差地劈中了我。
她说：“你知道砸这房子的人是谁吗？是你妈妈！母债女偿，你自己说，你该不该赔这笔钱？！”